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弈左别当老子死了在微博犯贱      更新:2023-02-26 09:42      字数:11620
处分没撤销期间,李白在学生会做停职处理,倒比以前悠闲得多,不用每周按时汇报学生工作,还腾出不少时间和赵云一群人上网吧开黑。

决胜赛当天,论坛正同时进行一场押注。李白掏出根阿尔卑斯叼在嘴里,手指滑动屏幕大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拿出20个币押弈星身上。

赵云对李白这种游戏外的开差行为浑然不知,坐对面把键盘按得噼啪响,“十一点钟十一点钟,快快快,追上去!”

“卧槽能不能等等我!”刚吼完,夏侯惇忽然看见树后面露出个车屁股,激动地狂点鼠标。

“李白看我位置看我位置!这儿有辆车,毒圈过来了咱得赶紧撤。李白,李白?”

他拿掉耳机转头,被喊的人跟没听见一样还盯着手机看。夏侯惇急了,一把拍在他后背:“发什么呆呢大哥,咱快输了都。”

“你们人呢?!我要死了啊!”赵云在对面喊得撕心裂肺。

而那人只是没什么表情地抬了一下头,手机揣回兜里,坐回了电脑前。

“弈星他们组可能要输。”

这时候赵云已经被另一个队友给救起来,正迅速朝夏侯惇方向赶,路上听见背后有枪声,情况紧急。

“不是吧?论围棋那小子没输过啊。”

“A大投了两个人,只剩下主将和二台。弈星状态不错,另一个就比较被动了,怕是抗不了多久。”

赵云边滑鼠标边道:“围棋社这次训练就那么两三天,对面又是有备而来,想不输都难。”接着抬头瞥了李白一眼,想不通他都自身难保了,哪来的功夫担心别人。

“弈星的事,我看你还是别管了,接下来几天,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李白笑了,“你确定没喊错人?”

见气氛不对,夏侯惇拿眼睛在他们俩之间瞟了个来回,也问赵云:“咋了?”

看这局也没多大赢的希望,赵云干脆卸了耳机,盯着一无所知的李白叹了口气:“学生会那边估计你回不去,就想找个人代替你。听说那个叫韩信的大一新生毛遂自荐,投票通过了,以后你部门的事怕是要交他手里。”

夏侯惇听完噩耗,眼睛瞪得老大:“凭啥啊这?他不是也遭处分了吗??”

赵云拉了拉外套,把手揣进衣兜:“你搞错性质了,韩信是被打的那个,后面调了街区监控,被判定成正当防卫。”

“操他妈的!”

夏侯惇骂了一声,扭过头问李白:“你那天回来,哥几个问你你不说,弈星也不说。以前也没见着你俩有什么交集,到底为什么会打起来啊?”

不提还好,一提李白就脑子里乱嗡。赵云见他情绪不对,赶紧截住夏侯惇的话头:“都发生了就别问了,韩信的事我们回头再想办法。你就当李白军训的时候去新生那儿督岗,给那小子记了一笔,被报复了吧。”

夏侯惇神经大条,又想不出其他原因,觉得赵云的猜测非常有道理,摁了摁指关节,“找个机会,老子非得把他腿打残。”

赵云默默竖起拇指,“有志气。不过友情提醒你一下,他那边的新生也不是吃素的,比如你遇上的那个马超。”

“那是我没注意!”

“好好好好......”

李白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手揣兜里起身往外走。夏侯惇眼疾手快拉了他一下,问:“你这又要往哪儿去啊?”

“车给你们,我到步行街逛逛。”

夏侯还想说什么,赵云给他递了个眼色,等李白走出网吧看不见人了,才跟他说:“你让他自己安静会儿,酒吧的事,以后也别在他面前提了。”

李白刻意回避那晚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都是兄弟,能说早就说了,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步步相逼。不管怎样,让他自己解决总比别人插手强。

从网吧到步行街要穿过两个十字口,街道车水马龙,阳光将这条柏油路照得晶亮 

街边推车卖关东煮这类小吃的商贩没了,应该是刚刚被城管撵走,单行道一下变得宽敞很多,也冷清了很多。

他在一排香樟树投下的阴影里行走,把手机翻来覆去地转。路过红灯的时候李白停了一下,糖咬得咔嚓一响,狠得像是咬断了谁的脖子,边嚼着嘴里的碎块儿边用手机发出去两个字:

【在哪?】

很快,对方回了他一个地址,得往前再走几百米,不算远,和步行街离得很近。

非常好,打完还能再去逛会儿街。

路口的绿色人行灯亮起,李白将塑料棒随手丢进垃圾桶,穿过人潮拥挤的窄道,踏上天桥,经过中间的玻璃隔栏时朝桥下的车流短暂望了眼。

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更近,或许也有他抄近道走天桥的原因,总之十分钟内,他就到了定位附近,和韩信给的确切地址只隔了一条街。

对面是家两间门面的店铺,看门口摆放整齐的几排盆栽,应该是家花店。当时店里还有客人,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在玻璃门后和两位顾客交流。

李白眯起眼睛,勉强看清了店里除女孩外还有个身影,弯着腰貌似在给花做修剪,别的看不清,但非常明显,那人梳着十分扎眼的高马尾发型。

送走顾客后小女孩似乎松了口气,明黄的碎花裙像只飘动翅膀的蝴蝶,在店里齐腰高的花叶里穿梭。

店里的男人指了指背后,似乎跟女孩儿说了句什么,小姑娘看起来非常高兴,消失了片刻,从里面抱出来一直灰白的猫咪,走到店外的阳光下。

此时李白仍然站在原处,右手踹进兜里,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切。

小姑娘又是喂奶又是倒猫粮,蹲下身快快乐乐地撸猫毛,边摸边和小猫说话。韩信的模样逐渐清晰,但暂时还没有看见街对面的李白,只是穿着剪花用的围裙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观摩小朋友喂猫。

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露在斜射进门的阳光下,浅褐色的眸子略微泛着金光,嘴角噙着笑意,十分悠然。

这时,一辆公交车摁着喇叭开过街道。韩信不经意地抬了下头,恰好撞见站在马路对面的李白。

这么快就见着面,即将被揍的人倒表现得挺高兴,手伸出来举过头顶,远远地朝李白挥了挥,正要走过去,而对方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转身离开了。

“嗯?又不打了?”

韩信摸摸下巴,想不通李白这波还没打怎么自己先撤了。不过他没追上去,再说隔这么远要追也追不上。

小姑娘见哥哥好像不怎么开心,眨眨眼睛问:“怎么啦?”

“没事哦。”韩信蹲下来,和小朋友一起撸猫,“最近几天哥哥在学校会很忙,你和小姨早点吃饭,不用等我了。”

“那,那哥哥周末还会带我去游乐园吗?”

韩信笑起来,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这可说不定,得看小桃数学成绩有没有进步。”

女孩撇撇嘴,不想跟他说话。

街道穿过去一长排拉横幅的电动三轮,喇叭里放着庆祝一家电动车开业。

韩信重新靠回了门口,叉手抱在胸前,目送这排三轮吵吵闹闹走远。

小姑娘正喂着猫,忽然头顶飘来一句:“等小桃成绩进步了,哥就再叫一个人陪你一起去游乐园玩,怎么样?”

小女孩猛地抬头,杏眼里星光闪闪:“是漂亮姐姐还是漂亮哥哥呀?”

“漂亮哥哥哦。”

“真的呀!”

不愧是自家人,颜控属性真是如出一辙,本来不想努力的,一听有漂亮哥哥立马就燃起斗志。

猫喝完牛奶,冲两个人喵喵叫。小桃把它抱在怀里站起身,朝韩信伸出一根小手指,“那,拉钩,到时候我要是考得好,你不许反悔!”

“那肯定的。”韩信呵笑。

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李白和他误会还深着。

不过没关系,时间漫长,只要李白还在学校,他就一定能找到机会。

比赛一结束,A大论坛果然炸了。上官婉儿当时在图书馆,只是无意之间瞄了手机一眼,就坐在那儿皱着眉头刷了一个多小时。

【1L:哦豁,怎么说?这波让二追三,把A大脸都扇肿了吧?】

【2L:WOC我真是瞎了眼,连胜的时候我还觉得有希望,50个币都押C会输,真他妈血本无归呗】

【3L:明日头条:诸葛学长连夜打飞机回学校挨个抡扇子】

【4L:牛逼是真牛逼,仿佛看到了国足。就二台一个人站到了最后,让二追三,真尼玛搞笑】

【5L:围棋社解散算了,真丢人,象棋社十校联盟都是蝉联冠军,围棋社这群人今年还有脸让学校拨资金吗】

【6L:别这么说啊,都是一个学校的,谁都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7L:没课,最后一轮在现场,偶像杀疯了!#弈星落子##天元起手布局截图#】

【8L:卧槽!卧槽好帅!楼上有没有拍到帅哥最后冲对面冷笑的样子啊,我要打印回家裱起来呜呜呜】

【9L:这局面我熟,昨晚那把匹配,老子一王者硬是带不动四个青铜】

【10L:追平那局白棋劫材失误,黑棋往侧边尖冲其实是有机会的,可惜三台没看见】

【11L:龙头都断了还冲个屁,散会散会,各位运动会比赛再见】

【12L:太可惜了,要是多练练,说不定还能翻盘】

【13L:怪就怪这群人自负,二台抱着花追女朋友,三台一台各拖两个行李箱还准备赢了出去玩一天呢,哪来的B脸,真当对面不是人啊】

上官婉儿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14L:?什么女朋友】

【15L:呃,其实也是大家猜的,毕竟谁没事参加比赛还带盆花嘛......弈星长得又好看,应该这趟是想顺便看看女朋友的】

【16L:很难不赞同】

那也不该是一盆花,应该是一束啊...... 上官婉儿摇头,决定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输了比赛,小学弟应该蛮难过的吧。

【17L:听说大巴好像开回来了,你们有谁在现场吗】

【18L:我啊,没课就来看看,人比之前少好多哦#图片##图片#】

【19L:草,我看见明教授了!】

她一愣,立马点开图片双指放大,果然在靠近麒麟的地方看到明世隐,似乎正对着谁笑。

就在这时,手机顶部弹出一条夏侯惇的消息,约她晚上去马路边吃串串香。

婉儿本来想拒绝的,夏侯惇说叫了弈星一起,那她就没什么理由拒绝了,正好还能安慰安慰心灵受伤的小学弟。

饭馆名字叫“乌江麻辣烫”,旁边没有乌江,只有一条散发着腥味的护城河。

因为离学校有点远,婉儿还担心弈星赶不回去帮明教授的忙,直到听他说就是明世隐放他假让他好好休息的,这才放下心,又多点了三十来块钱的海鲜。

“赵云怎么没来,他不最喜欢吃这家吗?”婉儿边享受大份麻辣涮鱿鱼的快乐,一边问起夏侯惇。

后者贴心地给她把锅里剩下的肥牛串捞出来备好,又叫老板给他们一人盛了碗米饭。

“赵云不知道,中午打电话也不接,等明天再问问呗。来,小星星,给你夹坨最大的!”

弈星礼貌地说了声谢,边吃边听夏侯惇讲这三天发生的事。

他吃东西的时候很乖,和大声说话的夏侯惇简直两个极端,上官婉儿看着就想笑,差点呛到。

夏侯惇一脸迷惑,后者对他摇摇筷子:“没,没事。你先坐下吧,这么大个人站那儿,挡着光了。”

就算坐下去,他还是掩饰不住地激动。

“草啊,你是不知道,你们那个主将,对,就那眼镜儿,跟他社长一个样!之前和李白在一个部门做事,好家伙,谁惹他就在名单上拿谁寝室开刀。你是没看见直播里他那脸,拉这么长!”

他绘声绘色地跟弈星比划,笑得上官婉儿差点把筷子掉地上。

“讲真,我还从没看见过谁从零连胜到最后。星啊,你吃棋子长大的吧?这么厉害!”

“人家有天赋,又从小练到大,你以为跟你似的?学了十多年散打,还不是照样被人一顿狠锤吗?”

“喂喂,你们一天不拿这事儿怼我一天不安生是吧?”

婉儿翻了个白眼:“弈星海选赛的时候,我本来都是可以去的,也不知道谁一个电话打进来要找帮手,害我连门都没进就往回赶。”

这件事弈星回来以后一直没问,现在还是第一次听人在他面前主动提起,介于知道原因,所以他也没有再追问关于打架的细节,只是比较想知道后续。

李白被学生会撤职,弈星也是从论坛看见的消息,想到韩信以后还有这么长时间要待在学校,又顶替了李白在学生会的位置,难保不会再去找李白的麻烦。

“他敢!”夏侯惇在桌上狠狠一捶,“老子不把他脑袋打开花。”

弈星摇头:“以李白学长的脾气,肯定还会和那个人起争执,我是怕到时候我们都没在,他一个人可能,很难对付。”

好歹对方也是体院的特长生,平时就能一个干翻一群,李白能打是能打,但要单独对上这种痞子几乎没有胜算。

“说起来,他今天本还看在你比赛的直播帖子的,后来赵云提了句韩信就走了,车都不骑,说是去步行街逛逛。”

弈星瞳孔一缩:“你没跟去?”

“没啊,这家伙会让我跟着?赵云也说让他自己静静,我当时就没管。”

他心想李白估计是气不过,又不想牵连他俩,单独去找韩信算账了。

婉儿知道他担心,拍拍他的肩膀一笑:“放心吧,那家伙没事,今下午我还看见他从食堂打包了份炒饭走,感觉挺好的。”

话说回来,今晚这顿饭她本想着安慰弈星,结果当事人好像并不在乎,整顿饭都没见他露出过伤心的表情,倒关心起别人的安危来。

“小星星,这段时间,我发现你好像变了很多。”

“嗯?”弈星端起水杯盯着她,反问道:“有吗?”

“赵云跟我说你很要强,我还以为,比赛输了你会不高兴来着。”

“比赛输了,可我没输。”弈星微笑,眼里流转着玻璃折射的水光:“所以为什么要难过呢?”

他重视的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团队,和棋一样,他只相信物尽其用。

如果把比赛看做一盘棋,其他队友,包括他,都是需要上场厮杀的棋子。早在学校公布名单和赛程训练安排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盘棋不会为他控制。

明世隐的话倒提醒了他,其实他已经赢了,而且一直都是。

他专注的从来只有自己的棋,他也只用走好自己的棋。就像他逃离河洛,来到尧天,为自己的人生打算是一样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夏侯惇嘴里嚼着排骨,拿漏勺往锅里捞肉,“你婉儿姐姐也是担心你,来的时候还警告我别提你比赛......嗷!”

上官婉儿狠狠拧了圈他的胳膊,露出十分凶残的笑容:“赶紧吃,多吃点,看你瘦的,都不长嘴了。”

夏侯惇痛得嗷嗷叫:“救命啊!弈星,弈星你快把她拉开!唉,唉?你别走啊!”

小家伙在这种事上还是决定忘恩负义一次,委婉地扒开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我明早还有课,先回去了,你和婉儿姐慢慢吃。”

“卧槽无情!别别,我错了姐姐,松手,松手啊啊啊啊啊!”

婉儿留了指甲,在他肉上一掐一坨青,弈星走远了都能听到身后夏侯惇撕心裂肺的呼救。

回想起在A大的这两个月里,真是发生了太多事,也还好认识了这么一群人,至少让他的大学,不会再像高中那么无聊了。

做明世隐的助理也不是全部好处都没有,虽然占用了弈星不少时间,但因为和明世隐同路,下课回家,他可以顺便坐个顺风车被明世隐捎回公寓。

走到沿护城河分开的岔路,弈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九点半,今晚明世隐只有一节课,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去了,他倒没有必要为了个顺风车专程跑回学校一趟。

这条路比较偏,走回去需要沿着护城河穿过一条漆黑的小巷。

巷口另一头连通着护城河沿线与学区街,早高峰到正午那段时间,许多被城管赶走的地摊商贩会集中出现在这里,算得上是大学城附近最具烟火气的地方。

不过可惜,弈星上学从来没走过这条路,而且现在是晚上九点半,除了巷头巷尾各一盏路灯,只剩下花坛中几柱废弃的草坪灯可供照明,没有商贩,更没什么人经过,一片死寂,就像走进了什么凶案现场。

之前明世隐送他回去,都会绕过这个地方走大路,所以弈星对此地没多少印象。他倒不是怕黑,而是自从走进这个巷子里,就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

他脚步放得很慢,留神听着身后的动静,临出小巷还回头望了一眼,却只看见从角落窜到花坛边上的黑猫。

城街此时的景象与巷子截然不同,处处灯火通明,就连漆黑的巷口两边,炸鸡店奶茶店生意都出人意料的好。

从这里转个弯就是一所小学,算算时间,附近小区的学生们也都该做完作业,和家人一起出门逛街了。

弈星没有逛街的习惯,觉得没什么好逛的,除了上课和睡觉,唯一一点空闲都会用来打谱下棋,他又不喜欢买什么东西,逛街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

不少人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从前在车上没法注意到的生活细节,也因为放慢脚步被一一捕捉。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这条街上有很多成衣店和珠宝店,灯光透亮打到街边过道上,把路过每个人的侧脸都照得非常清楚。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逛了这么会儿,居然就过去了十多分钟。

婉儿在朋友圈发了今晚他们一起吃串串的照片,还有张夏侯惇的表情包。

弈星顺手点了个赞,正埋头看着,一辆车开到身旁,放慢速度跟着他。

弈星注意到身旁不同寻常的亮度,停下脚步转头,恰好透过车窗看到主驾驶上的明世隐。

“老师?”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家了。”明世隐轻轻一笑,“结果居然在这里遇到。”

来吃饭的时候,上官婉儿千叮咛万嘱咐,让弈星不要告诉明世隐他是和他们一起去撸串的。

弈星想了想,略去了人名,摸摸耳朵回答:“嗯,刚和朋友出去吃了一顿饭,老师也要回去了吗?”

“拿点东西。”车门响了一声,明世隐握着方向盘接着说:“上车吧,等会儿送你回去。”

离公寓还有一段路,弈星没有拒绝明世隐的好意,打开车门乖乖在副驾驶上坐好。

习惯了每天和明世隐一起回家,弈星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系安全带。

今天明世隐似乎换了一种香水,很淡很淡,弈星只闻出是种冷调木香,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像大雪过后的森林,倒意外符合明世隐的性格。

“这么长段路,你一个人走回去?”

明世隐的话语里透出一股长者对晚辈的关怀,可弈星却很不喜欢,只觉得他老师把他当成小孩看待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们还没吃完,我就先走了......其实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老师,请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我已经成年了。”

为什么总有人觉得他像个未成年,好生气啊!

明世隐扭头看了他一眼,莞尔道:“你既然管我叫老师,那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好吧,论年龄和长幼,他还真没法反驳,也没有继续和明世隐争辩什么。弈星头往后靠在椅背,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明老师,现在这是要诱拐孩子去哪里呢?”

“如果说是干苦力,弈星小朋友会不会立马跳车走人?”

还真别说,挺像是明世隐能干出的事。

“不会,学生会立马报警。”弈星义正言辞地回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能和明世隐互相开起对方的玩笑。不知不觉中,明世隐带给他的威胁貌似逐渐在被什么别的东西替代。

也就是意识到这一点,弈星才觉得很不安,但同时又有点好奇。

熟悉弈星棋路的人都知道,比起单纯的进攻,他更擅长循序渐进,转守为攻。他会欺骗,会隐瞒,会根据对手习惯灵活运用计谋,所以从来没有谁能在围棋的中胜过他

棋即人生。弈星一贯擅长防御,在日积月累的细节中找寻对手破绽,从而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但这种惯用伎俩在明世隐面前,似乎根本没有用。

他有一种错觉,或许明世隐早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什么,只是装作不知道,一直在跟他玩游戏,让他被动地跟他越走越近,被动地防守,却永远猜不出明世隐心里为他布置好的下一步棋。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弈星又嗅到那股冷香。

灯光照进车内,在明世隐深邃的双瞳里微微闪烁,眼尾跟着轻轻地弯了起来,小声问:“看够了?”

弈星一愣,立刻收回目光看向马路,可却平复不了皮球似的被重重一拍的心脏。

刚才没及时回神,跟个偷窥狂一样盯着别人看,还被逮个正着,太尴尬了!他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每次想些什么着了魔就容易走神,但凡明世隐喊他或是提醒他一下,而不是明知故问,他都不至于心慌到脸红。

看不见的阴影里,明世隐在唇边握拳咳笑一声。

虽然但是,小朋友这个反应真的很像在害羞。

“别紧张,只是搬几盆花而已。”

车转过十字口,来到今天上午李白经过的地方,最终停在一家花店前。

之前他说买花赔给明世隐,结果连那几盆牡丹什么品种都不知道,所以买花的事就暂且作罢,没想到明世隐早就自己联系好了。

看得出来,他的老师是真的很喜欢牡丹,甚至还专程找了原来的店重新订购。

弈星下车,花店里只有一个看起来正在读小学的女孩儿,两个人进门时正坐在被花丛环绕的柜台后逗猫,看到有客人,立马笑着从转椅上嘿咻跃跳下来,哒哒跑到他们面前问:“你好,要买点什么吗?”

明世隐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发,“你们店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小女孩答道:“哥哥在学校训练,再过几天他就要去参加运动会啦。如果你是要找小姨取东西的话,请等一等哦,我这就去楼上叫她。”

“那麻烦了。”

见男人对她笑,小姑娘也笑,然后转身轻快地跑上了小阁楼。

——只有三个人么?弈星兀自琢磨。

一个女人一个小孩,还有一个......几天之后就是运动会,那应该是A大的学生。

这条街处于闹市边缘地带,尤其是到晚上,最容易成为一些混混聚众斗殴的场地。

街边除了饭店,几乎都是由男人经营为主的机械修理一类的门店,现在已经快晚上十点,没早点打烊就算,居然这么放心,只留一个小孩守在下面吗?

小女孩牵着女人下楼,后者一看是明世隐,便知晓其来意。

这个被女孩称做小姨的人,有着和她这个年龄段不相符的年轻体态。现在才四月,天气仍然很冷,却只穿了一身深褐色的短袖,领口比较低,锁骨和肩膀处的荆棘纹身露出来小半截,耳朵上吊着一支银色耳环,还没来得及卸妆,但看得出这张脸的五官不错,素颜应该也不差。

她穿着有跟的马丁靴,比弈星稍微高一点,把存放在箱子里的花挨个搬上桌,搁在明世隐面前。

“只回来了三个品种,您看一眼,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再帮您搬车上去。”

弈星对牡丹的了解度,仅限于在百度搜到的那点关于养植的注意事项,在他眼里,这就是三盆绿色的植物,其中一盆因为开了点花苞,才勉强瞧出点不同。明世隐用手拨了拨几片叶子,确认过后,对女人微笑道:“多谢了。”

“另外两盆,老板说再帮您找一找,如果有货了会通知您的。”

弈星脑子一懵。他不小心浇死的那几盆花,居然这么稀有么?他还以为虽然可能会比较贵,但稍微问问还是能买到的。

小朋友越想越愧疚,偷偷观察明世隐的反应,对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偷看的时候恰低下头来看他。弈星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毫无疑问地败下阵来,小声地跟明世隐道歉:“老师,我错了......”

别的不敢说,在明世隐面前,他认错态度至少是端正的。

女人一边裁透明胶带,一边问:“原来这是您的学生呀?难怪这么乖。对了,明教授,你家那只猫抓着了吗?”

弈星愣了愣:“猫?”

她点点头:“是啊。对,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老师来我这里把花买回去,还没半个月呢,就被一只猫给砸得还剩一盆了,这才让我给重新订的货。”

“......”弈星正要开口,头顶忽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盖住摸了摸。

“嗯,抓到了,拎回去教训了一顿,变乖不少。”

他抬起双眼,正好撞进明世隐噙笑的眼睛:“不过,我想那只猫以后或许会常来,安全起见,这几盆牡丹还是不放在阳台比较好。”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明世隐没明说,但这种自作主张把他比成只猫来调侃,还是让弈星觉得,有点生气。

“我去把花拿上车。”

小朋友面无表情地抱起其中一盆,转身就走,不给明世隐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出门没多久,正对着他的路口刮来一辆闪着荧光的鬼火,飞快地穿过马路,在离弈星不远处的台阶下来了个刺耳的急刹车。

白灯熄灭,车停稳后下来一个人,揭开头盔,将垂下去的马尾重新梳了起来,见自家门口站了个生面孔,又抱着盆花,笑容越发和善,“哟,这么晚了,小弟弟一个人来买花呀?”

李白出事那天早晨,弈星十分“有幸”看了那张学生证一眼,对韩信的模样大概了解点,虽说真人比照片笑得更欠,但毫无疑问,面前这个管他叫小弟弟的傻逼,就是韩信本人。

“明教授?”韩信眼睛亮了亮,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地和店里走出来的男人打招呼:“我不都说明天把花给你送家里去的吗。”

明世隐说了句没事,应该和韩信认识,还问他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韩信左腿一拍,右腿一拍,竖起大拇指:“那当然是,完全没问题!我这体格,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运动会都我还报了长跑。这不,训练刚回来就碰到你了。”

啊,完全没问题。

听到这话,弈星脸色变得更差,如果不是明世隐在场,他完全不介意让韩信那条腿问题问题。

“嗯?小弟弟,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韩信想老半天,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小朋友,更谈不上招惹吧?这么凶,跟要杀人一样。

“他叫弈星,是我的学生。”明世隐跟他介绍,同时拍了拍弈星的肩膀,这才把那双飘出去杀人的眼神给拍回来。

“弈星?卧槽,我知道你!那个下棋特别厉害的那个!太巧了,我也是大一的,体院一班,咱俩教学楼就隔了一堵......”

“老师,该回家了。”

墙......

下棋特别厉害的全程冷着一张脸,毫不客气打断他的废话,抱着牡丹从韩信身旁经过时,故意停了停,压低了声音警告:“离李白远点。”

“......”

韩信脸上的笑容消失,可算是明白弈星刚才那双杀人的眼神是为什么了。

客人走后,小桃发现哥哥好像不怎么高兴,捏着他的小指晃了晃。

韩信收回目光,蹲下身,对小女孩笑笑:“乖,上楼睡觉,明天哥送你去上学。”

小桃低垂着脑袋嘟囔,“这周末哥哥会陪小桃去游乐园么?”还要带上他说的漂亮哥哥。

韩信尴尬地挠挠头。他今天下午去找李白,吃了顿闭门羹,今晚又遇上弈星,以后再想找人,那还真是得过五关斩六将,哪能这周末就把人搞定的。

“成绩还没出来就想骗好处,没这么容易。”韩信在她小鼻子上一刮,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向她保证:“放心,哥答应你的事,肯定做到。”

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耐心等等吧。

回公寓的路和来的路不通,街边两头的霓虹灯很暗,环境也比学区街道安静许多。

弈星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盆牡丹花。

当时上车关门太急,忘了把花放进后备箱,只好就这么抱了一路。

明世隐用余光瞥了小朋友一眼,“你认识他?”

弈星知道他是在说韩信,冷漠地答:“认识,但不熟。”

明世隐轻笑:“看得出来。”

不止不熟,想必认识过程也不怎么友好。

“和李白那件事有关?”

这话一出,弈星猛地回过神,浑身冒了层冷汗,赶紧打住明世隐:“老师,求你别再继续往下猜了,你太可怕了!”

难怪婉儿他们会这么回避和明世隐正面相遇,弈星现在甚至觉得,只要明世隐看他一眼,再问几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就能把这件事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全都说出来。

明世隐被他这反应逗得笑了一声:“就这么害怕被我知道?”

潜意识告诉他,在明世隐面前最好还是不要撒谎,不然要是勾起他老人家难得的好奇心,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弈星点点头,“我答应过要保密的。”

“连我也不能告诉?”

“不能。”

“......”

弈星的回答十分果断,也很少在拒绝明世隐的时候表现得这么坚决过。

他看得出小朋友很紧张,就证明事情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明世隐不希望他可爱的学生因为这种事跟他一路保持沉默,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放心,我对学生间的私事并不感兴趣。”

看样子那两个人之间的事并没有扯上弈星,那确实也没有插手的必要了。

等车停稳,弈星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抱着牡丹从车上下来,和明世隐一起坐电梯上楼。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弈星完全记得明世隐的房间布局,在老师放钥匙时熟练地打开灯,抱着牡丹往阳台走。

“放书房吧。”明世隐背对他松了松领带,将外套脱下挂好,“客厅阳台以后养点别的。”

想起和花店老板的聊天,弈星以为明世隐是故意在防他,脸拉了下来:“不会再有猫来捣乱了。”

“那可不一定。”说话时,明世隐已经朝他走了几步,站在他的面前,正对他微笑。

也就在这个时候弈星才发现,老师真的比自己高好多,光是体型的差距,就能压迫得他呼吸紧张。

弈星不动声色地把牡丹抱得更紧。男人微微俯下身,用能看清他睫毛的距离轻声和他说话。

“虽然和刚开始比,小猫已经变乖很多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腾点地方比较好。”

他的气息混杂着冰冷的木质香味,吹过弈星耳根时一阵发痒,心顿时悬在半空,又因为太紧张了没站稳,朝后踉跄一步,然后抱着花快步走开:“我去书房了!”

好近,太近了!再不逃走,他甚至怀疑明世隐能听到他不正常的心跳声。

弈星觉得自己刚才一定特别狼狈,放置好牡丹后摸了摸脸,仍是滚烫的,就去洗手间,洗完手后用冷水拍了拍。

镜子里的人双眼清明,前额的刘海被水打湿,水珠滴在他的鼻尖,脸颊则像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透着一种湿漉漉的粉色。

他皮肤很白,因此显得这种红润色泽非常明显,藏都藏不住,在洗手间待了差不多三分钟,被明世隐无意识的举动撩拨起的情绪才慢慢稳定。

客厅,明世隐正在收拾剩下两盆牡丹多余的塑料包装。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吧......不然怎么会在明世隐靠近的时候,出现这么奇怪的反应?

弈星想着,站在原地定了会儿神,等完全恢复过来才回到明世隐身边。

明世隐收拾完包装就一直盯着牡丹打量,弈星俯身看了看,忽然问:“老师,还需要我帮忙吗?”

这个角度,他抬头恰好能看见小朋友思考时的双眼。

弈星似乎没有发现明世隐正看着自己,自顾自地说:“这盆好像要先浇水,不然芽快蔫掉了。上个星期我买了好多花肥,您需要的话,我上楼去拿。”

“不用。”明世隐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擦了擦手背上的泥:“浇水可以,花肥还是太早了。”

弈星端起另一盆已经结出花苞的,靠近仔细观察:“那这一株呢?都有花苞了,运动会之前,应该会开的吧?”

很遗憾,光是四五天它还没办法长开,现在天气还没完全回暖,开花估计要再等一段时间。

听他说完,弈星有点失望,明世隐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记得你们运动会前有场体测,这几天如果比较忙的话,教助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

想到今晚在街上遇到他一个人,明世隐还是不放心,接着嘱咐:“不过要是有晚课,你记得和平时一样,下课后在办公室里等我。”

“老师,我不是......”后面小孩子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明世隐背过手,眼神很少这么严肃,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他打心底觉得没必要,明世隐对他实在是太好,他怕以后真的依赖明世隐成疾,离开了反而会不习惯。

就像这次比赛,不过离开三天,稍微放松下来都会想到他,看到明世隐给他发消息才会安心。他都怀疑是不是明世隐趁他不注意,给他下了什么蛊。

“这座城市,没有你想象中这么安全。”

那些潜伏在繁华表面下的未知,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明世隐伸出手指,轻轻擦去弈星脸颊上细小的水珠。

老师的手很温暖,这是他被明世隐触碰后最大的体验,甚至自私地希望这样的温暖,以后能多在他身上停一停。

一种从未有过的肖想在此刻生根,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曾注意。他只认为这是正常现象,即使是依赖,那也是对于年长者本能的靠近和索取,并没什么值得警惕的理由。

弈星微微垂下眼眸,很轻地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此时已将近十一点,小朋友早上还有课,明世隐也没有多留他,在弈星的脸上摸了摸:“回去睡觉吧,时候不早了。”

从客厅出来,关上门,弈星将脸颊缩进衣领,安静地在楼道里待了一会,闭着眼睛,仍能感受到明世隐残留在他肌肤表面的温度。

忽然觉得,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待在身边时时陪伴着,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