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第三
作者:临风清幽      更新:2021-08-24 15:55      字数:7045
魏无羡合眼不过半炷香,就又被葳蕤烛光晃得惺忪睁开,心下顿生闷气,想着向蓝忘机讨个安慰,却愣是摸不到身侧有何热源。

腿根泛起一串冷涩痒意,白浊丝丝缕缕自红肿可怜的穴口流出,身下残存的胀痛感刺得魏无羡眉心都拧巴到了一起,浑身更是酸疼得好像每寸骨节都被碾碎般,魏无羡干脆大敞着双腿躺在已经换过的被褥上,任由水液干涸。

蓝忘机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魏无羡就着这不知羞耻的姿势,嘴里似有似无地哼唧嘀咕着什么。蓝忘机下意识抿紧了唇,端着托盘的指尖微微蜷曲起来。

小心翼翼将食案搁在书桌上,蓝忘机就小步疾行到床榻近旁替人拉过被子,动作停滞片刻,还是俯身亲了亲魏无羡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盖好,当心着凉,身体不适。”
魏无羡半眯着眼窝在蓝忘机怀里,手臂下意识环到人身上,“蓝湛……”

第一次爽是真的爽,特别是蓝忘机次次狠狠碾入深处轧上那处敏感的软肉,魏无羡整个魂都快要飞出去了。疼也是真的疼,连喉咙都在抽疼,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一想到方才后穴怯怯吞咽性器,馋得湿液汩汩而出的泥泞模样,魏无羡脸登时烫如火烧燃起朵朵桃绯。

蓝忘机拿了软靠垫在魏无羡身后,指尖颇有技巧地揉捏他酸疼的后腰,约摸全身都细细按揉过一遍后,蓝忘机重又将人塞回雪白干净的被褥里。

“蓝湛,你刚刚端了什么进来啊?”魏无羡倒不忘惦记蓝忘机先前托着的食案,他隐约瞧见个圆润青莹的影子,还真不知道是什么。

蓝忘机正掖着被角的手默默攥紧,低低应了声“嗯”,再次确认过被角掖实不会漏风后,蓝忘机才转身去取食案。

一只青玉壶安安静静躺在乌木托盘中央。

轻轻揭开壶盖,魏无羡差点没笑出声来。

——是莲藕排骨汤。

藕块粉糯,排骨酥烂,清亮汤汁上泊着些细碎青葱,油脂独特的鲜香裹挟莲香充溢鼻尖,魏无羡胡天胡地拉蓝忘机空着肚子闹了那么久,这汤来得正巧也刚好,“啊”了声示意蓝忘机喂自己。

蓝忘机在魏无羡注视下舀了一勺,在碗边剐蹭两下以防汤汁乱滴,又吹凉了些才将汤匙稳稳送至魏无羡嘴边。

魏无羡迫不及待咬住小勺嘶溜一口,浓郁汤香沿着喉咙滑到胃里浇起暖烘烘的舒适感,接连两口汤喂下去,魏无羡嗓子好受不少,干涩痛意也不那么明显。蓝忘机对上魏无羡亮晶晶的瞳孔时,琉璃瞳色荡起一阵温柔的涟漪,耐心替人擦拭去嘴角的汤渍。

肉粉色的排骨炖熬得快化了般软烂,莲藕依旧脆生生的甘甜,魏无羡嚼着肉块,视线落在盛汤的玉壶上,含糊不清地笑道:“蓝湛,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壶和你挺像的呢?”

蓝忘机眸色不变,魏无羡不紧不慢地咽下肉继续道:“不是有句俗语叫‘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嘛,明明心里就想要我想要的紧嘴上却不说!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多小心思,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怎么就藏得这么好,我都看不出来!”

魏无羡边说边嘬蓝忘机递来的汤,掰着手指数给蓝忘机看,“你看看你,今天我跟人小姑娘讨莲藕时送了支钗,嚯——你是不知道你脸色有多黑,就差没把人小姑娘吓哭了!还有上次我去赌庄跟小倌探情报,你拽我拽得力可大了,我手腕可疼了好几天呢……还不算完,上上次我唔?”

蓝忘机耳根红烫,不甚雅正地朝人嘴里塞了块刚从骨上剔下的嫩肉,艰涩道:“你,别说了。”

魏无羡哪肯错过逗弄乖徒儿的大好时机,急吼吼勾住蓝忘机的脖颈,小嘴衔住脆骨那端往人唇边凑。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挪开:“你好好吃,不要闹。”

魏无羡当然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顺势靠在蓝忘机肩上,伸长脖子去够人的唇瓣,如愿以偿地看到微凉的汤汁慢慢浸润蓝忘机一双薄唇,点点油光晶亮,像是露珠缀于嫣色芍药,待人采撷。

却是芍药先动了手。

蓝忘机撕下小半块排骨肉,陪着魏无羡细细咀嚼,肉块搁魏无羡那三两下便进了肚,就着油滋滋的嘴去啄蓝忘机。啄着啄着就黏糊到人唇上,力道类似小兔啃咬菜叶萝卜,乖顺又馋嘴。

蓝忘机同样是抚摸兔团般顺着魏无羡柔软的发丝,刚才情事中沾上的湿液还未干透,凉凉滑滑,像是玉石珠帘。

蓝忘机:“再闹,汤就凉了。”

魏无羡可怜兮兮地摸着小腹,声讨道:“是我闹吗?明明是你。讲道理,蓝湛,你刚才搞我搞得那么凶,我肚子都快被捅穿了,你还射进来……我好撑啊,蓝湛。上面下面吃的全是你的东西,真的吃不下了……”

蓝忘机最听不得魏无羡淫言浪语,道:“……别说了。”

魏无羡翘起一腿,笑嘻嘻地道:“又害羞啦?我不就是说了个实话嘛,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蓝忘机呼吸滞涩片刻,缓缓道:“汤先喝完,再去沐浴。”

魏无羡苦巴巴瘪嘴道:“蓝湛,不洗了吧,明天再洗,我今天累死了。”

蓝忘机将他一缕发丝挽至耳后,道:“沐浴。当心身体不适。”

魏无羡捉着蓝忘机的手放到脸边蹭弄,道:“可我好累啊,手还酸得抬不起来,我洗不动,蓝湛,你帮我洗嘛,好不好?”

蓝忘机无声扣紧了魏无羡的手,颔首道:“好,先喝完。”

终是哄着魏无羡喝完了汤。

一碗见底,魏无羡也是困意阵阵上涌。到底是初经情事,他再折腾不动了,迷迷糊糊钻到蓝忘机臂弯里。

身子忽地一轻,魏无羡反应过来后已经被蓝忘机抱着绕过屏风放到了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水温正合适,很好地消磨了酸乏感。泡在热水里暖烘烘得实在不想动弹,魏无羡也真的就趴在桶边任由蓝忘机搓扁揉圆。

蓝忘机静静帮搓他洗头发,揉得魏无羡舒服得整个人像一团银耳泡发在水里,飘忽又昏沉,全凭蓝忘机托着才不至于滑进浴桶。趴着趴着还嫌木板硌人,抓过身旁白皙如玉的一只手轻轻枕在下巴颏下,蓝忘机也没说什么,另一手拿起皂荚继续洗。

“蓝湛,你干嘛?!”魏无羡后背突然绷直紧贴桶壁,动作惹起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眼光瞬间清明过来,直勾勾盯着蓝忘机。

蓝忘机脸色不变,眼睛里两点炙热明亮的灯火却在隐隐颤动,在魏无羡的注视下认真道:“清理。”

两个短促音节争相往魏无羡脑袋里挤,咋咋呼呼炸得魏无羡头皮发麻。

蓝忘机水中的手刚刚探入了哪里,魏无羡不能再清楚了,可他真的以为只要那些东西流出来就好,怎么还要……

魏无羡老脸架不住,虚张声势道:“那个蓝湛,我看你今晚出了一身汗,也累了,不如你也去洗洗?”

蓝忘机平静道:“已无多余浴桶。”

魏无羡干笑两声,讪讪道:“啊也是,我忘性大,那要不你去给我拿件中衣,我……”

话还没说完,蓝忘机转身从屏风上取下了件里衣,衣料雪白干净,扎的魏无羡眼睛疼。

“那要不你再去倒碗汤喝,刚光顾着我,你也肚饿了吧?”魏无羡没等蓝忘机摇头,又补充道:“正好我也洗饿了,还想再来点,蓝湛你顺路给我也……”

“魏婴。”

魏无羡顿时噤了声。

蓝忘机定定看向他,温柔又不容抗拒地俯下身吻了吻魏无羡的眼睛,道:“不必害怕,我......会轻些。”

魏无羡仍启唇磕磕巴巴辩驳道:“我怎么会怕,我就是饿了……”声量却愈来愈小,音同蚊哼。

蓝忘机也不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道:“我帮你沐浴后便去。”

浴桶里人没应声,只是一抔水哗啦啦淋到自己脸上,默默调整了姿势以便蓝忘机接下来的动作。

魏无羡背对着蓝忘机,心悬在半空,身后传来衣料间窸窣摩擦声,蓝忘机垫了块毛巾在自己趴着的桶边,一手圈住魏无羡的腰,一手探入水中。

手指慢慢撑开小口,指尖循着穴壁湿热的褶皱一寸寸摸进,热水随指节灌进甬道,奇异的饱胀感刺激得魏无羡整条脊骨都在颤动,黏腻如蜜的呻吟声从喉间溢出。

指关节屈起剐蹭到那一点,魏无羡腰身哆嗦着蜷紧了木板,穴口下意识绞得更紧,体内温凉浊液碰上浴桶里用于解乏偏烫的热水,魏无羡崩溃地感受着两股温度在体内翻搅融合,呜咽着抵触瑟缩,蓝忘机捞住他随他扑腾,动作没有片刻停滞。

魏无羡眼尾泛红,抽抽噎噎地承受这磨人漫长的极刑,等到蓝忘机细致清理干净后,魏无羡只低低唤了声“蓝湛”,就脑袋一歪,埋在蓝忘机手臂上睡了过去。

窝在自己臂弯的魏无羡格外老实。

动作轻柔地从浴桶里提起魏无羡,给他擦干水,套上里衣,系好衣带,蓝忘机这才收拾起自己。迅速沐浴完毕,他穿戴齐整后伫在榻边,垂眼凝望,唇线紧抿,眸光潋滟间,心绪攒动不宁。

须臾,蓝忘机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连同呼吸被烛火焚尽。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案榻上玉壶冰凉润泽的壶身,蓝忘机另一只掖在被角的手微微蜷曲起来。

“魏婴。”



玉壶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兄长与他各有一样。

蓝曦臣那件是白玉,蓝忘机则是青玉。

蓝夫人逝世前,仍是拭剑烹茶,赌牌饮酒。她前半生浪迹江湖,后半生停歇小筑,对孩子什么都不说不提,谈及青衡君总是一笑了之。

仅一次例外。

病逝前一晚,她将蓝曦臣蓝忘机唤至小筑,照例教他们摹字帖习音律,弹了琴曲给他们听。她将蓝忘机抱入怀中,又去牵蓝曦臣的手,问道:“你们可知此曲何名?”

两个半大的奶团子齐齐摇头。

蓝夫人晃了两下蓝忘机,手上捏了捏蓝曦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无名。”
俩人俱是睁大了眼,不解地看着蓝夫人。

“此曲就叫无名,”见俩人还是懵里懵懂,她补充说,“是你们父亲奏与我听的,我起的名。”

“没有名姓不被知晓都无所谓,任旁的什么掩盖,也总有痕迹会留下。”

母亲忽地抬高了音量,“阿涣,阿湛。”却好半晌缄默不言,默默从梳妆台的暗格内拿出了两样玉器——便是青白两色玉壶。

“阿涣,阿湛,”她缓缓平息了胸膛中激荡的喘息,再次喊了两个未及舞勺之年的孩子,

“若是今后遇见了自己的命定之人,一定要说出来,不管多艰难。”

两个孩子弯腰托过母亲递来的,比手掌大上不少的玉壶。

蓝夫人眼里是他们二人过往从未见到的晶莹,她勉强笑问道:“阿湛,‘洛阳亲友如相问’的下句为何?”

小蓝湛作揖用稚嫩的音腔答道:“回母亲,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蓝夫人极轻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从暗格中捧出色泽火红发烫的一个,手指微抬掀开壶盖,
壶肚里一颗骰子赫然入目。

蓝曦臣,蓝忘机皆是见过,那颗骰子曾被父亲曾捏在指尖细雕慢琢,不曾释手。

她喃喃低语,似是说给自己听般道:“冰心还要玉壶呈,冰心…还有玉壶隔。”

蓝夫人道:“你们可以有疑问?”

小蓝湛问:“何为命定之人?”

她愣神片刻,旋即浅笑道:“遇见那个人,你便懂了。”

到底年岁小,仍刨根问底问道:“为何?”

她抚了抚蓝忘机鬓角碎发,道:“过处山水,来时浮云,都会告诉你。”

蓝忘机托着捂得温凉的玉壶,同兄长回了静室。

翌日,蓝氏门生禀告蓝夫人猝然离世。

回禀什么蓝忘机听不见,他扯开步子跌跌撞撞跑到龙胆小筑的卧榻旁时,已然看不到母亲
了,唯有一地碎红粼粼,若枫如血胜残阳。

蓝忘机知晓是母亲的玉壶。

壶身悄藏的玲珑骰子,亦遍寻无果。




魏无羡踩着巳时的尾巴醒来。

黏稠米香混杂着清甜的桂花香充溢鼻尖,蓝忘机坐在他身边低头翻看着书册,左手掖在布
料一角以免被褥漏了风,睡姿向来不雅的人又要受凉。

魏无羡微微侧过脸看去,蓝忘机一袭皎然白衣,如银碗盛雪,一尘不染,照眼欲明。

他不自抑地抬手去抚平蓝忘机搭在榻边交叠微皱的雪白衣袂,不由牵扯到酸胀的某处。
“嘶——”魏无羡忍不住抽吸出声。

眼前人墨眉像是受惊雏燕的一双翅膀轻颤两下,闻声搁了书,抄着人膝弯把人从被褥里剥出稍许,安放在一块素织软靠上,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魏无羡就势窝在蓝忘机的胸膛里,入耳是强而有力的怦怦心跳。

“蓝湛,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见蓝忘机又托着玉壶,魏无羡忍俊不禁道:“蓝湛,这玉壶可是你兄长让我交给你的,临行前他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把这玉器脆了。你倒好,直接用它来烧饭了。”

魏无羡指尖戳了两下玉壶盖顶,嗔怪道:“不是我说你,蓝湛,虽说我们这是缺了点锅碗瓢盆,但也不至于这么……”

蓝忘机打断道:“无妨,”又道“你不必在意。”

“好啊,蓝小公子豪气,做师父的只管享福就行了,我不提。”魏无羡埋着的脑袋微抬瞅
了他一眼道:“我要吃,蓝二哥哥赏脸喂喂我呗。”

蓝忘机面上仍是古井无波,可耳根却殷红滴血,他同昨夜一样吹凉试了温度才送到魏无羡嘴边,魏无羡也是咂嘴吞咽,就差咬着调羹不松开了。

米汤浓白,不烫不凉,入口刚好。

糯米和着白米,蜜金的桂花糖稀稀落落化在粥面上,整壶下去甜软可口,唇齿留香。
蓝忘机帮着擦净魏无羡唇边的黏糯,思索片刻只在魏无羡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随后起身收拾起来。

魏无羡目送蓝忘机推门离开,人一消失在视野里倦意又翻覆袭来,撑不住合眼睡觉去了。
蓝忘机在轩窗看见浅浅扬了嘴角,握着玉壶的手不自觉扣紧壶柄。

蓝夫人递交玉壶给他时,玉色是藏书阁外的玉兰嫩芽,是云深山门下的丛丛青竹,是自己腰间所佩的新琢玉玦。

魏无羡代为转托后,玉色是魏无羡信手抛来的嫩青莲子,是魏无羡喝酒端着的圆口酒盏,
是魏无羡腰间陈情垂坠的柔顺流苏。

——“遇见那个人,你便懂了。”




玉壶玉质清润当真算不上什么难打理的物件,清水自凉滑的玉面滚过几回,壶身便已干净大半,且蓝忘机又细细擦洗,看上去说是更澄澈光亮也不为过。

捧着玉壶回到卧榻,魏无羡难得姿势乖顺,好好盖着被褥。将玉壶搁置在书架的暗格后,蓝忘机掩好轩窗,再三确认魏无羡不会着凉后默默合上门离开了。

“吱吖——”一声轻响过后,魏无羡睁开了双眼,眸色清明,他翻身下床迅速换了套行装,却好半天杵在原地,垂眼看着窝成白团的布料,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无羡哪里不知道玉壶对于蓝忘机是什么含义。

可他怎么能,怎么敢?

魏无羡缓缓走到书架旁,熟稔无比地抽出几本书册,暗格随即打开,玉壶自然而然映入眼帘,瞳中玉色倏忽变换成云深不知处的氤氲草色。

水榭园林错落有致,白墙黛瓦延绵不断,高楼钟声阵阵。山岚缭绕,纵使晴明无雨意,入云深处亦沾衣。

彼时魏无羡顾念蓝忘机年岁尚浅,不时携蓝忘机回云深探望,那次蓝曦臣邀魏无羡到雅室品茗,魏无羡素来不爱喝茶,本欲推拒又想起蓝忘机平日安静细呷清茶的模样,鬼使神差
应约坐到茶间软垫上。

“魏公子会答应我的邀约,我属实意外。”蓝曦臣拈着公道杯环,眉眼温和道。

“泽芜君这话我倒是不解,何以见得我一定会拒绝?”魏无羡点头接过茶盏笑问道。

蓝曦臣坐定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坊间有传,夷陵老祖赌酒时除天子笑外概不认账,更是从不赌茶。”

魏无羡道:“坊间之言大多不可信,不过这条我认。”

蓝曦臣与他相望对笑,魏无羡又道:“不知泽芜君此番相邀可是箭矢代待发?”
“不尽然,箭羽未丰,不宜过早紧弦。我此次是想替忘机母亲向魏公子交托一物。”

蓝曦臣语罢不知从哪捣拾出个玉壶,样式倒是精巧,魏无羡呆愣指着自己道:“……我?”

“这原是母亲在世时托与我和忘机的物件,当年云深遭难,我携典籍潜逃在外,当时忘机恐将玉壶遗失我便一同保管。眼下回想起来,若非如此,恐怕就算魏公子当年到的再早,忘机的玉壶也断然保不住。”

魏无羡低低应声,忆及当年软糯白净的蓝忘机拖着被温狗打断的小腿站在自己面前时,心被狠狠拧了一记,不知道该说什么。

蓝曦臣似是看出魏无羡所想,宽慰道:“魏公子若是自责当年之事倒也不必,毕竟温氏行事无常,我们料不得全部,再者忘机并无大碍,相反,有魏公子这位师父在,我看得出他很高兴。”

魏无羡来了兴趣,问道:“高兴?”

蓝曦臣浅笑颔首道:“他很喜欢魏公子。”说完他将玉壶递给魏无羡,道:“此物是母亲让我们交托给命定之人的凭证,原先由我保管,我私心认为魏公子既是忘机的师父,那魏公子替忘机看护便是再妥当不过。”

魏无羡有些愕然道:“命定之人……这莫不是定情信物?泽芜君我如何能替……”

“我相信忘机希望由魏公子保管。”蓝曦臣出乎意料的坚定。

扣着玉壶的指尖冰凉,魏无羡讷讷道:“泽芜君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推辞收下了,请泽芜君放心,我定会好生留意,就凭蓝湛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徒弟,我也会拼死做到。”

蓝曦臣却是摇摇头道:“魏公子,拼死是不必也不能的,我多替忘机向魏公子讨个誓,请魏公子无论我们计划如何,定当以性命为先。”

魏无羡虽不解但仍是应下,蓝曦臣满意致谢又寻了三两包茶叶赠与他,并解释道“忘机喜欢此茶,想来魏公子给他定是会高兴的”。

直至出了雅室厅门,魏无羡还对着那块玉疙瘩摸不着头脑,他揭开壶盖翻来覆去地捣拾一阵,自言自语道:“这泽芜君也是愁急了,定是担心蓝湛那个薄脸皮日后碰上喜欢的姑娘家不好意思送,合着这是要我以后帮忙操办啊?”

而后回夷陵过了大半月,魏无羡才把茶叶拿了出来,那几包茶蓝忘机没饮多少,魏无羡倒是占去大半。

短短数月间,他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茶很清,很香。分明不是黄檗莲心的味道,闷下去后却满喉干涩,一直苦到眼眶和心腔。

魏无羡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蓝忘机会喜欢。

似乎是舌尖泛起的苦味刺激到了他,魏无羡回神看向书案,研墨写下段话将笔撂到一旁,
末了又拿起写了几字。

他将玉壶压在纸上,犹豫再三,揭开壶盖往里投了什么,做完一切后,无声从轩窗跳出,到院落牵了马一跃而上,驰骋远去。

等尘土扬尽,蓝忘机于林深处走出,凝视着魏无羡远去的方向,指尖蜷曲复又舒展,眸中墨色泉涌翻覆,转身进了屋。

宣纸墨迹还未干透,书写的人也不知怎么用了极大的力道,深乌晕染到另外垫着的几张。魏无羡的字难得规矩一回,敛了几分狂气,到了收笔却抖出不少飒沓。

玉壶里盛着枚玉玦,正是魏无羡腰间陈情垂坠的玉饰,鲜红明艳的流苏微微摇晃,烫得蓝忘机视线重新挪回近旁浅白泛黄的宣纸上。

——归时月满襟,玉壶藏冰心。

落款是端端正正的“魏婴”二字。

蓝忘机覆着薄茧的手指极轻极慢地描着那两个字的笔画,指尖带上点墨色,他也不在意。过了很久,浅浅笑声漾开房间里的静默,蓝忘机嘴角边一抹晴光映雪的浅淡笑意若是被魏无羡瞧见定要撒泼打滚要求再多看几眼的。

他只是想起幼时自己曾在母亲逝世后去问过父亲,那颗骰子的去向。

岁月里青蘅君神色诧异,明白过来后吐出一口浊气,搭在肩头的银丝滑落,他对蓝忘机叹道:“我原以为冰心遗失,是我之过,没想她已早早收起来,叫我都不知何处去寻。”

蓝忘机再次看向掌心,流苏亲昵吻着他的掌纹,与纹路细碎交缠,难舍难分。

他相信魏无羡,正如魏无羡相信他。

屋门落锁,蓝忘机飞身到院落里一匹白马上,与魏无羡远去的方向相背疾行而去。

尘埃扬扬,阡陌苍苍。君子振振,归期何妨。

TBC.

作者有话说:

srds,时至今日,我仍然好喜欢我于冰心这一章的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