上篇:春雨弯刀
作者:3180      更新:2023-08-27 23:06      字数:19899
波斯使者率队来朝,供奉了大量沉香木材,在长安城建成一座亭阁,神木芬芳馥郁,亭中悬挂一颗宝珠。那宝珠是拜火教圣物,贡上来,唐皇大喜,又赐了波斯使者诸多财帛,又有勋贵家与波斯重臣结成姻亲。

这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历经风雨和连年兵燹灾祸,旧时的勋贵宅邸多有倾颓,只有这沉香亭子还留着。乱军中倒也有人想趁机夺取宝珠,传言说,那贼子的手还没碰到珠子,一道雷火当场就劈死了他。朝堂换了一批朝臣,京城也换了一批世家,旧朝臣殉节,旧世家的骨血也不晓得飘零到了何方。



三月街头,杨柳依依。官道砌的上好青石板,隔夜沾了些雨雾,靴底踩上去湿滑。杨戬吹着口哨,从天策府出来,抛掷着鼓鼓的颇有分量一个布袋,去寻亲兵,拿自己的枪。一见他,亲兵纷纷嚷着围上来,杨戬笑着把袋子丢过去,让他们自去分钱,自己去提了倚在柳树边的一杆银枪。

这次钱粮发得足啊!亲兵议论道。

枪是杨戬家传旧物。马上战,多用弓箭及长槊,这枪耽搁在长安也有十年不见用了,如今还是顺手。杨戬挽个枪花,随口说:“都紧着点,钱发下来了,活也得干好。”

知道了,头儿。众人嘻嘻哈哈的,不是不当回事,只一件,众兵士都是惯征战的,又追随杨戬回转长安天策府驻防,杨戬封明威将军的武散职,亲兵也封个校尉,巡视城防岂在话下。



入了夜,杨戬换了衣裳,扮作纨绔模样出门去。实际内里密密罩一层锁子甲,走的路也是夜市最繁华的一条街。冬去春来,上元节后就停了宵禁,夜间集市灯火不熄,北胡东夷,往来贸易络绎不绝。杨戬白日那趟,除了领钱粮,另接了一道密令,有一队拜火教徒要来抢夺宝珠。他此番便装出行,也是为了寻找拜火教盗贼的踪迹。

杨戬一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留神别碰了旁边拿着灯的小娃、手执香花的贵妇,一面注意集市上的动静,尤其那些高鼻梁深眼窝鬈头发的胡人面孔。巡视了一轮,今天集市上出摊的胡人除了卖骆驼和卖香料的两个大摊子,再没别人。这两个摊上也没什么异常举动。

杨戬拣了个还算干净的食摊坐下,木头桌子洗得发白。店家递上碗清汤馄饨,比不上皇家宴请的二十四样花色的馄饨,也算鲜嫩有味。馄饨吃了一半,店家又满满舀上一勺鸡,就点咸食,又是一味。肉嫩汤滑,香味引得只小猫扭扭捏捏小步跑到杨戬脚边,一对鸳鸯眼圆圆,胡子颤颤,耳朵尖一簇雪白聪明毛。杨戬瞧它稀罕,捞了块鸡肉喂它,小猫张口噙了,嚼两下,前爪搭上杨戬的膝,喵喵叫着,再来一块。

杨戬起了兴味,再要喂时却想起来,这是波斯猫。二十年前波斯使者来朝,宫中养的都是这样毛色艳丽、口鼻短短的小猫。

杨戬把鸡肉都分给波斯小猫吃,自己三两口吞了馄饨,把小猫从头到脚好好爱抚了一顿,再轻轻纵到地上。小猫吃饱了,伸个懒腰,轻快地窜出去,从行人脚边穿过,朝着某个方向奔去。杨戬朝桌上扔下几枚通宝钱,施展出游龙步,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追着。



那小猫丝毫不知有贼人尾随,一路只想快快跑回主人身边。一人一猫渐渐离集市远了,没了灯火,天上托出一轮圆月,照得如水银泻地一般。杨戬追着小猫直到城郊驿馆,想了想,没作声,提气跃上楼顶,凝神静听小猫去了何处。仿佛听到有驿官问候上京官员,有住宿的行客粗声粗气叫着洗脚水,有孩童夜啼。再细细听去,仿佛有小猫娇声。杨戬在屋顶层层黑瓦上小心缓慢移动脚步,朝着听声音辨出的位置挪去,是二层西北侧一间小房,窗户靠着驿馆畔一棵粗壮杨柳树。

杨戬站定位置,细心听去,只有小猫喵喵,还有个少年,声音极低,哄了小猫两声。跟那份贼人单子对了对号,杨戬心下生疑,来的俱是拜火教中的壮年男子,哪里有什么小孩?莫不是找错了?这养波斯猫的少年人实在与波斯拜火教扯不上干系。

杨戬起身,预备去寻驿丞,查验往来人员名单,忽地,他眉头一紧,一弯阴测测的刀无声地从身后贴上了他的颈侧,刃口漂亮的暗纹映射着如水的月色,在杨戬脸上照出鱼鳞波纹样的亮光。杨戬一动不动,任凭那人轻转刀刃,把他的脸上上下下照了个遍。

“小友,也来乘凉?”杨戬索性扮起了纨绔,横竖他穿这一身暗团纹圆领袍,系扣还大剌剌解开着,足蹬粉底靴,端的是一副膏粱公子模样,勉强解释得通他为何夤夜上人家屋顶。

那人不答话,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原来他不知从何时起便匿影于树中,趁着风吹叶动,在杨戬起身那一瞬,恶鬼一样一击得手。杨戬并指,轻轻推开横在颈上的弯刀,眼角余光瞥见了来人模样:确实是个少年,模样英气,穿一身市井小子常见的粗褐短打,鼻梁上横了一道凶相的疤。杨戬眼尖,瞧定他耳垂上有刚摘不久的珠坠红痕。本地少年男子时兴簪花,却不风行耳洞,唯有富贵人家为求小子好养活,特特穿了耳洞扮作小娘子,骗过神佛去。这少年颈上又系一绳,绳头掩在衣领间,看不出坠的何物。

少年开口有些生硬,一字一句地:“谢谢你喂我的猫。”

杨戬松了口气,笑道:“不瞒小友,我就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我自己就养了条狗,你看,弄我这一身的毛。”说完,还扯了扯袖子示意,宝相花团上的确附着颇多根雪白狗毛。

少年皱一皱鼻子,悄无声息收刀入怀。杨戬拱手笑道:“在下杨戬。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沉香。”

少年丢下一句,自顾自走到屋檐边,一脚踏下去,翻身钻进了窗。



夜风渐渐冷起来。杨戬心下疑虑,没有回转天策府,敲开驿丞的门,亮出灭字腰牌,调了近三个月的驿馆往来名录,又点一盏豆大的油灯,昏天暗地查了半宿。现下住客倒是能对上号,可双月前的一队波斯骆驼商队订了七间住房,末了却没入住,是件怪事。杨戬还记挂着沉香,特特翻出他的名录:陇西人氏,来京投亲,通关文牒,一应俱全。

陇西人养波斯猫?越来越有意思了。杨戬揉揉熬得兔子红的眼睛,星夜赶回天策府复命。



天策府中,杨戬点灯熬油写出来几页文书,抄录了驿馆往来明细的疑点,拿给上司审阅。后者沉吟半晌,让他去找东府姚仵作。

杨戬打着呵欠出来,东府方向,层层房脊上的骑凤仙人、种种神兽,都淹没在了喷薄而出的日出霞光之中。

没费多大劲就敲开了门。仵作上工都在晚上,清晨正要下工,他堵人堵个正着。听说了来意,姚仵作捻须,杨戬提醒他洗手了没,别沾点什么在胡子上。两人熟络,姚仵作也不以为意,带着杨戬进门,每往里进一间,光线便暗一分,等推开最深一间屋子的门,两人周围已经黑得不知今夕何夕。

姚仵作吹亮火捻子,点了四角的灯。杨戬一时间震住了,他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也没见过这样场面。地上排着整整齐齐的木板,板上排着整整齐齐的断肢和残躯。

“你玩……玩七巧板呢?”等到能动弹了,杨戬立刻看向脚下,千万别踩到什么不该踩的。

老姚点点地上的人数:“你要找的人,都在这里。”

存放尸体的冰室有些阴冷,虽然不见天日的,但某处的耗子洞里依然窜进来一股风。杨戬冒了些汗,问道:“七个人?”

老姚说:“六个。”

“也是,从外面杀是杀不尽的,”杨戬揉了揉额角,“验尸文书呢,拿来我看看。”

临走之前,杨戬又要了块干净手巾,查验了一番奇形怪状的七巧板的胸口位置。

“黑虎掏心。”老姚捋髭。

“毁尸灭迹啊!”杨戬唉声大叹气地走了,一面拿手巾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自己那双玉手。



杨戬打马经过二十年前的杨府旧址,视若无睹。门前的灯笼上印的已是别家字迹。他在两条街外赁了一间小院,胜在价格便宜,还算清幽雅致。街上行人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狗睡在小轩窗外,他睡在小轩窗下,只不过狗睡得快,他睡得慢。

杨戬闭着眼,满脑子里转鹭灯一般。仵作那里停着的六具尸体,猎户三天前在城外深山发现了,那处地方离商道大路还有几里,吓得猎户陷阱都没来得及收,立刻前来报官。躯体被破坏的严重,其目的并非遮掩,而是拖延时间。拜火教,这一教派的人胸口都烙有圣火印,姚仵作精于其术,能辨识出死者是胡人,却因为缺少了胸口位置的皮肉,无法确认来人是胡商还是贼子。至于是祸起萧墙,还是另有缘由,等醒来再查吧。



杨戬再睁眼,正是日暮时分。狗在院子里扑葡萄架子的影子,他起来喂狗,陪狗玩了会儿,狗兴高采烈的,仿佛过年。杨戬想起来昨晚的波斯小猫,长叹一声。可惜天策府没有养猫的习惯,只有屯粮草的地方为防耗子养了几只。进天策府名录的,都是忠良之后,入了大门,就只剩心里头的忠君,还有手边头的一条小狗了。

杨戬摸摸狗头,狗知道今晚没它什么事情,垂头丧气汪了两声,自去找个地方趴了。杨戬换身衣裳,牵马出门,顺手摘了枝开得喷火蒸霞般的杏花,簪在耳侧。拜火教贼子还剩一人,既然他的目标是圣物宝珠,那杨戬就要先他一步取得宝珠。



几条街外的行人,一抬头便可见得远远一幢高楼,一阵微风吹过,隐隐带来些丝竹之声。长安城最大的歌楼门口,揽客的娘子识得杨戬玉面,早早笑脸迎了上来。杨戬摘了鬓边花,随手掷给一边的年青侍从,也对人笑道:“今晚热闹。帮我找个人?”

宝珠和沉香亭子旧址现今都在敖家新建的花园里,杨戬要找的就是敖家的三公子。听闻此人好歌舞,慕少艾,接近他套个近乎,不是难事。

歌楼娘子引杨戬上了三楼,从雅座往下看,风景一览无余。一楼安置一座圆圆的牡丹花台,鲜花香果,美人歌舞,台下凑了围观的闲汉。二楼觥筹交错,长相俊俏的少年少女往来穿梭劝酒。三楼今晚是敖家公子的场子,在座众人非富即贵,又有那一种沾光的,专来捧场。

杨戬落座,与相熟的人劝了几轮酒,老相识请他舞剑,杨戬推辞不过,便招来宴中舞剑姬,躬身借了她的宝剑,道声献丑,就在座中舞了一套。

剑姬用的文剑比武人佩剑小一号,杨戬左手捏剑诀,右手持剑,更显身姿挺拔,形貌工致。玉质剑柄上系着正红流苏,剑舞浑脱之时,流苏缀在杨戬星蓝色衣摆中,更似锦鲤伴游龙。

厅上众人彩声如雷。杨戬舞剑毕,出了些薄汗,于是令人取了鲜花汁子调的水来浸手,又取香巾拭面,擦拭一番,面色更显皎然。

杨戬正要落座,捧着瑶盘的一个小厮匆匆经过,撞在他身上,险些翻了酒壶酒盏。杨戬伸手扶正了小厮,自己掸掸衣服,见那小厮神色惶恐,便随手取了盘上一盏酒饮了,笑道无妨。

小厮一溜烟跑了。杨戬隐隐觉得不对劲,敖公子已经瞧见了杨戬,招手请他过去,杨戬只得暂且按下疑心,去和敖公子应酬。

酒还未过三巡,敖公子正问天策府率军上纯阳的旧事,杨戬正对答着,眼前逐渐恍惚,敖公子的头一个变作三个大,又生出一对龙角来,龙角上长着两只眼,瞪着自己,忽而那龙目又变作美人目,朝他做个媚眼。

敖公子见他神情不定,问杨将军可是醉了?便唤人上解酒的鲜汤。

杨戬心知自己顶了旁人的缸,不知遭了哪一路人马的算计,喝下去的药酒此时像条火蛇,盘在他肚里,嘶嘶地吐着舌,只得长话短说道:“沉香亭……旧址,需察看,请敖公子……”短话未完,火蛇慢慢蜿蜒到了小腹的地方,杨戬强撑着站起来,拱手道声得罪,勉强离席,预备寻个僻静所在,等毒性过去再说。

正慌乱时,杨戬瞥见看不清脸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如极渴之人扑面痛饮甘泉水一样,踉跄过去,投在人身上,嘴里也不知喃喃说了些什么,就失了神智,昏沉过去。



沉香揽着这么大这么香一个中原人,有些难办。他说服自己:把这人丢了会惹来更多的麻烦,计画明天再实施也一样。想通了,就把中原人朝自己肩膀上再扶一扶,带着他向楼外走去。

鸨母一时之间不敢放人,沉香听着耳边人越发热重的呼吸声,随口编了句谎话:“我是他外甥,我要带舅父回家。”鸨母虽然没听闻过杨将军家里还有什么亲眷,但料想这么亲近的血缘,也没人敢青天白日的扯这般谎话,且看他二人眉眼间格外有一种相似之处,又见杨戬朝她点点头,于是忙不迭道扰,口称小公子,将二人送出歌楼。



离了人群,沉香索性把这中原人打横抱起,一直抱到马背上,扶好中原人,沉香一跃上马,调整了下姿势,让他妥帖地靠在自己怀里。他住在哪儿?沉香抖开缰绳,所幸马认得路,慢吞吞载着他俩往家走去。马蹄声清脆,点点敲在青石板上,像西域玉匠拿小锤敲打包着玉的石头。

还没进门,沉香听到几声欢乐的狗叫,没忍住皱了皱鼻子。杨戬仍旧昏昏沉沉的,抱他下马,整个人揽着沉香不肯松手,他又长手长脚的,沉香满鼻子都是喷香的花味儿,有些烦了,随手扯烂院门上的锁钥,带着人穿过葡萄藤蔓的回廊,找了间像是睡房的,连抱带拖,把杨戬弄了进去。

杨戬仰在榻上,药效发作,眼烧得红,带的眼梢都有些胭脂色。沉香自顾自走了,正堂上银光一闪,他推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堂上的兵器架端端正正摆着杨戬的家传银枪。沉香的手指一寸寸拂过去,九尺长,枪尖亮白,一条四爪龙隐隐盘踞在枪身上。五爪龙不能用,杀头大罪。龙的一只前爪握着一颗宝珠的图样。

沉香回到榻边,问中原人:“你姓杨?”

杨戬吃了药,这种问题,问什么答什么。沉香知道此药的妙处,使人发起热症,又飘飘欲仙,恰似把个凡人丢进欲界情池里,抓住一根千斤重的浮草就松不了手。这药常用于拷打审问,也用于房事助兴。

沉香跟他头抵着头,小声问道:“你想解毒?”杨戬额头滚烫,点点头,虽然现在迷糊着,但对眼前这个自己挂心了两天的神秘少年仍有信任之意。

沉香解了他的衣带,探手进去。杨戬被药弄得起兴,阳物硬着,尺寸倒不俗,被套弄几下,一手的刀茧蹭得他又痛又舒爽。杨戬渐渐得趣,随着沉香手的动作轻轻喘着,身子向上挺,不甚满足。沉香摸他的阳具,也觉得越来越硬,却出不了精,没办法,使出抹一手丁香油保养刀鞘的功夫,又轻快又着力地套着。杨戬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整个人软成泉眼里的流沙。

"别弄我了……"杨戬大口大口喘着。

"?"沉香奇道,"不弄你,烧一晚上,明早出一大摊精,你就死了。"

杨戬显然是怕死的,于是牵了这异乡人的手,送到自己衣襟里。

"你们中原男子还穿小衣,跟女人穿的一样吗?"沉香摸着黑,衣带衣结一通乱解。

杨戬咬牙:"这是里衣!"

总之不管是胸衣里衣小衣还是肚兜,都被一股脑儿扯开了,沉香整个人覆上来,压住杨戬,不许他动。他自己也硬了,顶住杨戬胯下重重磨蹭,用两只手的虎口去揉杨戬的胸乳,手上还沾了阳具溢出来那一点清液,黏黏滑滑的。

杨戬心里想要重些,却要面子,嘴上勒令少年动手轻些。

动手还嫌重要轻的,沉香索性不用手了,含了一粒乳珠在嘴里,牙齿啮咬,用力嘬弄,吸出乳汁才肯罢休。杨戬后腰一阵麻痒,酥麻劲一路向下,下体和沉香阳具相蹭,竟然半点不得纾解。

杨戬终于含糊地命令道:“你……摸一摸。”

“摸哪里?”沉香专心致志地吸他胸乳,口齿不清地问。

“摸一摸我!”杨戬银牙差点咬碎。

“哦。”沉香答应得好似士兵说遵令一般,又重新去摸杨戬的性器。又回到这了!杨戬简直想捶床,只得继续指导:“再摸下面一点。”

再下面就是后穴了。那处早已软得一塌糊涂,被外人拿手一触,更是渴求地想吸沉香的手指来吃。沉香摸来摸去,热心解毒,又不得门道。

杨戬脸红一半是药,一半是羞,扯了旁边的头巾,在沉香眼前系了,看不见自己动作,能做得更放浪些。杨戬张开腿,引着沉香的手指肏自己,从来没做过的浪荡事,情爱催促之下也显得自然。

肏进去以后,就不用杨戬再把着手了。天生会做这档子事,跟鱼在岸上拍打久了,放回池里立刻吸饱了水,猛游进深潭一样。沉香勾着手指,按住杨戬内里那点肏,只放了两指,但是惯拿刀拿枪的手,硬得很,动得又快,上面还吮着奶,硬肏了几百下,终于引得杨戬出了第一次精。

杨戬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贪图那一口鲜活气,整个人在沉香怀里瘫软下来。

沉香吻了吻他嘴角:“舒服了?”

杨戬勉强答道:“再运一运气,就可解毒了。”沉香那根还抵着他,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我……帮你吧。”

“那你下手重些。”沉香坦然道。



折腾了一夜。

叩门声吵醒了杨戬,起来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杨戬活动了几下臂膀,走出门去。狗兴高采烈地吃着新添的肉骨,正堂桌上摆着油纸裹的一包熏鱼、一包葡萄干,旁边放了个如意花纹的长嘴铜壶,掀开闻闻,盛的是红枣汤。
“人呢?”杨戬自言自语。

去开门,被扯烂的半截锁匙尴尬挂在门鼻子上。

叩门的侍从躬身递上一个螺钿纹的盒子,杨戬欠身接了。那人拱手道:我家主人说,天策府有需,东海敖某鼎力相助。

杨戬请他谢过敖公子,自去收了盒子。



今日不必回天策府画卯,杨戬盛了碗红枣汤,吃了熏鱼,抛了几颗葡萄干,跟狗比赛着叼嘴里吃了,出门没敢骑马,装成个没事人儿一样,吹着口哨,一边走一边想。

敖家现下派了府内高手严加看管亭子中的宝珠,敖三公子又将能进出敖府的信物封进匣子,连着宅邸地图一同遣人送给了他,暂时无有后顾之忧。然而其他方向的线索全断,唯有一根细丝,遥遥系在沉香身上。

杨戬思索片刻,眼下要务,一是摸清沉香来历,二是查出这宝珠有何不同,为何拜火教徒要千里奔袭,来取一颗珠子?又为何闹起内讧,沉香杀了其余六人?又或者有另一股势力横插一手,杀人夺宝,沉香只是无辜被卷入其中?

摸清沉香来历先算了,昨夜沉香提前一步,把他上下摸了个透。想起这事,杨戬脸上就忍不住一热,脚下不知不觉走向京郊驿馆方向。迎面一老者挑着胡饼担子,颤颤巍巍,横冲直撞,险些碰到杨戬,杨戬闪身避了。这么一打岔,杨戬又想起来,等见了沉香,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讲些什么,还是等一等再去寻他。

于是,杨戬拐了个弯,朝纯阳山行去。



纯阳宫终年覆雪,山阶扫得干净,不知道是哪位勤快弟子从早扫到晚,再从晚扫到早。辰光穿过石灯镂空处的绢纱,虽然蜡烛熄了,仍在漫天白雪中透出盈盈一团光。

车夫要了杨戬十个铜板,夸口说四通八达,大唐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杨戬被颠得七荤八素,摆摆手说没下次了。

下了马车,杨戬朝冻得发凉的手指呵了口气,拾级而上。

他有一位故交,拜在纯阳宫门下,精于术数,算得一手好卦,且颇通各家宝器掌故。据说他五岁时就能未卜先知,再长大些,给其父卜卦,说他会有不肖子。然而解卦当天,两位兄长马枪、骑射、力战接连夺魁,武举中榜,钦点进天策府做其父副将。父亲因此责怪他,不该沉迷玄学占卜这等虚无缥缈之事。谁知他哈哈一笑,说这不肖子正应在自己头上。说完,踏云而去,从此不见踪影。

杨戬正打算请这位朋友解一解宝珠之谜。问了两三个道童,绕太极广场走了两圈,总算寻得了老友所在。杨戬留了个心眼,屏息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瞧定一名青年道士正在炼丹炉前打瞌睡,于是放心踹门而入,把人抓个正着。

“一气化三清,三九天劫,劫数可解,纹银三千……”那道士一身晴蓝道袍,在蒲团上猛的惊醒,随口开始念经。

“是我。”杨戬懒洋洋踢他一脚。

道士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师叔抓我去炼丹呢,”说着活动了下脖子,“成天炼丹,炼丹,有什么前途?不如炼火药……”

杨戬没听明白,开门见山,提出来意:“李云祥,敖家宅子里那颗珠子,听说过没有?”

听到敖家两字,道士嘴角抽了抽,点点头道:“圣火珠。这么多家贵人,怎么就敖家在那里建了宅子呢?原是水火相济,盐梅相成。”

“这颗珠子有什么用?”杨戬问。

“没什么用,东海龙族喜欢,拿来戏珠。”

杨戬语重心长地说:“你逗哥们玩呢?为了这颗珠子,死了六个人,马上死第七个了!”

李道长掀掀眼皮,问:“第七个是谁,天策府多派点人保着,不就成了?”

“第七个是我,是我!”杨戬声明,“我差点死了!”

杨戬又拣了几条线索讲了,不过没敢提自己和那养猫小孩的故事。

李道长听后点点头道:“拜火教找的圣物宝珠,合二为一,能平人间一切遗憾。”

“怪力乱神而已,”杨戬松了一口气。

李道长倒执拂尘,挠了挠头,问道:“你只查出了拜火教?”

杨戬眉头一皱:“还有别的江湖门派来找这颗珠子?”转念一想,“红衣教都是女子……还有明教?”

李云祥同情地说:“天策府对明教,你们旧仇加旧怨,真惨。”

杨戬心下已有数,起身准备告辞,又悻悻道:“你早听了你老子的话,你也是天策。”

李云祥奇道:“我姓什么?”

“你姓李。”杨戬说。

“这就对了,”李云祥说,“我是李忘生亲自收入门下跟他姓的关门弟子,我不学道我学什么?玩什么天策!阿弥陀佛,不要打扰贫道飞升,快走快走!”



杨戬出了山门,摸了摸怀里李云祥给他的临别赠礼,是把火铳。李云祥说,这玩意儿可比两仪化形好用多了。

李云祥欲言又止地,最后谆谆叮嘱,打架斗殴什么都行,别使长枪,不宜见刀兵。

莫名其妙的。



杨戬先去了驿馆,却被告知那陇西少年已经走了。

杨戬进房间看了看,四壁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来没有过他星夜追赶的一只猫,也没有捏着小猫爪子的一名小少年。

再从驿馆回家的路就显得长了些。

谁知到了离家半条街的拐角,杨戬听见有人窸窸窣窣地在墙上跟着自己,扭头一看,却是一只翡翠绿、鎏金黄的鸳鸯眼波斯小猫,正坐在墙头上,舔着爪子,见杨戬瞧着自己了,特特喵了一声,身手矫健地跃下来。

杨戬喜出望外,伸手接住猫。一人一猫回到家,正看到狗手舞足蹈地往沉香身上扑,沉香皱着眉头,一手解兜帽,一手赶狗。

杨戬抱猫,笑道:“它喜欢你。”

沉香的神色相当为难,不能说自己不喜欢狗,教狗伤了心,但狗实在太热情,呼哧呼哧,舌头都快舔到他脸上了:“我……我来的地方也有狗。”

“什么样的狗?”杨戬笑问。

沉香有点困惑:“放烟花的狗。”

杨戬也有些迷糊了,烟花?上元节的狗?

“我带你去看。”沉香告诉他。

不知为何,见沉香在此,杨戬总觉得心里一块沉沉的天幕揭开了,露出一片晴空耀日。



沉香没穿那身粗褐衣裳,一身胡人装扮,混在长安城里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的客商里,也不显得突兀。杨戬知他从驿馆来,也不多问,两人一起收拾了庭院厢房,再做计较。

晚间,杨戬熄了正堂上的灯烛,只有银龙枪烁烁映着月光。他在卧房里点上盏小油灯,准备宽衣就寝,头还没沾瓷枕,就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沉香赤着脚,抱着枕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杨戬咳嗽一声:“沉香,你在厢房睡。”

沉香惊讶道:“第一晚就不让上床?中原人是这样的规矩?”

“什么第一晚……”杨戬道,话没说完,沉香一步一磨蹭地过来,手指捏着枕头的角揉来搓去。

杨戬叹口气,改口问道:“你的被子呢?”

沉香想了一下,说:“平日赶路,席地而睡,盖披风枕石头。”

杨戬一脸不忍直视,往边上挪了挪,又掀开软衾,沉香贴在一旁躺下,朝杨戬那边靠了靠,正正经经,闭眼好眠。

窗下草窠传来阵阵虫鸣,仿佛细密的雨声。

杨戬开始在床上烙饼,翻过来,这面烙得黄澄澄的,覆过去,再烙那面。

沉香小声问:“你睡不着吗?”

杨戬连忙解释道:“不是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睡惯了。”

他这洁癖的臭毛病,在军营里二十年都没改过来。虽说是忠良之后,可父母早亡,妹妹名为远嫁,实则和亲,一家子骨血死的死散的散,凋零在大唐的疆场硝烟里,归雁声声中。

杨戬刚从军时,长官严惩了他一通,觉得他矜贵,仗着世家公子的身份不与兵痞厮混,就关他禁闭,罚他去做没人敢做的任务。渐渐闯出些军功,在郭子仪手下一路升上来,回长安封了将军。身边从没有过第二个人。从军时,战后浴了浑身的血,拖着断腿也去山泉沐洗,天下安定时,手上染了一丝的尘土,也要取香巾仔细擦拭了。

沉香默然。杨戬担心他误会,摸着黑转过身去,伸手摸了摸大概是沉香脑袋的地方,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严丝合缝地搂着:“别多想,不是嫌你。”

沉香脸埋在他胸口,说话有些闷闷的:“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如豆的小小灯火已经灭了,两人躺在一片黑暗中。杨戬回忆道:“小时候,我……我家人被宫里贵人接走了。我那时候人小,又是皇亲,能自由出入后宫。没人告诉我她去哪儿了,我就自己找。”

“找到了吗?”

“我找了好久啊,御花园里假山石我都钻进去看了,指甲缝里都是泥。最后……”杨戬知道他想听,最后在湖边在花下,找到了小小的妹妹,正在呼呼大睡。杨戬说:“最后,我手上的泥巴,沾到她出嫁的红衣上了。”

沉香手绕过杨戬的腰,抱紧,两个人像一对玉连环一样扣在一起。

“后来我就觉得,我手上怎么都洗不干净。”杨戬说。窗外虫鸣在寂静中听起来如炸雷一样。杨戬又哄小孩道:“你当然不是,你又香,”虽然叫沉香,但是不如自己身上香。

“又白,”脱了衣服一身蜜合色皮肉。

“又软和,”手劲大,硬邦邦的,攥得他疼。

扯完黄瓜藤蔓一连串的谎,杨戬也有点心虚,心想沉香没瞧出来吧?沉香在他怀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意思是你说得对。



再睁眼时,窗格里透出些日光。

杨戬襟口扯得乱七八糟的,又有一只手横插过来,扣住他腰侧,睡梦之中也不许他动。杨戬小心地挪将出来,生怕又碰到少年人下面硬邦邦一根。他想建立一点类似于亲情的气氛,自然希望沉香忘记前一晚颠鸾倒凤上上下下除了窑子帐子里那点勾当什么都做透了的事。

回头一瞧,沉香已经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杨戬动作那一瞬他就醒了,只是很久没睡过这么暖和的觉,醒来有种小动物睡迷了的迷瞪劲。

杨戬让他继续睡。

沉香问,你去哪儿呢?杨戬随口道:“给你弄点吃食,你昨天准备的什么,红枣汤?”

沉香脸红,说不用了,那是新婚头天早上吃的。

杨戬穿衣服的手一抖,拿得稳十八斤长枪的手险些摔掉头巾。



两人牵着狗,在街口摊子上吃胡麻粥和煎饼,边吃边掰饼给狗。粥里撒了多多的胡麻,香喷喷的。

杨戬今日要去天策府画卯,让沉香在家里等他。沉香答应了,又摇头说不行。

杨戬以为他还记挂那宝珠的事,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回忆了下自己怎么驯狗的,于是放下饼,严肃地跟沉香说,自己去录文书,登记敖府和宝珠之事,就算暂时了结,不许再生事了。说完,看沉香似乎是听进去的样子,便掰了一半饼给他,把盛着酱莴苣的小碟子向沉香推了推。

沉香接过饼,笑道:我不在家,我去接你。



两人在煎饼摊上分道而行。

沉香回小院,到了院门前,门上已请锁匠换了新锁匙。沉香却视而不见,盖上兜帽,使出一身暗沉弥散功法,隐去身形,不知往何处去了。



长安城西,怀远坊。越往西行,高鼻深目的异族人越多。有人不会官话,街角常听得几声粟特语、波斯话。

一个身形粗壮的汉子,穿一身圆领粗长袍,用波斯话问道:“得手了吗?”

旁边一个瘦削少年,兜帽半盖着脸,警惕地打量路过的各色行人,不耐烦地用波斯话回道:“没有。”

汉子怒道:“你骗了教主信任,你……”

少年冷冷地打断他:“当官的都查到你了,你还是逃命吧。”

汉子现出凶悍神色:“把人杀了,把东西拿了!向教主复命,给你赏钱!”

少年从兜帽下剜他一眼,说道:“这个人,你动不了。”他抬手止住壮汉,继续问他:“雷火珠在敖家,另一件东西呢,在哪里?”

汉子泄了气:“只知道在长安。”

当年圣女东归,带走了宝物,三百年,如何查?

少年沉默,说道:“去查圣女的族谱。”起身离开前,又丢下一句:“传消息小心点。”

汉子皱眉问:“那敖家不查了?”

少年掀上去一点兜帽,露出一双冷眼来:“敖家,我已经查完了,你最好不要再用上次的药。”

汉子粗声笑道:“眼儿媚!我这儿还有呢!不过你小子说不用,那就不用吧。倘若事成,我一定回报教主,重重赏你。”

沉香瞟了他一眼,重新戴上兜帽,快走几步,眨眼间融进了怀远坊里肩摩着肩、车临着车的人群中。



及至杨戬交了文书,再差人去敖府守卫之时,天上已纷纷落下雨来。

杨戬踏出天策府的大门,门前排排石兽,被春雨沁得湿滑。

杨戬伸手搭个雨棚,远处草烟弥漫。天策府附近行人不多,遥遥的那一柄油纸伞更显眼。

杨戬不自觉笑起来,伞下人也向他微微一笑。

伞是紫竹柄,七十二支伞骨,结结实实,号称万年牢。

杨戬比少年人高些,沉香擎伞,紫竹的伞骨老敲到杨戬头上,杨戬索性接过伞,搂着沉香,两人相偕而去。

杨戬松了口气:“若不是你来,又要湿一身衣裳。”说完注意到沉香衣襟已有些沾湿了,把他又往自己这边揽了揽,油纸伞大,一片朦朦的青白晴幕撑在头顶。“你来了多久?”杨戬问。

沉香实话实说道,来的半路上落雨,去安居巷口买了伞才来。

杨戬故意问:安居巷离家又远,幻光步有这么快?

沉香果然像炸了毛的豹子崽,警觉起来。
好啦,小异乡人。杨戬不松手,两人继续冒雨往前去。来长安住下吧。



小院家里,波斯猫怕水,阴雨天又懒懒的,正团在榻上酣睡。狗摇着尾巴蹲在屋檐下等着人回来,有时溅了一滴落雨,打在狗头上,惹得狗呜嗷一声。

沉香一路上嘴巴闭紧紧地,怎么逗都不开口。不过,瞅着四周行人少了,沉香脱出杨戬臂弯,施展出幻光步,身如游光,瞬息之间已到二十尺开外,稳稳立在春树下,身上不沾雨丝,只余一瓣落花。

杨戬反应过来,笑道:“好俊!”

少年郎等的就是这句夸奖,沉香难掩得意神色,重又回到杨戬伞下,雨幕中,两人慢慢往家走去。

回家没多久,天色已经暮沉沉的。点了烛,摆了吃食,小猫来歪缠了一会儿,喵喵叫着讨了肉吃,又睡回榻上。

杨戬一边吃,一边好奇问道:“你自小就在明教?”他原本想问,明教杀手,怎么来替拜火教做事?然而事态已经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何必再问出来,把水搅得更浑。

沉香点点头。

两人于是边吃边说些旧事。沉香自打记事起,就在明教圣墓山上,不过据说他的生父母来自波斯,也许还是汉人,当年把襁褓中的幼子送到明教,是为东归之意。

杨戬不由得唏嘘,他虽小时候过了段富贵日子,然而人非物换,邦不是昌明隆盛邦,家也不是骨肉团圆家。

两个人一个觉得对方可怜,一个觉得对方可爱,各怀心意,凑到一起,竟也相惜。



晚间,沉香赶走睡在杨戬榻上的猫,换成自己躺下。杨戬卸了白日进府议事簪的发冠,散着一肩美缎也似的头发,到了床边,把沉香掀到里侧,自个儿歇在外头。

一躺下,沉香就石吸鱼一样拱上来,霸着他不撒手。外头雨下得越来越急,仿佛天黑不是太阳落下的缘故,是半空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迸出来密密麻麻的雨点扑黑了天。

杨戬假装睡着,沉香贴在他耳边悄悄说:雨声好大。

杨戬脱口而出:没有你大。

话刚说完,就看见黑夜中沉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两个人拥吻到一起,褪下衣裳,像雨打掉的叶子一样,散了一床。

“嗳……”杨戬抱着覆在自己身上的这么大一个沉香,被亲得顾此失彼。一团漆黑,也不知道亲了哪里,只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交错,交换的气味芬芳如没药。古时候的帝王认为,遍洒香氛时,有神明降临,那司情的仙人此刻便下降这方斗室了。

“我帮你?”杨戬小声问。

虽然他瞧不见沉香脸红,但摩挲着,面上烫烫的。沉香应了一声,有些迫不及待地引杨戬一双手往下身探去。他那处早硬挺得厉害,只知道用手能疏解。杨戬套弄几下,起了玩心,一个翻身,把沉香压在下面。沉香冷不防被按下去,身体瞬间紧绷,差点两腿绞住杨戬,给他拧昏过去。

杨戬止住他的动作,嘘了一声,接着解了他的亵裤。眼睛适应了雨夜的一片昏黑,慢慢也能借着些水光,瞧见那物的轮廓,胀得紫红,龟头又大,凑近了嗅得到男子身上的麝香气息,如催情雄兽。

杨戬抚弄几下,见沉香仍是一脸不解,于是玩心更盛,跟他一本正经地说,教他个好的。没等沉香问什么是好的,杨戬就把碍事的发丝拢到脑后,咽了咽口水,慢慢凑过去,探出舌尖舔了舔,又埋头整根含了进去。

沉香眼睛都瞪圆了。

杨戬含得濡湿,温热,一边吞吐,一边小舌头舔上来。两人交缠在一起,沉香腿肚绷得紧紧的,一脚踩在杨戬肩头,又生怕他离开似的,两手情不自禁按住他的头,似往自己胯下送,又怕自己不知道进退,不敢往深里捅。

杨戬觉着他乖顺,满意地拍了拍他屁股,沉香抗议,轻轻蹬了杨戬一脚,又被拍了一下。沉香古怪地想起遥远绿洲里的驯兽户,豹子听话,就拍拍它屁股背,尾巴根,豹子那手腕粗的尾巴摇来摇去,满意的样子。

沉香挟住杨戬的臂弯把人拽上来,两人靠在一处,不住地吻着。下面那根正好抵近杨戬股间,沉香觉得蹭着舒服,不自觉挺动腰,抽插间杨戬也挑起了兴致,想了想,把沉香安抚在榻上,自己下了床,满屋里找那香膏。

香膏是天策府众人轮转司职时杨戬买的。轮到他去教新兵马术,他受不了那股混杂的马味和青壮士兵一身的汗味,便去歌楼寻了幽昙花香的油膏,每日偷偷抹了在手上,说话间就捂着嘴大咳一声。

终于在衣箱底下一层翻出来个小银圆盒,拧开拿手指挑了一坨鹅黄透明的油脂,在手心热化了,滑腻非常,异香扑鼻。

回身看,沉香已经吹亮火捻子,点了盏夜灯。光沉沉地映在睡前两人关上的木格子窗纸上,一丝一丝的雨劈落下来。

沉香持灯,赤脚立在地下,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阳具挺着,沉甸甸一根,随着他的动作一点头一点头的,像什么蓄势待发的刑具。

杨戬见此,脸虽通红,却还强作镇定,让沉香躺下。沉香听话地搁下铜柄小灯,在榻上坐下,两腿张开,膝盖微微撑着,手也不闲着,盯着杨戬的动作自己慢慢套弄。

灯火照耀,平日不怎样留意的疤痕也凸显。有一道疤在沉香小腿肚上斜斜劈下。杨戬仿佛想象出来,死人倒在地上,幼小一点的沉香拿匕首拨弄了两下尸首,转身离去,却不承想假死的杀手抓起断刃,最后一击撕裂了他的小腿。

活到最后的当然是沉香。

“拿油脂做什么?”沉香问。

杨戬反问:“你平日里用油脂做什么?”

沉香想了想,说:“擦刀。”

杨戬找回一点场面,笑道:“那么,今日我为少侠擦刀。”

不知道是少侠这个称呼刺激到了沉香,还是因为杨戬指缝里都裹满了香脂的手握住了他的性器,沉香喘息陡重,眼睛快速颤动,忍不住搂住杨戬脖颈,杨戬没抚慰他太久,只弄了一会儿,就低低说:你莫要动。

沉香本能地想按住这人发泄肚子里一团火,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在花楼红帐外也撞见过男女交叠,淫声吟哦,沉香疯狂回忆着那场面,要压住杨戬?插他的嘴?让他用手?然而杨戬轻轻吻住了他,他忍不住也屏住呼吸,接受、索取这个吻。

沉香很近很近地瞧着杨戬黑长的睫羽,因着点灯熬油地写文书,眼下又多了一丝细纹,温柔沉默,更显可亲。他虽被杨戬挡着,瞧不见两人下身动作,但手摸得到。杨戬挪动大腿,慢慢坐将上来,略丰润些的肤肌贴着沉香一身腱子肉。沉香牢记吩咐,莫要动。性器极慢地插开了极其紧致的所在,入到后穴里。脂膏香滑,却不如肌肤贴合,皮肉相交来得细嫩。

杨戬坐了几下,有些吃痛,给沉香的吻就慢了两息。沉香今日才觉出男女情事的妙处,更何况是心心念念之人教他,只觉得眼底红通通的,唯恐被杨戬瞧出来,连忙闭了眼去亲他。原来世间万物并非悬于刀刃之上,竟然是在这种极乐事里。

“只能这么多了,”杨戬咬牙道,“你可别动……”

沉香鼻音嗯了一声,仍然着迷地亲他,下面手摸索着,杨戬每次上下坐起套弄,他就用指尖揉弄杨戬后穴周围,直把个人弄得腰肢酸胀,越入越深。

杨戬坐得累了,跪起来,手撑着床柱,长舒一口气。他比沉香高大许多,又这么居高临下的,胸口正好扑在沉香面前。沉香自然而然捧住一对奶子,开始吮吸。上下夹击,杨戬有点受不了,他问沉香要不要自己来,沉香两眼灿灿如星,点头。杨戬有点显出懒骨头本色,大手大脚地躺下,等沉香爬上来自己动。

刚顶了大半龟头进去,杨戬就有点忍不了,反复被那粗壮硬物插开,时满时空,穴口一张一合,实在难耐,好在沉香也忍不太住,挺腰缓缓深进,现在他说了算,自然整根都插了进去,只余个卵袋在外头,皮贴着皮,肉紧着肉,沉香也不多忍耐,把住身下人的腰,疾风骤雨般抽送起来。穴口紧咬着根肉屌,抽插间上下滑动,比玉手环抱更紧更快,两个人都得趣,沉香一边肏,一边不住地吻杨戬,在他耳畔舒爽地哼哼,杨戬倒还顾及面子,不肯叫出声来,只是这种房中事,越是忍耐,越是难耐,杨戬被干的,只觉得暖黄烛光里炸出漫天灯花。

喘息间,一股热流注入杨戬体内,年轻情郎攒的精又多又浓,肉根退出来以后,穴口像失了禁似的断断续续吐着白液。沉香起身烧水给杨戬沐浴,杨戬摆手拦了,他现下全身乏力,一点都不想动,来个人在他门前喊皇上派一万两赏钱出门来取,他都未必肯下床。沉香对他简直无所不依,兴高采烈又回榻上,跟杨戬两个人裸身相拥,躲在被衾里卿卿我我,没卿两下,沉香又硬了,又肏了一通,于是杨戬肚里又多了一泡精。云雨歇后,杨戬撑着胳膊,抬起身,盯着沉香眼睛认真问:还睡不睡?不睡的话就把我一顿睡干净了,别折腾老身了。

沉香此时两个耳朵完全不顶用。想了一会儿,在杨戬耳边说:原来做这等事,真有那般乐趣啊!

杨戬戎马半生,练得一身白练也似好皮肉,他乏得厉害,摸索着捉了沉香在他身上上下其的那只手,随手按在心口上,糊弄道:睡罢,祖宗,明天再教你。

两人上床那会儿,刚过亥时,眼下凑合眠成一团,已将近寅时。杨戬陷入昏睡前还想,幸好我叫的声音不大,不然那长街上打更的更夫,又要淋暴雨,又要听人小夫妻睡觉,实在可怜。



雨下了整一夜,清早仍连绵不绝。阴白的天,日头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升起。

杨戬实在起不来床,兢兢业业二十载,翘班一天又何妨?于是就在床上写了请假的条子,封在细青竹筒里,让狗叼了,送去天策府。临走前,拿了半把肉条贿赂狗,免得狗路上临时起意,把假条吃了。

今天早上没有红枣汤吃。不过,沉香团团摆了一小桌的胡桃仁的糖饼,油面饼,蒸腾着白气的馎饦汤,还有各色细果子。

猫过来闻了闻,没有肉,讨了果子吃,嚼两口,甩甩尾巴,不高兴地走了。

杨戬恋衾,赖到早饭桌上热气四逸,实在不能够再赖了,便磨磨蹭蹭起来,披了件衣裳抵御一地的寒气,倚着寝房的门,朝沉香笑道:“小郎君,好手艺。”

沉香举了朵面果子到他嘴边,杨戬张口噙了,嚼两下,问道:“奶油果子?”

春天时节多的是牛奶浇的樱桃酥酪,夏天富贵人家请客摆酥山,秋冬吃牛乳茶,奶油面果子则是一年四季不断,铰成玫瑰花、牡丹花、彩蝶形状,入油炸了,佐餐而食。

杨戬索性自己不动手,让沉香拿了一口一口喂他吃。奶油香渐渐散开,波斯小猫被牛奶味又引回来,喵喵叫着,两爪巴住杨戬的下裳,于是沉香喂他,他喂猫,一家子早饭都吃得饱。



半晌午,狗叼着细竹筒回了家,解开看,里头是亲兵传的信,说按杨将军事先的安排,布置好了巡防,勿要忧心云云。杨戬收了信,狗欢快地甩甩一身湿透的皮毛,杨戬不防,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水珠子,呸呸地吐甩进嘴里的狗毛。



落雨天,无事天,杨戬闲来无事,只管看沉香取布巾,蘸些随身的苏子油,一点点在他的一对弯刀上抹匀了,动作间,转动刀柄,刃口反射昏暗的天光,照出凌厉的铁光。

杨戬来了兴致,问沉香的武学师承。

这本是行走江湖的大忌,但沉香也不忌讳,坦言自己修炼焚影圣诀,专精刺杀。

杨戬心想自己这情郎算是找对了,净干些自己专业对口的事,不知道得拜谢哪路菩萨,谢菩萨不令两人相识在大唐监狱里。



数了半天雨丝,两人不知不觉又腻到一起,比擦刀的苏子油还腻。春昼本苦短,连雨使天长。原本这一天就这么过掉,第二日再起来画卯,结案,过两年若是官做得再大几级,就寻个由头辞了,挂冠归隐,同沉香游山玩水去,他生长在大漠,小小年纪,第一次出远门就来了长安繁华地,哪里知道周游乐趣。

雨渐渐小了些,日暮时分又急促起来,连着拍门声,一声炸雷,响彻整个小院。

“敖府急报,请将军示下!”

杨戬匆匆整装,提枪,冒雨临行,踏出半步,又折返回来,叮嘱沉香不要惦念,切勿乱走,又在他脸上一吻。

沉香一一答应。



春雨已成雷雨。

天策府兵已经策马离去。

厅上灯烛熄着,暗沉沉的,反而室外还有些天光。小院游廊尽头是间拱门,圆圆的石拱把沉香框在里头。

惊雷之前,落下一道闪电,照亮了背上两柄弯刀,兜帽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



杨戬点了亲兵,策马直奔敖府。往常马蹄声打在青石板上,如雷霆乍惊,走卒商贩、街坊四邻都知道是官差办事,今日马蹄声化在雨声里,行人纷纷都寻个避雨的去处,或在家中生起炉火,团团围坐烤些花生瓜子吃,这一队天策精兵行走的竟悄无声息。

敖府大门紧闭。众人立马,亮了信物,是块巴掌大、精雕细琢的红珊瑚抱笙神女像。府丁立时迎了进去,一息功夫也未耽误。踏马到了花园,花径曲引狭小,众兵士只得下马,鱼贯而入,一路上刀戟铿鸣,骤雨打在盔上甲上,四处飞溅。

众人行走得急,头盔都没卸下。杨戬将军冠上两条威风凛凛的雉鸡翎,平日里扭头能抽旁边人一耳刮子,留下两指宽的红痕,现下淋了雨,随着杨戬动作,沉沉地一点一点,确实有些落汤鸡的样子。

雨中观花,带露含情。然而雨露太重,几处花枝垂着头,无精打采。



杨戬在队伍最前头,此时抬起一只手,止住众人脚步。有兵营新训出来的士兵,见此骇人场面,喉咙里溢出半声惊叫,自知犯错,赶忙咽下剩下半声。

杨戬没瞧他,只问:“京城守卫,也需要衔枚了吗?”

士兵垂首。



沉香亭子旁,一具焦黑的尸体,头下脚上,瘫在台阶上。亭子六角飞翘,如雀嘴高啄,一颗鸡子大的明珠悬在正中。

早有亲兵回禀:此人系敖府家丁,奉命看守,半个时辰前突降天雷,把个人活活劈死。现场无人敢妄动,立刻去请了杨将军来,所幸将军宅邸离得极近。

杨戬路上已派人去另一军营调请姚仵作,此刻屏退众人,自己谨慎上前去,查看尸首异状。
杨戬握长枪的手放松了些,似乎发现了惊人之处,微微倾身细看。

有亲信想出言劝阻,不可过近,恐有祸端。还未开口,疾风迅雷,出其不意——

长枪出手!

铛的一声,格挡住偷袭的利刃!



“梅山杨戬,领教了。”杨戬冷冷道,持枪的右手青筋暴起,枪尖抵住刀刃,嗡然作响,震开雨滴。

那弯刀上灌注内力,如将飞的鹤羽,熠熠生光。

来人倏尔借力翻身而去,向后疾撤数丈,一击不得手,瞬间隐去身形。

杨戬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众士兵警戒起来,杨戬示意不要冒进。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不要靠近。”

杨戬想起,方才出门太急,案上晾好的两盏杏仁茶都没有喝,此时此刻,嘴里竟有些发干。虽然有所预料,然而真正刀剑相向,满不是之前想的那么回事。

沉香主动现身,有亲兵识得他是先前和将军同出同入的少年,面上露出惊疑神色。

杨戬深吸一口气,温声说道:“沉香,你先回去。”

沉香浑身湿透,衣裳单薄,紧贴躯体,想来在这里隐匿了许久。他实在是天生的习武材料,浑身上下不该多的肉一点不多,筋骨匀称,与杨戬对一招,也不显吃力。

沉香说:“不要碰那颗珠子,会死。”

杨戬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证据正栽在眼前,不由人不信。

沉香又礼貌地对撤出一片空地的天策兵说:“你们最好走,不然也会死。”

士兵不为所动,只等杨戬一声令下,生擒此贼。

杨戬有些兴趣,问道:“一颗宝珠,有这么大的威力,能同时杀死十个人?”

沉香答道:“宝珠不能。”

他又提醒杨戬道:“人能。”



拜火教虽以火为图腾,但五行术法,无不精通。花径土中突然暴起一壮汉,身高九尺,横着约莫也有三尺半,起手重伤三人。再欲取另外三人性命时,杨戬一疾击到,连出数枪,逼退来敌。

长枪功夫,大开大合,杨戬将人逼入战圈,转眼间已过了六七招。有两个士兵拖着重伤的三人寻军医医治。拜火教徒寻了个空隙,嘴里打声呼哨。

花泥下接连蹿出拜火教死士,都是兜帽蒙面装扮,单刀或双刀,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士兵勉强招架,力战不敌。

杨戬捅穿两个拜火教徒,从死尸身上拔出长枪,军靴勾开尸体衣襟,经年烙上的图案像烧糊了的千沟万壑的饼,赫然是一团烈火纹。

“七个人,原来在这里。”杨戬抹了把额头的雨水,背对着出口,扫了一眼战场众人。

天策士兵赶来围住小花园。从花墙上再往东看,楼阁俨然,有几声风铃叮咚。

沉香无动于衷,立在战圈外,轻轻抚着一双弯刀。

除他二人外,园中还余五个深目高鼻、发色鬈黑的西域拜火教人。

杨戬问:“你们不要给你们的同伴收尸吗?”

西域人面面相觑,都不懂汉话。

沉香大发慈悲翻译了,为首的那粗壮汉子狞笑着用波斯话说了几句,沉香转头对杨戬说:“他说,少几个人,奖赏分得更多。”

杨戬笑道:“不如只给一人,拿得最多。”

“正有此意。”沉香答道,话未完,应声而起,弯刀转如圆月,瞬间收了两人性命。

粗壮汉子更怒,一边叽哩咕噜地骂,一边运起腰刀,伙同其余两人围攻沉香,然而沉香功夫远在那两人之上,只是不敌为首的这个,左右迎敌之间,枪挑一道雪白银练,加入战圜。

拜火教的壮汉见杨戬攻守有余,还替沉香挡刀,更有那坏心,挑了他同伙的刀尖去捅另一人,于是火冒三丈,中原人果然可恶至极!

眼看战成三人之势,拜火教壮汉用波斯话骂沉香:“你果然是中原人的狗,流着中原血的小杂种。”他右手招凝业火掌,觑得沉香收刀调息的空门,往他心口拍去。

杨戬听不懂他俩说什么,只管打自己的,一招破风,化解掌势。

沉香此时转过一息,双刀出如日满月盈,一击破开战局!

三人都被震开,各自调息。

拜火教汉子用波斯话骂道:“你小子!”

沉香把刀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别废话,圣女的族谱查出来了吗?”

他的波斯话说得既冷又快,不容置疑,汉子不由自主地答道:“长安杨氏,就是圣女族裔……”

沉香打断他:“我知道是杨家,我问哪一支。”

汉子骂骂咧咧道:“就是这个,梅山的杨氏,你一半的酬金就在他头上,快帮我把他杀了!”

沉香擦完刀,眼睛里有种奇异的光,只有赌徒压上全副身家时才会这种眼神。他答道:“哦,那你死了。”

杨戬朝后招呼道:“喂,来个懂外邦话的。”

有个长得瘦猴样的小兵从铁桶样的天策兵士围墙里钻出来,杨戬让他翻译胡人的话给自己听。

小兵张嘴就骂,骂得还极难听,边骂边两股战战,瞟两眼杨将军,汗如雨下。

杨戬扶额,令他只翻译能听的。

壮汉爆出喋喋不休的连声怒骂。

沉香问:“收一半的钱,做一半的事,很奇怪吗?”

只有赌桌上出了老千,且绝对自信不会被发现的赌徒,才会露出来他这样的表情。

“你根本不是向导……你是个骗子,你是明教异端!”拜火教那壮汉的怒火从眼珠子里瞪出来。

如果这是赌桌,他一定掀了桌子连着牌九,哗啦啦散一地。

拜火教和明教,往上数五十年,更有一番世仇恩怨的渊源。杨戬心说,你这才知道?可见傻得不冤。

在场几人中,沉香年纪最小,武功稍逊。杨戬又打量拜火教的壮汉,武功路数倒不在话下,只是发起狂来,更棘手一些,何况需要生擒……

打定主意,杨戬手一抬,长枪飞舞而起,枪风卷起花露,瞬间便是三招,攻向拜火教首领。

沉香正立在银枪横扫范围之外,知道杨戬有意配合他,也不多话,亮出日月双刃,转眼间七招出手。

拜火教首领怒吼一声,青筋爆绽,一对腰刀舞得密不透风,挡下两人合攻之势,兵器撞击,金石之声不绝。

杨戬有意借力打力,长枪一出,顺着枪势,不断点向拜火教首领周身各大要穴,逼得他不得不回防。明眼人都看得出,五十回合后,敌人虽说未必会败,但体力消耗必定远远多过杨戬。不出意外,再过五十回合,便可生擒力竭的敌人。

然而沉香就是意外。

他一刀插向拜火教首领肋间,拜火教首领自然抵挡了,然而另一刀,裹着枪风,避无可避,由下而上,一刀斩下他的右臂。

鲜血涌动,拜火教首领痛苦痉挛,狂性大发。

杨戬立刻收枪,虎口几乎迸裂,叫道:“刀下留人!”

沉香的刀,却顺势送入拜火教首领左肋,不仅如此,听到留人一命的叫喊,送进去的刀又拧了拧,破开骨肉抽出来,甩了一地鲜血,迅速被连绵的春雨冲刷了去。

杨戬沉默许久,说:“你下手未免太重。”

沉香收了刀,看也不看那倒在地上的肉山一样的拜火教人,扭头向亭子走去。

他轻功极好,脚在曲柳栏杆上借力点几下,便攀上沉香亭子顶。比旱地拔葱的功夫俊俏许多,然而杨戬实在没有心思赞美,只看沉香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巾,裹住宝珠,巧妙旋了几下,便把颗鸡子大的明珠收在了丝巾包里。

雨渐渐停止,日暮时分,东边却现出晚霞来。

连天软红霓,绛紫雾轻绡,常常在外行走的人知道,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杨戬倚枪,沉默不语。

沉香递给他包裹着宝珠的丝巾。“这样的天气,献上宝珠,谁都会认为是祥瑞。”沉香说。

杨戬的手指在宝珠上停了一息,接过,随手收进怀里。

他想说:“多谢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拜火教徒杀的那六个人是波斯来的商人。”

沉香小声说:“我杀的。”

杨戬知道没别人听见,继续说:“拜火教徒不通汉话,没有通关文牒,进不来城门。所以他们派了一个人,卧底在商队里,杀了商人,夺取他们的身份。对不对?”

沉香看着他,没有动。

杨戬说:“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取了宝珠就走。”

沉香点点头,说:“他们埋伏在这里,是因为他们要两件东西。人回不去不要紧,他们只要东西回去。”

杨戬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他还是问:“是什么?”

沉香抽出刀来,指向杨戬:“你的性命。”

虽然杨戬背对着天策士兵,旁人瞧不见他的表情,但若是他们瞧见了,这种神情一定不陌生。做菜的伙头军,手抖多放了两勺盐,想着也许不难吃,等看到同伴们吃下一大口咸菜,脸都皱了,那伙夫“果然如此”和“原来真的很咸”的表情,如出一辙。

然而沉香远不是杨戬的对手,杨戬也并不想杀沉香。

这场争斗,是最没有意义的争斗。

明教杀手越斗越狠,招式称作“破魔”,一瞬间刀刃布成天罗地网,在杨戬的盔甲上刻下浅浅的白痕。

有亲近的同袍耐不住,想提枪助阵,被另几人拦住。众人看得分明,沉香三十回合后必败。

杨戬招式变化,已经不局限于沙场杀敌的肃杀、粗重,一招有十数变招,而沉香也并不急于破招,甚至不急于生死搏杀,翻身腾挪间,使出缴械功夫,欲使杨戬长枪脱手。

杨戬反手横枪格挡,沉香脚尖在枪尖一点,空中侧身,回身再缴!

刀刃与银龙枪杆相绞,铿锵嗡鸣。

杨戬突然有种不妙预感,彼此已交换了数十招,沉香再一击,两柄弯刀灌注内力,仿佛黑白鹤羽,迎风振翅,一瞬,将银龙枪绞断!

异象陡生,杨戬应变之能已是同辈武者之中顶尖,银龙枪崩裂同一息的时间,他立刻弃枪变招,不再防守,冒着被双刀贯穿的风险,务必擒拿沉香。

也在同一息,他从未看得如此清楚,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沉香眼里,怒极攻心的模样。沉香的神情他反而看不清了,只瞧见沉香的眼睛亮得奇异,情灯爱火间,或许同样亮过,但那时候他没有留意。

银龙枪崩,神兵碎片四处飞迸,有好几片深深钻进腕甲缝隙,皮肉生疼。有手指肚大的一珠,莹润生光,崩上半空中,又慢慢降落下来。

沉香提身跃起,取了那珠子,同时杨戬也擒住了他另一条臂膀。

“跟我回去!”杨戬有点掩盖不住怒气。

“你是异乡人。”沉香背过脸去。

杨戬怒极:“全天下都是异乡人!”他胸腔里的心脏怦怦跳着,简直要蹦出来替他把话说了。

然而毕竟心肝肺腑不会说话,还是杨戬自己开了口。他说:“只有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沉香依然背着脸不看他。

突然,“格”的一声,像有人踩碎了树枝。

那明教杀手拧断了胳膊,脱身匿影,消弭无踪。

杨戬身心俱疲,也不想管那家传银枪了,还是亲兵去收拾起碎片,裹在浸得潮湿的披风里,带回去给天策府铁匠,说不定还有补救。杨戬看也不看一眼。姚仵作已经到了,杨戬交代他,拜火教死了的这几个,挨个诊一诊,有没死透的,务必救活。

姚仵作点头,他虽然管的是死人,可人没死,他也管不了,因此也精擅活人之术。挨个检视一番,只有那肉山也似一堆的首领匪徒,还有微弱的一息。姚仵作让人拿了冰水和长针,兜头盖脸一盆冰水泼上去,将死未死的一口气之间,往心口上针进一针,引出淤血,再吐出来的一口气,便是活气了。

杨戬让人妥善带回去,他要亲自审问。

又想起来什么,杨戬转头问管马匹的亲兵,府里还有没有能跑千里的好马。

亲兵回说,还有两匹赤兔和里飞沙。

杨戬抹了把脸,腕上的鲜血涓涓淌到手上。

“给我喂好了,”他吩咐道,“三天之后,备一匹马,我去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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