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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川医院，清晨。
魏无羡的病床，有淡淡一抹金晖，印在枕边，他伸手去摸那颜色，想起过去几年，每当晨光照醒，打开窗子见东川町莹莹亮起，心中就笃定以为：这是不变，这是永恒……
原来，因为蓝湛。

打开Line，有一条蓝忘机的消息：“The snow looks different.”
魏无羡笑，京都的雪，可比不了道东。
手还疼呢，回复：“？”
答案来得超快：“Without U.”
含光君真是一日千里的进步中，大清早就开始肉麻。可怜见的，早起的那啥木得吃，于是手疼也继续，表情包里挑了只超肥壮的小动物，似鸟非鸟，似鸡非鸡：
“Is it hungry？The XXXXXXL……”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Obvi.”
魏无羡笑得脑壳疼，感觉缠的纱布都要移位。与人见家的事情了结，这孩子不会是要回去跪祠堂吧？蓝家好厉害，种满虾夷龙胆的花棚，说拆就拆，田主举家搬个干净，整个事情掩得密不透风，就连当时盯着不放的金家人，都一点收不到……是有人伤重垂危，也要强撑起保护的结界吗？
以前到现在，就认死一个姓魏的渣男，从没想过能换个别人，那么多的委屈和痛，他一声不吭都忍了……
一夜清醒，痛彻心，恨不能现在就爬起来，飞去京都把人抱走。

魏无羡就着手，切换了中文：“疼死我了。”
“？”
“禽兽，你还敢问……”
这一问默了好久，估计是无比认真的反省过每一个动作细节，才终于晓得是耍他。然后羞到抓狂，老套的回嘴：“无聊。”
魏无羡继续笑，真愿意下半辈子都跟他撩，可是，也必须认真起来了。含光君的坚忍，只要能学个八成，还有什么事做不好的？

温家姐弟还在外廊。
“先别进去，让他多睡会儿。”
“姐，真的不告诉含光君？”
“魏无羡是肯定不愿说的，我们去多嘴，一会儿他要说小题大作。”
“小题？！头上缝六针了，医生说他从前伤过，还得这检查那检查的做。含光君要是知道……”
“知道又怎样？”旁边有人插一嘴。
姐弟俩就愣了，这在当地医院用普通话聊闲能有人接上茬的也不多见。一看接话的是个男人，长得清癯，鼻架银丝眼镜，藏青羊毛衫开V处翻出浅蓝衬衣领子。光看皮相和打扮，也就四十出头，似乎还年轻些，但那周身的气场有种说不出的古肃，像是平增了十岁。

温宁当惯了学生，一见这款，立马就怂了。温情早瞧见那人身后还站着俩斯文齐整的后生，知道不是啥一般劳动人民，于是笑问：“这位……老先生，您认识含光君？”
“嗯。听说你很好，温家阿寒的两个儿子倒宠坏了。”
温情一怔，小心对答说：“大爷爷在世时，嫡亲的孙子自然心疼惯着些。我们这一支不同，人多在国内，只我带着阿宁在道东，自然要勤俭过活。”
“旧时在乌塔利的村子里识得阿寒，射猎、功课都与他争。想不到他养的儿子倒不成器。”
温情猜出他身份，一边腹诽他儿子都木有生过，一边只说：“哪里就比得过泽芜君和含光君呢？老先生……”
“我姓蓝。”
“蓝老先生，那您在这儿是……”魏无羡的病房就在身后，温情有些忐忑。
“经过。”
“噢……”正尴尬，温宁拉拉亲姐的衣角，想溜。
那人扫他一眼，还看温情：“院长说，因头部有旧创伤，多留两日观察。人醒来，即转去安静的病区。”说完，略偏头向身后，一助理上前说：“安排好了，晨检后就转。”
温情想说您也认识魏无羡，又觉问出口是真多余，一时冷场，蓝家几人已作势要走。
“咳，先行一步，这里拜托了。”那人说着又犹豫一下，补了句：“忘机会知道的。”
然后再不迟疑，往外去了。

温宁瞬间活过来，前后看看医院长廊，小小声问：“呼，哪里冒出个蓝老头，阿寒是我想的那位？叫得倒亲热。”
“Akan，大爷爷当年得救，就是在阿寒湖附近。苦到头了，人到中年得了个孩子，出生时，取了这个阿伊努小名。”
“还有这么段儿啊，我怎么不记得？不对啊姐，问题是他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蓝老头。”身后有个声音与温情一同回答。
“魏无羡，你怎么出来了？”
“我又没瘸……”
话是这么说，几处都缝了针，穿件皱松松的病号服，瞧着也算不上多帅了，所以门后听了个全，只不出来。温情暗笑，这就是怕见家翁啊。

温宁还懵呢：“老头姓蓝我当然听见……哦！那个……是那个！”
“嗯……把我家蓝湛教成小古板的那个……”
“可不是，还‘经过’……切……长得倒挺帅的，真人比上镜有型。”
“几个新闻镜头，你以为是偶像剧？给叔控们拍的？”

护士过来，几人再不敢吵吵，只得容后再聊。当日魏无羡就被强请去单人病房休养生息，两天后通共检过无事才让回了东川。

蓝忘机也是两天后收到的消息。
当时，随兄长从人见家会客室出来，雅子也还步步往外送着，最后确认着后日消息发布的细节。
古老庭园中，无池无溪，流砂立石。女子的珠灰直裙，亭亭陪伴着绕行檐下，一路上各人小声说话。枯山寂水到了尽处，泽芜君正要举手示意不必再送，旭川的电话就蜂鸣而来，这才得知了魏无羡意外受伤的首尾……

一时打破幽静，蓝忘机心中着急：“兄长……”
“怎么？”
“发布会，可否延后？”
“你确定？或者说，你确定，他希望你延后？”
“受伤了，总要去看一眼。”
泽芜君递过手机，那上面打开着魏无羡的诊疗文件：“这是一个23岁男子的伤情报告，他身体状态良好，正在人生的最好阶段，专业判断他会很快痊愈。忘机，他并不柔弱。”

蓝忘机低头看着屏幕，他知道兄长是对的，魏婴一向刚强。
“那边说一切向好，那就真的是一切向好，叔父从来都严谨。”
“叔父？”蓝忘机抬眼，闪过一丝疑忌。
“不然呢？你以为这些涉及隐私的报告是得了谁的授意去取得？”

其实不必提醒，蓝忘机也能猜到这段时间蓝家会对旭川一带特别关注。前两天，叔父恰好又在北海道，而旭川医院的执行理事，与叔父是同期生……
当年在东川受伤，一应事宜，虽有兄长处置，叔父的意见，也贯彻始终。
蓝忘机想，那件事后，一切如旧，叔父再没提起过魏婴。如今，却也到了不得不提的时候。

泽芜君收起手机，看一眼人见雅子，只见她噤声避在一旁，无关的助理等人早已退得远远。
“有些事，对于叔父来说是违背原则的，比如，说服东川那花田的主人放弃田产举家迁往函馆……虽然给足了补偿，但你知道，这对于半生严正的叔父，是很为难的。所想所做，不过是为着你罢了。”
蓝忘机自然知道，但是事关魏无羡，他还是要问：“叔父去过旭川，可有见过魏婴？”

“忘机，当年为了你的婚约，叔父默默关注了人见家一年之久，并多次往来京都，他是确认过雅子是个好女孩，才最后确认的。所以，当你们一起声称各有所爱，认为这个婚约是错误时，他亲眼去看一看，去想一想……这一点心意，你认为不可接受吗？”

蓝忘机无言以对，雅子倒有些动容，上前半步，欲言又止。
泽芜君正色说了一回，瞧见这两人的模样，又自觉过于严肃，只得笑叹：
“这个事情啊，确实不必太担心，要有什么不好，温老板的电话会来得比谁都快。况且，你的这个他，性子开朗得很，大约也不是个藏藏掖掖，自怜自伤的作派。”

蓝忘机的手机，在内袋中轻轻一震，想是又有留言。这两天Line上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调笑，没一句正经，也只他说过的疼死，才是真的。无聊着终于熬到出院，在家养着估计也闲得嗷嗷叫，不定今晚上就要来电话求安慰……
“忘机，关心则乱。”
“嗯……”
“尽快把事情办完，对人对己，都有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