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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腿轻捷，一路风吹稻浪。
美马牛的晚上，月色很美，当时说过的，是不是一句告白？魏无羡并没有太渴望去求证。这段小日子，每一天的欢喜，都似夜风从心头掠过，不必证，他值得。
急着相见，只是很想去问问他，原来月下的表白，可以那样美，今天也有月，要不要再来一次？
无限未来的开始，从美马牛，或者从现在，都行，只要有他这个人，他很好，特别好……

旭川空港起飞的客机，目光只及雪山苍茫，可还能穿透云海，看到月光之下，奔跑在乡村路的少年？

小旅馆，已找不到蓝家的人，包括助理。
拨电话……再拨……
温宁讷讷地说：“这个时间，该在飞机上……泽芜君来接了去的，下午去学园拜谢了校长，魏哥……是没见着吗？”
手机放下，在掌中紧攥着。
“见着了。”
温宁看着那用力发白的指关节，真不知是手机难受，还是人更难受，只得再问：“含光君的事，道别的时候，没跟你说么？”
“含光君的事，是什么事？”
迷茫、惊疑……
扑进门那张明媚自信的脸，变作现在的失态，只在几分钟之间。

前台还有别的客人，温情做着事情，余光也一直盯着，忽然就有些不忍。给客人告了歉，迅速过来拉了两孩子，塞进行李寄存室，叮嘱：“阿宁，你好好给他说，一句也别漏了。”

……
“泽芜君一直笑着，说这个误会大了，打给江小姐一个礼节问候的电话，谁知道横生枝节，让叔父又警惕，又操心……他说笑着看窗外，没留意身后的含光君，呃……其实，我也说不出来含光君有什么不同了，但就是和平常不一样了。”
魏无羡低着头，接了他的描述：“你看了这样的他，会觉得，只要是含光君决定的事情，就再也无法改变了。”
“对，就是这么感觉的，魏哥……”
“继续。”
温宁细细的回忆着，记得……

当时窗帘大开，阳光洒了半个房间。含光君，雅乐世家的次男，六代蓝忘机，就坐在那里，一个握杯子的动作，也是雅正端肃，仙得不像真人。
“哈哈这个羡羡啊……”
“他不过是个男孩子，让叔父尽可放心。”含光君正色说：“兄长，既然早有约定，也不必多余去另外见面，从现在起，订婚式的一切，拜托您尽快安排吧，开学前就完成。”
“好，那我先回去。忘机，和这里的同学，需要安排一个告别宴吗？”
“不必，今夜就与兄长同行。”
“忘机……”泽芜君这才诧异起来，可是含光君已开始进餐，他家的规矩，吃饭是不能说话的。

温宁说：“后来，我就出去了。他们走的时候，四五个助理照顾着，我和姐姐，都没再和含光君说过话，也没机会近前去了。”
“……蜂蜜柚子茶呢？”
“啊？哦，他说完订婚的事，就一点点的喝茶。虽说醉过了，看上去并没有不适。”
魏无羡没再问，方才的迷惘倒是没了，坚强的撑着。温宁自愧不如，陪坐在封闭的小房间，不懂劝，也不敢离。
默默坐了些时候。
“温宁，谢谢你，我回去了。”魏无羡站起身来，忽然动作就快着，大步要向外。温宁不知哪来的勇气，蓦然大声说：“我觉得含光君是喜欢你的！”

心里一痛，魏无羡站住了，回头：“我知道，可这一点喜欢，不够让他跟我订婚。我不过是个男孩子。”
“但是，他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个男的。”
魏无羡笑了笑：“嗯，这么想的话，好像还能拼一把……可是没时间了，在这个国家，十八岁，别说订婚，说不定过几天，他再下个决心就结婚了，和别人。而我还未成年，差了两个月，就连男人都算不上了，呵……男孩子……”
温宁嘴笨再说不动，只见那张天生的笑脸，将飞扬的眉目都收敛了一低头……“温宁，他走了，他不等我了。”
门一开……
身后的小旅馆，温暖灯光，在夜幕中渐远。大家都习惯叫它温家的，可它真正的名字不是叫爱を待っ吗？怎么就不等了呢……

魏无羡强撑着走到“东川町4-19”，哭了。
很丢脸，但他没能撑住，于是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田埂，对着一整个宁静的东川、一整座瑰丽的旭岳大雪山，默默的哭了个痛快。
蓝忘机的电话，就在泪雨滂沱时打来，大约是人到东京，运营商给他好多个来电提醒。
“魏婴……”
世上只有一个人，叫他魏婴。可是无法回应了，魏无羡知道，现在一开口就是个哭腔，求他回来，又能怎样？再怎么样，也变不成女的！

抱着手机，终究是无话可说，很多很多的舍不得，都被尊严按了停止键。

东京都，在回大宅的车上。
“忘机，这个魏婴就是……”
“嗯。”
看着弟弟的神色，蓝曦臣忽然疑心，是否需要重新评估“羡羡”的份量。而蓝忘机，却不再想与兄长谈论这个，他看向窗外霓虹……
再多的宽容，再深厚的友情，也忘不了这样恶心的强暴是吗？一再打来想说句再见，最后也只好沉默。
可是电话里的声音是什么？一颗颗打在耳边，是东川在下雨吗？为什么不打伞？那个黑衣少年，大概以为不打伞的漫步更帅更潇洒，而他也真是最英俊的，雨中大笑似精灵，永远也抓不到……

才分离，就想念，东京湾的璀璨，也在臆想的雨中模糊了眼睛。
兄长还在询问，蓝忘机咬牙把情绪都咽了。
他还是，不想认！即使失去一切可能，只剩下终身守望……

一夜间，气温骤冷了。天明时分，游学团如约出发往黑岳游玩。
魏无羡并不多话，人去哪里他去哪里，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妥。江聂两人知道他的心事，插科打诨，劝说无力。江厌离已得知含光君离了东川，也只好叮嘱着金子轩勤加照看。

这一天，影响了一生，回想起来却恍恍惚惚，整个发生都是残缺的。

2018年9月26日，温家小旅店，大地震发生刚好二十天。魏无羡窝在喫烟室里，第无数次去想那几天的事情，却依然丢失了情节。
那天仿佛是冷的，黑岳休息站人声哄闹，他脑仁嗡嗡响，只想到安静的地方去。有人笑说这个时候登顶会冻死吧，都别去了。他听着，默默就离了众人。
小木屋里，让签字就签，让走就走……
然后人就真的少了，他想着，这就好了，快到了没人的地方，谁也管不着了，不会再有人查探他是男孩女孩，以后也不必看见蓝氏次男与谁谁联姻……
金子轩抓到他，气得脸色都青白了，不住嘴的说，说什么却都记不清，大约是天气变了叫他马上回头。可是再冷的雪山，也吓不退疯魔的人……
他不愿回，金子轩也不愿放弃，一路急着上攀，差点就歪倒，忽听身后有人滚落，远处有游客尖叫……
姐夫在石堆里躺着，最后说的是，阿离还在，等你。
冰寒刺骨……

脚下的地底忽又轻震……喫烟室是个好地方，够小，感觉安全又暖和。
之后的，忘得更多。
师姐、江澄、金家的人……不敢面对，不堪承受。医生说，这是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记不清。那天晚上，知道师姐怀孕了，可能有危险，他疯一样跑了出去，醒来时一身的伤，然后就见的这个医生。一个很好的病，狗血言情剧最爱，专供恋爱脑的烂人逃避一生。

魏无羡把烟又放了回去，是真心想戒的，能忍一次是一次。
回到小阁楼，铺好床。
那时回国后，就没再见过师姐和江澄，学也不上了，只在拳馆过活。江叔叔却不能不见，只是见一次痛一次，都受不了，所以再问将来，他就说了，想去东川。

听说在雪山上没的人，魂灵会留在雪山。
而他最爱的少年，霜雪样的美少年，也永远都在记忆中的东川。

枕边胡乱叠着衣裤，他躺下来团着被子，伸出手去，拨弄着皮带上的钢扣，叮嗒……回到这个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命定。还会有余震吧，这间小小和室，将他连人带心，都裹好了，天崩地裂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