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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轻轻从被窝里坐起，把身上揉皱的襦袢系好，探手调暗了台灯，低头看，魏无羡闭着眼陷在枕中，安安静静的。犹豫了一秒，他拿起桌上的旧衬衫，悄无声去续那未完的几针。
有始有终，也是个应有的道理。

被里，有手伸过来挠大腿。

“说累了，怎么不睡？”
魏无羡不回答，把脸埋向他腿侧，闷闷的说：“手真巧，爱死我了。”
剪子断了线头，好了。蓝忘机就着暗灯相了相成果，淡淡的说：“你不是喜欢……女孩子的手，又细又软。”
“有这种事？”
“你还说，逛鬼屋，就可以牵小手了，在富士急，不管多厉害的小姑娘，走个三分一就撑不住，哇哇尖叫往你身上扑……”
“打住！”魏无羡睁了眼：“这是怀桑兄吧？”
“你说的。”
“绝对是聂怀桑！”蓝忘机对这抵赖构陷十分不以为然，可是魏无羡又一次抢下那黑衣裳丢了，抓过他手来啃了一嘴，笑说：“我不要细的软的，反过来的才要。你什么时候给我……”
“……”
“还羞呀……快到我怀里来！”

熄了灯钻被窝，搂上去，平肩瘦腰大长腿，是一体的溜溜滑。蓝忘机蹭了蹭：“魏婴……”
“嗯？”
“聂怀桑，还有……别的人，你都记着吗？”
“记着呢，怎么能忘？”
“想过回去吗？”
魏无羡明白他的意思，侧头亲一下那美人尖，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回。”
“可是你说过的，以后，不光去美瑛，整个北海道都带我走遍，还有，走都走不完的中国。跟着你姓魏，小区第二就是我。”
原来……那个话少的人，一直在听，也记在心上。魏无羡叹气：
“对不起。”
“你还说过，我俩之间，不必说对不起。说除了你，谁都不配和我练，说寒假了，就来看我……”
魏无羡往下一滑，捏着蓝忘机的手。不露脸，不看他。
“魏婴，我是等过的……”
被里闷了一会儿，有个声音说：“二哥哥，今天是初雪，日本人的初雪……”

墙上一扇雪窗，看在眼里，白茫茫。在这个地界，人们有句俗话：初雪的时候，爱人的一切谎言都会被原谅。
蓝忘机说：“我是汉人。”
他打开被子，冷冷地看。那凌乱的乌发一动，露出猫一样亮的眼睛，随即又藏了。
“不原谅。”蓝忘机宣告：“说过的所有，都要兑现，你累了，就交给我。现在睡吧，出来，这样对呼吸不好。”

魏无羡知道，任何事，交到蓝忘机这里，就是个百折不挠的坚持。自己可以啥都不想放着他来，可这把年纪了，还真能这么不要脸，脱光了就躲他怀里装初生婴儿么？
在东川的日子，把心都宁静了，好像这一生就该埋在大雪山了。那蓝湛呢？谁又说过，魏婴一辈子都罩着蓝湛？
他等过，现在也还等着，等一个骗子，带他回去吃香喝辣……
即使回不去了，至少，能陪在他身边，泽芜君的意思……这个想法，从魏无羡脑海中一闪而过，惊得他猛一睁眼！

枕边人，呼吸均匀。
每一次，睡着了眉目如画，微光里茸茸的发……
伸手去，把这睡颜板到自己肩侧，让他好好的靠。魏无羡那点肩膀，一直不是重量级的厚实，可是遇到蓝忘机，就能刚强的撑着。

东川町的雪，看了五年，终于人心思变。
睡过去时，他还在想，大雪山里的魂灵，现在，是怎样的看着我……

黎明后歇了雪，矇眬天光中，一町里千百个小窗户次第亮起，暖暖烟火气，迷蒙了窗玻璃。勤快的人，譬如温老板，早已抄了条帚在门前清道，雪碴子、枯枝子，统统拨两边，刷刷刷的，听得是神清气爽。
这才是冬天了啊，多下几场才够堆雪人！

温情想跟帮厨的师傅说句话，厨房里破天荒见了个魏无羡，刚要开口，人家一挥手：“前头的事儿还早呢，我一会儿就去。”
“不是催你，你这是……”
案上，一盘子白米饭，一碗胡萝卜小丁，一碗蒸熟的免治肉饼，魏无羡正拿勺子要捣肉末。
“哎呀，给你家亲爱的做毒饭团呢。”
“你亲弟弟刚试过，还活着，就是有点亢奋。”
温情往后头一张，大锅里粥气蒸腾，温宁正往餐盘里布着渍菜，隔口罩还叽叽呱呱的跟师傅说，初雪的早上就想吃新鲜做的玉子烧什么的。嘴巴利索了，手上却笨起来，差点摔了芝麻罐子。
“老板，我请几天假。”魏无羡捏着饭，漫不经心地说：“出去走走。”
“滚草丛呀？”
魏无羡笑：“你还记着呢……大冷天的，去泡个汤，震后没什么人，也不用避谁耳目。”
温情想了想昨晚的话，也不再罗嗦，把那肉末子拈了点尝尝：“嗯，不错。去时注意安全，那位娇贵着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估计出门了啥也不会。”

这话一出口，打脸来得超快。
含光君受了饭团的刺激，比温宁又多出十倍精神。这一天除了吃早饭，余下时间都寸步不离的跟着魏无羡办事，前后打杂、采买肉菜，无论什么一说就会，还勤快得很。下午送客人，竟也知道冲上前帮忙提行李。魏无羡给他手里塞了个欢送的小花旗子，一指门口，他面无表情的往那儿一杵，举手就摇。
温老板很无语。
魏无羡看得是相当高兴，凑过去前台说：“酷不酷？这精确摆动，分毫不差的样子，啧啧啧。”
温情想，好酷的招财猫……
到得傍晚，温家旅馆的后厨，香飘十里。这下连魏无羡也惊呆了，作为小三角饭团的报答，蓝忘机用厨房里最大的锅，就是煮粥的那口，炖了莲藕排骨汤！然后！对，还有然后，他炒了一大盆辣子鸡丁……
一店里上上下下都没落空，从帮佣的到宿泊订夕食的，捧着汤碗赞不绝口。

打发了客人，自家里吃饭。温情心里一算帐，为这，买菜钱多花一截，肉骨头库存即日清零。于是狠狠舀了一大碗汤，喝着只问：“魏无羡，你知道这汤里是什么香？”
“肉香……”某人埋在辣子鸡里头也不抬，蓝忘机专心一致的吃着豆腐青菜。
温宁偷看一眼这对儿，忍着笑说：“迷魂香……”
“我看你这请假呀，也别等明天了，干脆连夜出发！”
“唔？”
“人都等不及了呀……说迷魂香也是俗气了，学术上，这叫信息素散发……”
“噗……咳咳……”
魏无羡几乎被鸡噎死，含光君目不斜视，放下碗，默默伸出一手，给拍背。

老板发话，饭后就放假。温宁把洗碗都包了，推着他魏哥出门去谈恋爱。
庭院里呼呼的风，蓝忘机问：“马上出发吗？”
魏无羡笑，给他裹衣领子：“当然是明早，老板拿我们寻开心呢。”
“那现在……”
“天气这么好，跟我走走？”
蓝忘机看看天，上头是个乌沉沉的墨团子。
“嗯。”
“手给我！”
魏无羡握住那只不细也不软的手，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眉眼一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