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宿舍的窗户紧贴着隔壁的房间的墙，通风不好。将阳把窗推到最大，又打开风扇，吹出来的却还是湿漉漉热乎乎的风，令人窒息。

走近床边，粉色头发的少年侧躺着，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被枕头挤出软肉。陷入昏迷的alpha仍旧紧皱着眉，脸上浮起的潮红倒是和头发的颜色很相配。将阳嘴角绷得很直，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很烫，温度还没退下来。

不禁怀疑起自己答应不送他去医院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一个从头到脚都写满了“麻烦”的人。
不该留下的。

“唔……”戎星野却无意识蹭了蹭额上冰凉的手，迷迷糊糊地喊，“热。”




这是将阳第一次去隔壁的寝室，他不擅长社交，打了两声招呼，还是成功借到了空调遥控器。

调到适宜的温度，随着面板传来“滴”的一声，凉爽温柔的风被送了出来，瞬间浇灭几分燥意。alpha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些，嘴里也不嘟囔了，原本紧促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
将阳这才有时间收拾自己，他脱掉被汗浸湿的衣服——上面沾满了器材室的灰，还有打斗时留下的血迹和尘土。beta露出了精壮的肌肉，一看就不是蛋白粉喂出来的那种——很坚实，线条明显，走势流畅。如果他愿意，那将是很好的人体模特。

结实的小腹随着动作起伏，浮起点点汗珠，皮肤因为室温和活动充热而颜色更深，充满健壮的肉.欲。

他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不一会就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水汽。将阳把脏衣服泡在水盆里，又从柜子找到一床新的被单。他弯腰把高大的alpha抱起来，轻轻放在软凳上，抽掉底下汗湿的被单，换上新的，再用手抻平。

缩在凳子里alpha委屈地伸不直双腿。

活该。
将阳的手臂从戎星野的腋下穿过，把人稳稳当当地托在怀里，少年的脑袋埋进了手臂和胸膛形成的三角里，似乎是找到了安全区。贴着那一片呼吸，湿热的，连带那一块肌肤都变热了，还有点痒。

alpha又回到了床上，那种轻柔的皂香味把他紧紧包裹住，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好像做了什么甜梦。


将阳叹了口气。
他坐在小板凳上，搓洗着水盆里的衣服和被单。夏天里的蝉鸣悠扬，树叶挂在枝头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窗外的玻璃有点旧，反射着被切割成四方形的蓝天白云，和绳子上挂着新晾的衣服和床单，它们一下一下地晃，把日光晃得乱摇。



戎星野觉得身上的骨头酸软得厉害，脖子和手臂好像被人擦过，很干爽。他摘下脑袋上的冰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来，风在此刻有了具象化。
将阳逆着夕阳在收被单，长长的布料随风乱舞，他的身形就在这之间时隐时现。布落下来的时候，他恰好转头，没有戴眼镜。

少年才发现那双眼睛生得特别。起初散发着浅蓝色的光，接着出现深黑的漩涡，仿佛宇宙里的黑洞——那双幽深的眼睛锁定了自己，冷汗从背后沁出。

沉默如水一般在他们之间流过，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看久了，他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冰山融化的温度。

“那个……”

“你醒了？”

繁茂的枝桠张扬探进了室内，窗户周围四边形的黑暗像镜框一样包围着夏天。
将阳站在夏天中间问他。

08.
戎星野怀疑对方喂的那颗糖还没化，卡在嗓子眼。不然他怎么说不出话。

09.

那天过后。

戎星野似乎刻意避着将阳活动，每次走班都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就拿帽子把自己一盖，趴下睡觉，一觉睡到下课。铃一响，抬头就从后门第一个离开。

有不少人向将阳打听他们在器材室发生的事情，对此，他都坚决贯彻了一个路人beta该有的人设。
校霸问他打听了点事。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事?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一张没表情的冰块脸不再多说一个字。


他修长的食指转动着铅笔，又停下，刚刚好卡在右手的虎口处——那里的牙印昭然若现——每次写字的时候，笔都会抵在那。连带着湿热混乱的回忆再次席卷而来。

好像没法忘记。

beta靠在椅背上，长长的额发切割眼底的不明神色。

10.

又一次走班课后，第一个离开教室的alpha发现地上掉了一张校园卡。

戎星野本不想多管闲事，但alpha超乎常人的好视力瞥到了校园卡上的照片和名字——将阳。

他皱了皱眉头捡起卡，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转身回教室。他想，不用交流，就直接放桌上，然后他就走。但就是这捡起来加思考的短短时间，将阳已经不见了，戎星野追出走廊去看，也没看见人影。

“他人呢？”alpha随手抓住一个人问。

“谁，谁啊？”被抓到的人瑟瑟发抖。

戎星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指了指将阳的座位。
“他。”

“将，将阳啊……体育老师好像让他下节课去器材室搬，搬东西来着。”

“哦。”戎星野有些古怪地看着对方，心想，自己随便抓怎么还抓了个结巴。

……
戎星野去找人了。

留下班里的人窃窃私语。
“这绝对是有什么啊……”
“将阳嘴上说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脖子上的牙印明明散发着alpha的信息素啊！！！哥们到底在嘴硬什么呃呃。”
“谁懂啊……他那天去医务室的路上一身戎星野味儿。”

“能说吗……这都几天了，那味还没散呢。”


“有人没？”戎星野一脚踹在器材室的铁门上，灰尘被震得落了好几层。没得到回应，又喊了一声，“喂！”

“哐当——”厚重的铁门被拉开。将阳冷峻的脸出现在alpha面前，“有事吗？”

戎星野一时说不出话，他感觉似乎是之前吃的草莓糖又突然黏住了喉咙。
对方那幽深的目光盯着自己，回忆里他躺在海绵垫上被人捏住唇舌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个眼神。

和现在同样的地点。
他大汗淋漓，湿透的衣服紧紧粘着身体。潮热的呼吸混在一起，分不清楚是谁的。
他们靠得好近。

对方的手臂朝自己伸过来，脸贴得很近——
就像现在这样。

戎星野瞳孔一缩，迅速推开对方。
“你干什么！”

将阳神色不变地摊开手，一只被捏死的蚊子尸体紧紧躺在掌心。
“你身后有蚊子。”

“哦。”戎星野不自在地偏过头。

脑子里想的全是对方虎口处淡粉色的牙印，唾液突然加快了分泌，他似乎又感受到了被对方紧紧捂住嘴的窒息感，以及，咬下去的时候，牙齿刺破皮肉那种脊髓颤抖的爽意，似乎有电流从脚底窜到天灵感的感觉……

他舔了舔尖牙。

“你有什么事？”将阳问。

戎星野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喏，你的校园卡。”

将阳接过来没看，却反问道：“不装不认识了？”

戎星野沉默了。
半晌挠了下头，“啧。”

“算我的问题，我心态，那什么……”他似乎不想说了，“反正后面不会了。”

将阳点点头。
“知道了。”

说完就要转身。戎星野总觉得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等下——”

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总算想到了。
“你上次给我的草莓糖是在哪买的？”

“忘了。”将阳想了下，说。

“好吧。”草莓糖确实蛮好吃的，但也只是戎星野随便找的理由，就算没得到解答没太气馁。

“张嘴。”

“啊？”
戎星野抬头，一颗草莓糖再次被送到嘴里。

那种熟悉的味道和记忆里重合。

“校园卡的谢礼。”

戎星野把糖咬碎，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草莓的夹心在嘴里爆浆。一种陌生的感情和慌乱瞬间席卷了他。

有一种理论说：当你听到某首曲子，你会想起第一次让你听到这首曲子的人，而且很频繁，第一次走过的路，读过的书，香气，声音都是如此。

普鲁斯特效应。
将阳想，他摸了摸虎口，那里凹凸不平。

我们都有，才公平。

戎星野脸上出现了懊悔的神色：
老天啊，我不会余生每次吃到草莓糖，都会想到面前的人吧。



等alpha离开了，beta展开掌心里的包装纸。
就是超市货架上摆着的最显眼的水果糖。本来是买来安慰抗过抑制剂的校霸的，但看见对方讨要的纠结表情，他又不想那么轻易给出去了。

多有趣。
像小心掏主人手中零食的猫咪。

他摩梭着校园卡。那是beta刻意落在门口的，他相信alpha会在被别人捡起来前看见，因为这个胆大又胆小的alpha肯定会避免和他接触而第一个走出教室。

将阳抬起卡，对着阳光，小小的一寸照上自己的表情冷漠。
“但他还是来了。”
他好像是隔着时空和自己对话。

如果他不来，他们可以就此当普通同学。自己也能回归平凡的校园生活。

将阳把那张校园卡握得很紧，紧到掌心起了红痕。

但他来了。
那就不能轻易放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