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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尔谋心      更新:2021-10-02 14:27      字数:10499

4.血桃三
 夜深了些,街市上人烟凋零,各家各户早早地熄灯休息了。
 四下虫鸣鸟语间,恍惚还能听到几声人的窗下喟叹。
 “含光君,看我鸳鸯马,连环炮,将你军诶!二哥哥,我下快了,你让让我,让让,我悔棋,悔棋!”
 魏无羡坐在谁家高楼屋顶上,腿盘着,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蓝忘机眸含轻笑地收回了勾马的車,且饶了魏无羡数不清的次数里的这次悔棋。
 “哦,原来二哥哥一早就看清楚了我的布阵。我说怎么突然调車回防,原是要擒双头马的。二哥哥这心机之前看不出,一出手就要断我双足,好狠好狠!可恨可恨!”
 魏无羡频频摇头,说的龇牙咧嘴,却不妨碍自己的車又落入蓝忘机的炮眼中心。
 “哎哎哎,这也不行,我悔棋,悔棋啊。” 
 魏无羡连忙夹回車,晚一点都要叫人轰得稀巴烂了。
 蓝忘机抬头看对面的人,笑而不语,两指撵棋不动。
 魏无羡拎着車和马,寻了半天没找到落脚处,躁极了便要冲过楚河汉界取蓝忘机的帅。
 “将军!”
 蓝忘机把第二个炮架入九宫中心,直指对方将之所在。
 “我我我,我顶士。”魏无羡慌张道。
 蓝忘机把早已入对方界内的炮移至同一阵线,又道:“将军!”
 炮与炮叠,士顶便取将,士不顶依旧取尔将。
 魏无羡傻了眼,千防万防,没成想人家只过了一个炮就把自己打的灰飞烟灭。他身子一歪,哎呀一声,胳膊整个扑到棋盘上,打乱了布局。
 “哎呀,哎呀呀呀呀,含光君,我方才没坐稳,一不小心弄撒了好些棋。”
 魏无羡半个身子趴上来,撑手托腮,肆无忌惮地对蓝忘机说道。
 果然是没坐稳,果然是不小心,玲珑七窍,全是坏点子!
 蓝忘机挥袖拂了拂腿上的灰尘,见怪不怪道:“无妨,既撒了棋,乱了局,就当你我平局好了。”
 魏无羡瞬间坐起做好,笑嘻嘻道:“好好好,当然好了。”
 说话间,他还多皮了一把,搅得整个棋盘彻底乱掉。
 “什么?人不见了,你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也能不见?”
 斜边低处,一人正嚣张地冲低头人凶嚷。
 魏无羡与蓝忘机一道看过去,认出叫嚷的人正是今日码头见过的狗东西——孙管家。正听孙管家训斥的人是客栈掌柜,他低着头侧着脸,没叫孙管家看见自己的表情,却让不远处屋檐上坐着的下棋人看了个全。
 “哼,那掌柜虽为孙家守店。可现在他的表情,有恨有怨有不甘,根本不像忠心孙家的人。”魏无羡道。
 蓝忘机亦说出心中所想:“想必那店原是掌柜的,因故典当给了孙家,最后迫于生计只得守着原地听令他人。”
 魏无羡:“含光君这也知道?”
 蓝忘机:“店中所用价牌先是陈年朽木,定价合理。可后来所用的价牌为新木,一角书孙,定价荒唐。想来自家店绝不会用别家的东西,唯有一种可能,店铺典当予孙家,因而店中所用之物只能遵从孙家所嘱。”
 魏无羡茅塞顿开:“含光君神算呐。若真是如此,上万的住店费与码头的千文肉包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蓝忘机目光暗暗道:“‘妙’在荒唐,糊涂,民无以为生。实该惩此罪魁祸首。”
 魏无羡拱火道:“惩惩惩,该狠狠惩。所以今夜,二哥哥就与我一道扒屋檐吧。”
 蓝忘机看了魏无羡一眼,内心挣扎一番,推辞道:“既明日等访,我们实在不用今夜。。。”
 魏无羡:“不用干吗?方才你不是答应的我若是你输了,就同我扒房顶偷听。”
 蓝忘机脸色略白,争辩道:“方才。。。象棋。。。”
 魏无羡长腿一抬,搭在棋盘上,睥睨道:“含光君方才说平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含光君可不许赖哦。 ”
 蓝忘机:“不赖。”
 魏无羡:“那我们再比过一局,不比象棋,比武斗。”
 蓝忘机:“输赢何界?”
 “谁的双脚落下这屋檐瓦外便算输了,看招!”
 魏无羡才说完,一腿定身形,另一腿飓风横扫,直指蓝忘机座下。
 蓝忘机如何不知对面那人的鬼心思,他身子一倒,与屋梁成平行之势。亏得底盘稳当,盘着的两腿顶膝一拉,再单指按于瓦片稳住重心,终于没叫魏无羡得逞。
 “二哥哥,看我这招。”
 魏无羡一计不成,再生筹谋。他收回横扫的腿,定住身形的腿猛地发力,借势伸直手臂,五指攒力,攻于某处。
 他得意地喊道:“猴子偷桃!”
 蓝忘机不慌不忙地扯开两腿,退了一点,正好让魏无羡的断子绝孙掌落在离腿根一寸的地方。
 瓦片咔嚓咔嚓地碎成小块,算是替某物挡了灾。
 魏无羡得寸进尺地又扬来第二次偷桃掌。
 这次,蓝忘机直接后退一丈远。定住身形后,蓝忘机理了理散乱的抹额,问道:“我输了,陪你。你输了呢?”
 魏无羡想也不想便道:“任君处置。”
 蓝忘机:“一言为定。”
 魏无羡:“绝不赖皮。”
 呸!方才狗赖的皮!






 客栈住的好好地,非要蹿别家房顶上走棋。四下无人处,蓝忘机和魏无羡还要盯着自己买下的房间监视。
 说起来,还是因为码头那事。
 既然码头的百姓都惧怕孙家,客栈的价牌上还是孙家的东西,足见的孙家在衢临城势大财大,乃地方一霸。虽蓝忘机与魏无羡可凭武力取胜,却终究是师出无名,容易落下把柄。可若观察一番,捏住对方痛脚,利诱置换条件,未必不是一良策。
 因而入了夜,两人便离开房间,蹿上高处房顶俯视,静待孙家来人惹事。
 果不其然,魏无羡才赖皮了一盘棋,客栈就传来孙管家的大呼小叫。
 那厮狗东西孙管家回去喊了人,估摸着还在孙老爷面前添油加醋一番,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客栈来擒人了。结果寻了半天,压根连影子都没找着。故事的结尾,孙管家除了向掌柜发一通恼火,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打道回府了。
 反观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哪里还有心思管底下的狗东西,自己都打得火热!
 “二哥哥看招。”
 魏无羡以偷桃诡计屡试几番,终不得便宜,索性换了招式。两腿交错扫勾踢变幻不定,再不时地拐进两胳膊来拍掏偷袭。
 那招式,简直鬼神莫测,一会儿一个主意。寻常人跟魏无羡对打,简直要气得吐血。谁家功夫是踢了脚来半路改道袭面门,挡住了面门魏无羡又转攻腰下脆肋,还是左右同时攻击。
  也就蓝忘机受得了魏无羡的鬼把式,闪电似的防守速度卡了魏无羡的各种偷袭,时不时还会拍下魏无羡的胳膊肘和膝盖关节让对方提前败退。
 简直神仙走位!
 对攻一刻功夫,两人因为聚灵对掌而分了开来,各自站于屋檐一侧暂时不动。
 位于中央的棋盘依旧错乱纷杂,被蓝忘机以灵力操控悬于空中。棋盘周围的点点蓝光如夏之萤虫,打斗半天却是毫无影响,纹丝不动。
 再看房顶的瓦片,碎碎块块烂烂残残,如尘如渣如废墟之境,一路过去,被踩的没有一块瓦片是完整的。
 遭老罪了!
 魏无羡挠挠头,问道:“诶,还打么?”
 蓝忘机:“你说呢。”
 魏无羡:“唉,不打了不打了,把人家屋顶整废了非挨骂不可。”
 蓝忘机:“好。”
 魏无羡朝棋盘走了两步,说道:“不打了就回去吧,收棋盘收棋盘。”
 蓝忘机背着左手,嘴里嗯着,步履轻盈地也走向棋盘。而他身后,藏起来的左手掌满覆灵光。
 对面的魏无羡虽看起来人畜无害,可他也收着右手,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半道反悔?
 因此蓝忘机该防还是得防的。
 两人一道走至棋盘前,魏无羡笑嘻嘻地对蓝忘机说道:“蓝湛,撤棋盘的灵力呀,你不撤,我怎么收棋呐。”
 “哦,好。”
 蓝忘机依言撤去棋盘上的灵光。
 然而另一边的魏无羡却没有依诺收棋,而是突然伸出右手对蓝忘机猛地横拍过去。
 这一拍,不会伤人,却会让人失去平衡跌下房顶。而跌下房顶的人,势必双脚离檐。这笔账,魏无羡算得门清。
 早有防备的蓝忘机立刻弯身低下,叫魏无羡的那一掌落了空。然后抬腿横扫千军,直接叫魏无羡稳身形的双腿悬了空。
 “诶?!”
 魏无羡太过自信,全然没想到人家还有后招。双腿失了力,很快,他整个人就掉在瓦片上,叽里咕噜滚下去。
 噼,啪,咚,隆,咔,呱。
 啪叽!
 “哎——呀啊!”
 底下传来魏无羡的痛呼。
 蓝忘机只想给人苦头尝尝,并不想真弄疼魏无羡。听到那一声痛呼,蓝忘机的心骤然绷紧,急急地跑向魏无羡消失的檐边寻人。
 他还未站稳,忽然从檐下伸出一只乌黑的长腿,把蓝忘机的腿狠狠一勾,再用力一拉。
 哗啦一声,没防备的蓝忘机应声栽下,也离了檐。
 玉蟾之下,谁家屋檐惹巨虫,倒吊木梁两相拥,一黑一白阴阳配。
 魏无羡一脚勾梁,一脚蹭着檐,厚脸皮地对蓝忘机笑道:“二哥哥,我尚且有一只脚在檐上呢。你这。。。可是双脚离开了呀。”
 他偷的好袭,想的馊点子。故意叫人抓了自己把柄,滚落屋檐,实则人在檐下吊着。哀嚎惹来蓝忘机关切,趁机把人家弄下来。
 这下好了,两个人倒吊着,像大蝙蝠一样摇来晃去。
 蓝忘机双脚离檐,输的彻彻底底。他抱着魏无羡,微皱眉头苦思等会收拾人的办法。
 魏无羡还要火上浇油:“二哥哥,你输了,等会要跟我去扒房顶。”
 蓝忘机眼角抽搐,哪里还能等会收拾人,就现在吧!
 他猝然抬手箍住魏无羡的下巴,正要拿唇狠狠地撞上去。
 “谁呀!哪个遭鸡窝里出来的横鼠爬老娘屋顶?滚出来!有本事拿棋子儿砸老娘没本事吭声,老大的棋盘扑老娘的脸,歪了鼻子我拆你的骨头扒你的皮。哪家的龟儿子,滚出来。不出来是吧,老娘我上来揪你们这帮泼皮赖狗!”
 楼下的骂声震天响,呶呶地满腔怒火,爬梯子上来的声儿也是要吃人似的。
 魏无羡捂嘴吃吃偷笑,蓝忘机则抱着人飞身一旋踩着栏杆赶紧跳往别处,迅速匿去二人身影。
 夜叉可怕,母夜叉更可怕,溜了溜了溜了!








5.血桃四  
 哗啦一声,蓝忘机推开窗子,把胳膊下夹着的人扔进屋里。
 魏无羡故意向前趔趄几步,扶着桌子装作被谋算的样子嚷嚷道:“不就是叫人骂了几句,含光君这就要生气了?还拿我撒气!哼,含光君可真是小肚鸡肠。”
 他爱借事调戏人,尤其是调戏蓝忘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动那欠揍的嘴皮子。
 蓝忘机关了窗,快步走到桌边,屋里灯也不掌,抓着魏无羡的后颈就往桌上按。
 魏无羡当欺负人好玩,惹的别人发火了他自己还笑的出来。
 “蓝湛,生气了没?看你着气鼓鼓的脸,哈哈。。。”
 啪!
 蓝忘机扒了魏无羡裤子,抬手就是一下。
 魏无羡的笑瞬间止住,僵着脸回头看蓝忘机。
 “蓝湛?蓝湛你干嘛?”
 啪!又是清脆的一声。
 魏无羡确定无疑——蓝忘机在打他屁股!
 “不玩了,我不玩了,不好玩。你放开我,放开,哎呀。”
 被罚了才知道要逃了,方才嘴欠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被打屁股的下场呢。
 蓝忘机压根没给魏无羡挣脱的机会,一手按着人,按得严严实实,撒丫子狂踢也挪不开的严实。
 啪,啪,啪。。。
 魏无羡杀猪般地嚎起来。
 蓝忘机一挥手,结界罩的密不透风,人跑不出去,声也跑不出去。
 魏无羡边嚎边求饶,多次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戏弄蓝忘机了。
 可含光君哪管逞口舌之快的保证。既然魏无羡玩了,他也得玩啊,就是大家玩得方向不一样罢了。
 好像谁不会玩儿似的。。。










 漏夜,孙家宅子灯火灰暗,除了守夜的仆人掌灯,就只剩几个偷吃夜食的人聚在一块儿嘀咕。
 魏无羡摸摸臀,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孙家高高的屋檐上。
 方才虽然打得响亮,却并不怎么痛。蓝忘机护人之心真切,可被打屁股这件事着实不能忍。
 魏无羡扭头瞪着蓝忘机,想来想去,鬼点子都不能用在这时候。
 蓝忘机感知道背后幽怨的气息,回头看了过来。
 那个黑衣人冰冷着脸和目光对着自己,一边揉臀一边全身泛煞。
 蓝忘机低下眸光诚恳认错:“抱歉,刚才我。。。”
 玩兴上头,从想凶狠啃一番变成打一顿屁股。
 “哼!”
 魏无羡坐后两下,声音里满是不甘。
 蓝忘机伸手想再安慰一番。
 魏无羡即刻又坐后两下,委屈的眼神更加撩人。
 “哼!走开!”
 蓝忘机的手停在半空,启唇似想说点什么。
 “就这么办,明日多派点人手,我就不信抓不住那两个倒霉鬼。”
 聚在一起吃夜食的人热闹起来,而说这话的正是孙管家。
 魏无羡伸长脖子想听得清楚些,奈何他退的四步拉开了距离,听别人说话实在有些费劲。
 “喏,这里。”
 蓝忘机点了点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魏无羡可以坐。
 “唔——我只是过去听底下人说什么的,可不是承你的情。我们的账等会算。”
 魏无羡说着,果然一个起跳到了蓝忘机身边。
 蓝忘机笑着点头道:“好,依你之言,等会算。”
 魏无羡本来坐的稳稳当当地。可一看蓝忘机那张脸,那个笑,坚定的报复念头居然就变得软软塌塌,不成样子了。
 再多看一会儿,他就该粘上蓝忘机了。
 “不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
 蓝忘机好奇问道:“什么不能?”
 魏无羡慌忙收嘴:“唔。。。没有,没有什么,我没说什么。”
 蓝忘机又笑了下,很自然地伸手搂魏无羡腰。
 魏无羡的心彻底软的一塌糊涂,扶也扶不起来。整个人都往蓝忘机怀里歪,可嘴上仍倔得很。
 “等会跟你算账,好好算!狠狠算!”
 蓝忘机没事人一样地笑着,全然不把算账的后果放在心上。
 反正对怀里的人什么时候该捋哪里,蓝忘机已经摸得门清。
 恰如此时将手放在魏无羡背上来回抚几下,他必惬意得头发炸开来,满意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成哼哼唧唧的呼噜响。
 “孙兄矜矜业业这些年,给衢临的白眼狼们做了多少好事。没成想那些人见利忘义,翻脸不认人。孙老爷就不该出那些钱帮他们,就该让他们吃点苦头。”
 孙管家旁坐着一蓝帽仆人,看那衣着打扮比大多家丁要好许多,想来应是小小管事一名。
 “哼。”
 孙管家放下酒壶,倒三角眼露出鄙夷的光。他说道:“老爷出钱帮他们?不出那些钱怎么搞那些贱民的地和屋,怎么让贱民乖乖签下卖身契?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
 众人都是一脸的好奇,这给钱和收地收房收卖身契有什么关系?
 孙管家喝多了酒,脑子有些拎不清,被阿谀奉承几句,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他道:“要不说老爷聪明呢,寥寥数招就拿下了林地。除了临江码头,衢临城没有一样不是孙家的。哈哈,不过那临江码头也快了。等到妖怪吓跑了来衢临城的游客,再没人敢走临江码头的水路——嗝。那些贱民赖以为生的最后一片地方到头来还是会落到老爷手上,这就叫嗝,天算不如人算。”
 蓝帽子挠挠头,更正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孙管家抬手就是一掌打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
 “滚蛋,你当老子傻么?老子偏要反着说,老爷虽是我远亲,可教的东西那都是实顶实的学问。钱庄放利,广纳民财,以此收了东西南三面码头,手握民生粮肉之命脉。如此一来,哄抬物价,将原本便宜的东西高价卖出,从中获利不知多少。光是这一点都够我们学了,还有赌场,还有召妖怪,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众人越听越迷糊,越来越不懂。
 檐上的蓝忘机倒是全听明白了,或许是这其中牵连的广,连抚魏无羡腰背的手都停下来了。
 魏无羡心思机敏,立刻耳语道:“二哥哥,这事是不是比你想的要棘手?”
 蓝忘机微微点头。
 不止棘手,还麻烦。若只是寻常妖邪滋事,除了便可。然听孙管家之言,仿佛孙家与临江码头的蛇妖颇有勾搭之嫌。而且孙家也不像草包饭袋只会仗势耍横,而是极具经商头脑。只不过这样的才能无法令百姓丰衣足食,倒是像蚂蝗,依附在底层民众身上贪婪地吸食每一点民脂民膏。
 孙管家没指望旁边的走狗能听明白,毕竟这理论很是烧脑,寻常人怎么可能想的通呢,没被吸干榨干就不错了。他扶着蓝帽子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起了身,抓着尚有残余的酒壶说道:“你们也,甭想了,老老实实跟着我享福吧。明儿我叫你们拿麻袋套谁,你,你们就套谁。把把把那个爱耍嘴皮子,嗝,打一顿,然后卖了。哼,我看,看,看,看那个什么含公公。。。喊,喊谁跑腿去,嗝。妈的,老子没多喝啊,怎么地就软绵绵的。诶,怎么多了好些人呐?我怎么有八只手呢?诶,怪了。”
 蓝帽子知道孙管家已醉到人昏昏沉沉,赶紧站起扶住孙管家,一路连哄带拽地将人拖走了。
 高檐上的魏无羡捂嘴狂笑,很辛苦才不让声音溢出。
 “噗——嗤嗤嗤嗤。”
 含公——公。
 蓝忘机把手放魏无羡腰上轻轻一捏,威胁道:“不疼了,是么?”
 魏无羡怕极了屁股又遭殃,赶紧憋笑摇头解释道:“不不不,含光君莫误会,我只是气恼别人污言秽语玷了二哥哥的名声。且看我明日怎么收拾那帮狗东西,定要给二哥哥报仇。”
 看道侣说的慷慨激昂,蓝忘机的表情平静极了,他幽幽道:“拿个麻袋,套那耍嘴皮子的,打一顿,卖了。”
 说的是谁,压根就不用想。
 魏无羡瞬间飙火:“他们还敢套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看我明日吓他们个屁滚尿流,哼!”
 蓝忘机确信魏无羡真的会吓对方个屁滚尿流,他轻笑一声,拍拍衣摆站了起来。
 “走吧,回去商讨计策。”
 魏无羡嗯嗯地点头,屁股却是一点也没挪。
 蓝忘机知道那人又要整幺蛾子,遂问道:“你要如何?”
 魏无羡伸出胳膊慵懒道:“哎呀,屁股疼,腿疼,腰也疼。昨日被人莫名其妙正骨,今日又无辜被打,唉,夷陵老祖我真是太惨了,吃个包子还是菜的。。。”
 若放任魏无羡唠叨下去,只怕十几年前的老黄历都要叫他翻出来温故知新一遍。蓝忘机当机立断扯过魏无羡的胳膊,披上身后风驰电掣般的飞了起来。
 而被迫忽上忽下颠簸的魏无羡则因为速度过快,不得已发出阵阵惊呼声。
 闲云当顶,清风明月正好景。
 然而另一边。。。
 魏无羡——啊啊啊啊啊~~~二哥哥慢——点——飞——!
 蓝忘机——呵。








 回了客栈,蓝忘机将人一放,魏无羡呲溜一下躲到屏风后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去了。
 蓝忘机关好窗子,掌了烛火,一转身。
 “含光君。”
 魏无羡扒在屏风边上,一对贼眼不怀好意地盯着蓝忘机看。
 蓝忘机脚步一滞:“???”
 魏无羡把长腿从屏风后边扬出来,再露出溜光的肩膀,胸前火红的——肚!兜!
 蓝忘机眼前一亮,那人啥时候抓的兜儿?莫非就在自己关窗掌灯时,魏无羡就已经扒了自己,只穿一兜一裤?
 魏无羡狡黠地看着蓝忘机,阴笑着道:“二哥哥,我们可以。。。一边商议,一边玩儿啊。”
 “既如此。。。”
 蓝忘机把抹额一摘,脱了外衣,牵住搔首弄姿的人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6.血桃五
 “啊——啊,疼疼疼疼,不过太舒服了。二哥哥你再用点力。”
 魏无羡趴在床上哀嚎不止,痛呼过后却是享受的模样。
 蓝忘机跨腿坐在魏无羡后腰上,捯饬完肩膀骨,又开始倒腾魏无羡的腰背。
 “哎呀呀呀呀,蓝湛,下手轻点,最近腰酸。”
 魏无羡赶忙扭头求饶。
 蓝忘机看了道侣一眼,郑重地点头,然后五指微曲,对着魏无羡的腰猛按。
 “哦——————我死了!”
 魏无羡伸直了胳膊和双腿,好像一只正奔跑的活物被突然落下的巨石砸中腰脊的反应,眼睛瞪了半晌,好歹吐出了几个字来。
 蓝忘机做完按压动作,扯来外衣盖住魏无羡裸露的背,以防他着凉。
 “蓝湛,”魏无羡挺起脑袋来,“按完了今日,是不是以后我就可以随便蹦哒?”
 蓝忘机坐在桌边,手中的茶水才到嘴边。听魏无羡这样说,他更正道:“就算好了也不可如从前一般胡闹。”
 “胡闹?唔。。。”
 魏无羡静思己过,想到从前带孩儿们出去夜猎,潮湿的洞穴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长此以往,腰背肩腕受不住潮气,偶尔会痛上一痛。
 蓝忘机对正骨按摩研究一二,遂决定经常给魏无羡按一按。
 花前月下,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一个淳淳君子,一个惑惑撩人。
 旁观者都道含光君与夷陵老祖必定在深度交流。
 不不不!其实两人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含光君在给夷陵老祖正骨祛湿而已。
 至于魏无羡为何非要穿着兜衣搔首弄姿,大概那就是两人的情趣所在。
 “蓝湛,我将那狗腿所说的捋了捋,明日要去的地方略多些。”
 全身散架又重装的魏无羡划动手脚,惬意地枕在软绵绵的被褥上说道。
 蓝忘机点头道:“话里提到了钱庄,东西南三个码头,赌场,以及衢临江的蛇妖。除蛇妖已伏法,其余皆未一探究竟。”
 魏无羡:“那我们明日可以去钱庄打探利息,去赌场试试手气,还有那三个码头。哦对了,还要与孙老爷过招。那厮搜刮了百姓如此多的钱财,想必早已肚满肥肠,猪脸一副。二哥哥,明日一早通知思追带人过来吧。既决定趟这遭浑水,防备总是要的。”
 蓝忘机:“防备?”
 魏无羡:“姓孙的愿善待百姓固然是好的,可若他不愿呢?我们买下衢临城的两个码头和一些铺面田地,将蓝家的生意拓展到这里也不错呢。”
 “买。。。?”
 蓝忘机看魏无羡,魏无羡也看蓝忘机。
 两人脸上各写着四个大字,魏无羡是出手阔绰,蓝忘机是财大气粗!
 着实相配。
 魏无羡眨巴几下纯情无辜的大眼睛,欢喜道:“二哥哥,买嘛买嘛,以后我能时常来这里赏花摘桃吃特产,就跟彩衣镇一样。”
 蓝忘机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果断同意。
 “好,若谈不拢,想法子买下来便是。”
 魏无羡笑嘻嘻道:“二哥哥真好,那么接下来。。。”
 他一指绕肚兜的绳儿,甩肩膀将披好的衣裳抖掉。玉白的背脊在夜里发着诱人的光,叫人更想窥探其他地方。
 蓝忘机只穿着松、浅、薄的里衣,晃动的灯火下,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床上的人。不过很快,蓝忘机就转移目光,连带转移做出吞咽动作的喉咙。
 “很晚了,歇息吧。”
 蓝忘机吹灭灯火,在黑暗中走到床边。
 魏无羡就趴在里边,发出不满地哼唧声。
 蓝忘机逮着魏无羡的大屁股就拍,威胁道:“你的腰,还要不要。”
 魏无羡才被揍了一通,拍红的肉还记着仇呢。他缩了缩,瞪眼道:“不许打了,不许再打!”
 “好,不打,可你得歇息,如此正骨才有效果。”
 蓝忘机躺下来,摆好蓝氏一贯的睡姿,耐心地劝说道。
 魏无羡想了想,正骨也实在够折腾人的,虽然爽,可也确实疼。两者间来回折腾,命都要去了。带湿气的腰肩若还不好,岂不是他还要徜徉在舍命般的尖叫里。
 “啊不行不行,我睡,我好好睡。只要不再正什么骨,我一定好好睡。”
 话音刚落,魏无羡立刻躺好躺平。
 蓝忘机用眼角瞟魏无羡,见他乖宝宝一样的睡姿,心里只觉得好笑。不用半个时辰,亦或者根本不消一刻钟,那人就忍不住要换个夸张的睡法。
 果不其然,一刻钟刚过,伴随轻微的鼾声,亲手扯掉肚兜的魏无羡已经像零件一样趴在蓝忘机身上。他将脑袋窝在蓝忘机心口,曲着胳膊抱住蓝忘机的腰,一边砸吧口水一边说梦话。
 “唔,二哥哥,真好,真好。。。”
 蓝忘机听到这话,开心的要命,他摸摸魏无羡的头发,轻声回道:“睡吧,做个好梦。”
 魏无羡哼哼两声,扭着身子换了个更夸张的姿势。脚是歪的扭的,腰是折的曲的。
 蓝忘机瞅了瞅魏无羡凶悍的睡态,摇头忖着:罢了,今日先好梦,明日再正骨。








 云深,弟子寝舍。
 守夜的思追得了含光君的金蝶信,借着休息的功夫跑到景仪住处。
 “你深更半夜跑我这里来干嘛?”
 景仪扒拉着门,一脸警惕的样子,见思追兴高采烈,他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思追冷静下来,朝景仪屋里看去。
 “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大半夜别人都在睡觉,你却穿戴整齐。屋里还不点灯,你偷了谁家的姑娘?”
 景仪臊得要叫起来了。
 “思追你别乱说,哎呀,我能偷谁家姑娘。。。不,不是,我压根没偷姑娘。。。不,哎呀我说不清了。”
 思追得意道:“那你开门让我进去,这样我就相信你的清白。”
 景仪郁闷极了:“开开开,给你开。真是,大半夜不守夜,居然窜我屋里来。”
 思追发出阵阵嘲笑,进屋后,他道:“含光君的金蝶方才回来,叫你我二人带着人去。我想着应是碰上些比较棘手的事,所以才喊上的我们。”
 景仪听到外头有事做,简直不要太高兴。
 “好好好,太好了,天天带师弟们夜猎实在太没意思了!总算有。。。”
 他嚷到一半,思追突然扯着他的袖子,幽幽问道:“景仪,你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不是藏姑娘,而是藏这些千娇百媚的女鬼?”
 景仪这才想起开门前被他各种塞到处塞的女鬼们。
 此刻幽黑的屋里,放眼看去,到处是女鬼羞涩的目光。
 思追退一步到门口,随时准备逃跑,嘴皮子也蠢蠢欲动。他道:“景仪,难怪你最近精神不济,原来是好女鬼。。。”
 景仪羞得跳起来嚷道:“瞎说什么你,我分明是修炼!修炼!我哪里。。。思追,看打!”
 两人很快跑出屋外追追打打。屋里被冷落的女鬼们娇俏着脸,安静地等待新认的主人回来。
 其实景仪也挺纳闷的,明明是照着魏无羡的法子召的魂侍,可为什么每次都只能召来女鬼?明明他也只是想如魏无羡一般能有一帮听话的鬼魂打手罢了。








 清晨,魏无羡在烧鸡的香气中醒来。
 “好香,好香好香,蓝湛,有烧鸡,烧鸡!”
 魏无羡一轱辘爬起床,盯着桌上焦脆脆黄灿灿的美味咕咚口水。
 衢临城的桃花景有名,吃食更是有名。但凡别处有的,衢临都有,还做的比别处好。美味中夹带的淡淡桃香,令无数游客印象深刻。除去每年大量的游人,还有不少的糕点酒水会运出城去贩卖。
 可自从去年临江码头水路上有了妖,衢临城的货物运输就受了不少影响。
 魏无羡洗漱完,扒开烧鸡看了看,说道:“这烧鸡身量如此之小,可是童子鸡?”
 蓝忘机整理着床铺,头也不回地道:“不错。”
 魏无羡惋惜道:“蓝湛,就算我想吃烧鸡,你也不必花那么多钱。五千文呐,竟只得一瘦弱童子鸡。”
 蓝忘机叠完被褥,在桌边坐了下来。他道:“不是买的,是送的。”
 魏无羡:“嗯?送的?谁送的?”
 蓝忘机:“昨日你在码头救下的妇孺三代。”
 魏无羡啃吃的动作停下,错愕道:“她们?怎会是她们?烧鸡这么贵,给我送烧鸡,岂不是要连累她们挨罚。不行不行,蓝湛,我们先去她家看看吧,万一姓孙的找事,我也能搭把手,反正已与那狗东西交了恶。”
 蓝忘机似是已料到魏无羡的话,他轻扬手指,灵成金蝶,翩舞于空中。
 魏无羡大喜道:“知我者蓝二哥哥!既有金蝶带路,还等什么。走走走,烧鸡我搁路上吃。”
 他擦干净手,然后才舍得抓蓝忘机纤尘不染的袖子。
 两人一路疾走,过屋前高高的门槛时,两人同时噗通一跳,默契极了。







 咕咚,瘦弱小儿咽下口水,在婆婆剧烈的咳嗽声中收回紧盯鸡仔的馋馋目光。
 “核儿,别蹲着不动,快给婆婆端水喝。”
 看着尚结实的屋里走出个满头汗水的女子,正是码头上险遭孙管家毒手的妇人。
 小儿哦了一声,跑到水缸前拿瓢装了水送与婆婆喝。
 妇人模样生的秀气,可惜屋里屋外的活实在繁重,她原本红润的气色看起来灰暗不少。
 坐在椅子上老人咳嗽一阵,喝水后对妇人道:“你别忙活了,歇会吧。我老婆子贱命一条,何必搭上你和核儿。那姓孙的调戏你不成就想着法子当众羞辱你,你还是带着孩子离开衢临,奔别处寻生计吧。”
 妇人把沉重的酒坛小心放下,叹气道:“逃跑了又能怎样,衢临三面都是孙家的地盘。独独江水又叫妖怪霸占了,核儿他爹那么壮实,不也叫妖怪。。。”
 说到丈夫的死,余下的一家三代人无不痛心疾首。妇人说不下去,忍着泪继续搬大酒缸子。
 核儿虽年纪小,却也知道父亲故去的原因。他喊道:“婆婆,娘亲,你们别伤心,等我长大了,我就把江上吃人的水妖抓来斩了。”
 “小孩儿,水妖力大无比,长的奇丑无比,你当真敢去杀它?”
 魏无羡依在篱笆上掂着半只烧鸡,笑着对孩子道。
 核儿认出眼前一黑一白的俊秀公子就是昨日救他娘亲的人,他高兴地叫道:“是含公子哥哥,还有,还有。。。”
 魏无羡:“叫我羡哥哥。”
 核儿可乖了,当即大声喊道:“羡哥哥。”
 魏无羡乐坏了,把手里的半只烧鸡给核儿道:“喏,给你留了半只,吃吧。”
 核儿回头看娘亲,可没等娘亲发话,魏无羡就已经撕下鸡腿往核儿嘴里塞去。
 魏无羡:“吃吧吃吧,羡哥哥给你的,不可以拒绝哦。”
 核儿只得听话吃了烧鸡。
 妇人和老人见恩人来了,俱起身相迎。
 魏无羡见核儿吃的香,便拿方才的话问他:“你刚才说,长大后要捉妖?”
 核儿认真点头。
 魏无羡坏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缚妖袋,说道:“羡哥哥和含公子哥哥来的时候在江上抓了一只水蛇妖,应当就是你说的吃人坏妖怪。喏,你要怎么处置它?”
 袋里五花大绑的水蛇妖被掏出来扔在地上,虽只有手腕粗细,却不妨它一张凶恶的面孔嘶人。
 核儿抓着鸡腿,嘴里嚼着肉,略略迟疑了一瞬后,眼神忽的坚定起来。
 啪叽!
 核儿一脚踩上水蛇妖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