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2
作者:与尔谋心      更新:2021-10-02 14:29      字数:9920




10.血桃九
 孙管家不敢太得罪面前二位,况且老爷一早吩咐的是将人好好请回来,而不是绑回去。他再不高兴,也不能惹老爷不快。另一方面,孙管家不愿为姓方的说话。那人自从掌了赌坊,得了孙老爷的赏识,已经快要把自己的位置给干翻了。今日有人收拾,孙管家心里其实早笑开了花。扔猪圈,折赌坊,巨债要不回,随便哪条拿出来叫孙管家在老爷面前嚼嚼舌根,难保姓方的不会被赶出去。然后重建的赌坊由孙管家接手,这样一来,府里府外大权在握,外快油水来的简直如滔滔江水,家里锅碗瓢盆装都装不完。
 “二位公子,”孙管家难得挤出个笑,极难看的笑。“我家老爷听闻二位来做生意,昨日我亲去客栈请人却不见二位。今日,可算叫我找着了,只是这。。。”
 孙管家眼睛瞟向赌坊,示意被损坏的屋子东西得有人赔。
 蓝忘机脖子都不带转,眼神都不带撇,冷漠道:“不赔。”
 魏无羡乐的捂嘴偷笑,还火上浇油地背地里拍掌鼓舞道:“二哥哥厉害,二哥哥加油,二哥哥怼死他!”
 孙管家的脸简直难看到无以复加,被人无视就算了,还被人无情碾压。他自认在衢临城孙老爷是皇帝,自己就是内阁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没人敢忤逆他,连只臭虫都不敢。
 “哼,含公子好生威风。”孙管家压下的怒火在嘴角燃烧,他不客气道:“我家老爷请二位谈生意,不想竟这么不给面子。”
 魏无羡钻出个脑袋来更正道:“诶,东西可乱吃话不可乱说。我家公子给的是孙老爷的面子,却不是你的面子。你。。。”
 他还伸出个手指头对着孙管家抖来抖去,好像驱赶苍蝇一样。
 “——算个什么东西!”
 “你!”
 孙管家跳起来嚷。
 蓝忘机适时添把柴,他道:“别理他,我们走。”
 魏无羡赶紧拍马屁:“好嘞,公子。”
 姓孙的气得要跳江了!








 昨夜已探过孙宅,因此无需人带路,蓝忘机和魏无羡自己就能找到。
 只是一路上那个孙管家赖皮膏药一样地黏在后边,甩,甩不掉,骂,骂不走。魏无羡很是嫌弃,巴不得立马把孙管家扔出衢临城。
 “含公子人中龙凤,既看中衢临宝地,定然是要做大生意的。在下有个提议,方才那赌坊虽砸坏了,可是不打紧。赶走姓方的,修缮一番重新开张,日进斗金啊!”
 孙管家黏在后头喋喋不休,话语间全是撺掇别人和他一块拿下赌坊的坏点子。
 魏无羡忍无可忍,停下来回头瞪孙管家,不客气道:“你是不是蠢?”
 孙管家愣住:“啊?我与含公子。。。”
 魏无羡:“含什么公子,公什么子,你烦不烦,说了一遍又一遍。一路上都没理会你,还不懂其中意思么?蠢,真是蠢!赌坊拆了就拆了,从此以后都没有赌坊!滚!”
 孙管家僵住,赔上的笑脸也冻住。他万万没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己会被人当街骂“滚”,再赔笑下去,岂不是真的蠢。
 “好,有骨气,到了孙老爷面前我看你们要怎样交代。毁了赌坊,折了老爷的生意,我看你们怎么走出衢临城。哼。”
 孙管家露出狗头嘴脸,气哼哼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越过蓝忘机走在前头。
 做样子还不够,孙管家还高声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商量退路,公子倒好,巴不得自己被轰出去。哼,既撕破了脸皮,就莫怪孙某人在老爷面前道明真相。”
 魏无羡嘁了一声,私下念叨:“你会好心说真相?分明是添油加醋,哼,狗腿一个,充什么大爷。”
 蓝忘机一声不响地走在旁边,等孙狗腿远了些,他倏的轻轻打个响指。
 紧接着,好好走着的孙管家扑通一声跌了个嘴啃泥。
 魏无羡盯着蓝忘机扬眉毛,用眼神问:二哥哥,你干什么坏事了?
 蓝忘机没说话,却有个小鬼从孙管家脚下爬出来,慢悠悠地飘到他跟前,昂头挺胸地等着蓝忘机夸它干的漂亮。
 “噗。。。”
 魏无羡低下头憋笑道:“蓝湛,可以呀,什么时候开始用我的手下干坏事的?居然叫小鬼绊人,真有你的。总说我皮,叫我看,二哥哥皮起来比我厉害,厉害多了。”
 前边的孙管家好不容易爬起来,吐了几口灰,摸了摸摔破的脸。他四处看看,实在没有能暗算他的人。最后把怨愤的目光落在蓝忘机两人身上,似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前来确认,只好气呼呼地跑回孙府去了。
 魏无羡道:“得了,咱们的罪状又加了一条。等会见了那位孙老爷,少不得给我们算总账。”
 蓝忘机轻哼一声,一点也不在意。
 魏无羡问道:“二哥哥,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蓝忘机回道:“不担心。”
 魏无羡:“哦?自古贪污腐败离不开官商勾结,权钱利用,孙家能在衢临一手遮天到如此地步,二哥哥就真的不担心孙家势力背后的人?”
 蓝忘机之前没表情,却在这话后蔑视轻笑。他道:“我倒很想,会会这背后的人。”
 看看究竟是对方厉害,还是姑苏蓝氏厉害。






 临江码头上游客稀少,卖的东西倒挺多。思追和景仪从头到尾逛了一遍,瞧着不少好玩意儿。
 “我这些钱应当够了。”
 景仪拿出存了许久的家当来,数了又数,总归是那几锭银子,合约百来文钱。
 思追有心逗景仪,便道:“买只烧鸡吧,桃木烤的,应当会更好吃些。”
 景仪听了蛊惑,果真跑去问烧鸡几钱。
 思追眼看着景仪兴高采烈地去,没精打采地回,遂问道:“怎样怎样?烧鸡呢?”
 景仪:“烧什么鸡,要吃自己烤去。一只鸡崽大小的就要五千文,扒光我的皮也没这么多啊。”
 思追笑道:“诶,你不是说有金子么,怎的这会儿又没有了呢。”
 景仪算是看出思追的鬼主意了,他胳膊肘狠狠撞开思追,嘀咕道:“我诓你的成了么,还金子呢,把我卖了也没一两金子。”
 思追哈哈笑了起来,哄景仪道:“好啦好啦,拿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嘛。吃不了烧鸡,咱们吃别的总成。”
 景仪:“别的什么能吃?馒头一个一百文,桃花糕一块三百文。要我老命这是!含光君说的不错,是该多带些钱来。诶思追,我拿出钱来了,你的呢?”
 思追揣着兜儿谨慎道:“带了带了,这不作预备呢么。万一你的钱不够,我的就可以。。。”
 景仪:“什么,我的不够?好你个思追,抠抠搜搜净想着占我便宜,把钱拿出来,买几个馒头垫肚子先。”
 思追往后一躲,回道:“诶呀,景仪别这么小气嘛,先花你的还是我的不都是花么。”
 “不行,你的得拿出来。”
 景仪才不上思追的当,一伸手使了个黑虎掏心要把思追的钱袋子抓来。
 咣啷一声,后退的思追碰到什么东西。
 两人低头瞅去,原来是一缸子果酒。因思追碰撞,缸子左摇右晃了几下,欲摔不摔的样子。
 摆摊的是个年轻人,见自己老大一缸子东西不小心叫人碰了,他不是立即去扶一把,而是伸出腿去推了推酒缸。
 快要稳下来的酒缸彻底失了平衡,斜斜地就要栽倒在地。
 年轻人以为竹杠已敲成,张嘴就要哀嚎。
 “等会儿,这酒缸不是稳稳当当地立着么。”
 思追抬脚一顶固住酒缸,瞬间化解危机。同时他也看出年轻人心怀不轨,便提前喊了出来。
 年轻人略略愣了下,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随即扬起手中木勺敲向酒缸。
 当啷一下,酒缸还是没能逃过粉碎的命运。
 年轻人叉腰站起来,甩出一脸蛮横道:“怎么稳了?就是你踹烂的缸子,赔钱!”
 思追气不过,收了腿脚就要争辩两句。
 “争什么争,快跑。”
 景仪见周遭气氛不对,只恐他与思追进了瓮,一帮匪徒坐等着敲诈。他当机立断拉起思追头也不回地猛跑。
 思追觉出陷阱的意味,迅速往两边看了几眼。果然,码头上虽有许多老人妇孺,却也不乏目光不善的地痞流氓般的人。年轻人打碎酒缸诈思追给钱后,许多无心摆摊的地痞露出真面目,慢慢地围了上来。
 两人腿脚利索,很快就冲出地痞的包围圈。
 而就在这时,码头招牌的石梁后边忽然闪出个慢吞吞的老人来。
 景仪和思追跑得太快,万万没料到这么近的距离能出现个人来。他们赶紧刹了步子,可疾跑的冲击力下,两人还是和老人打了个擦身。
 “哎哟,哎哟我的腿。”
 老人家一屁股坐地上,紧紧扣住思追的衣裳叫唤。
 思追脑子有点发懵,方才明明没撞上啊,只是衣裳碰着了一些而已。怎的老人会倒地呢?他们根本没撞上老人的腿呀!
 “景仪,我明明没。。。诶?咦?景仪?”
 思追回头跟景仪说话。
 可他旁边空空如也,人没有,鬼也没有。
 景仪呀,老早跑了!









11. 血桃十
 衢临城说大不大,除去郊外漫山遍野的桃林,城中随处可见的加工作坊,便是本地百姓的房屋酒肆客栈商铺等等。那种类用两只手也是数的过来的。
 每年桃花季过后,游客数量也稀少的不行。因此家家户户就拿加工好的果脯、酒水、糕点运往各地贩卖,以得些米面粮油和钱物回来维持生活。一年又一年,衢临的百姓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可自打孙家占领三处交通要道,衢临江上又闹妖怪后,日子便难熬了起来。
 沿街走去,就没看见几个行人。客栈没生意,屠夫守着几块发臭的猪肉撇嘴,每家每铺摆上天价商品等着宰倒霉鬼。
 而就算宰到了又能怎样,铺子典当给了孙家,丢人的是自己,失了信誉的是衢临。孙家既得利又坐镇后方,什么破事都碍不着他,坐收渔利。
 魏无羡看着不远处孙家的豪横牌匾,说道:“衢临城满是活人,却是个死城。”
 蓝忘机补充道:“也是孙家想看到的。”
 等到城中百姓熬不下去,将最后的希望临江码头卖给孙家,孙家从此可掌控衢临的一切。反正如今,孙家已掌控粮油米面,扼住百姓的咽喉。再过些日子,孙家就真的要成衢临城里说一不二的皇帝了。
 魏无羡没蓝忘机懂商贾之道,可有一点他很清楚,孙家收了衢临三面要道,唯一没收掉的临江码头偏偏这时出了事。谁得利,谁倒霉,最后谁成粘板的鱼,谁成屠刀,不一目了然么。
 他有些愤愤道:“二哥哥,衢临的钱庄也是孙家的,不如。。。砸了吧?”
 蓝忘机眉尾微扬,目光动了动,摇头道:“不,留着钱庄,有用。”
 魏无羡:“可是。。。啊——嘶。”
 蓝忘机不等魏无羡话说完,夹起两指弹了下魏无羡的眉心,重复道:“留着,不砸。”
 魏无羡噘着嘴揉眉心,想趁机怪蓝忘机弹疼了他,可额头揉来揉去,不红也不疼啊。哼唧半天,魏无羡只嘟嚷一句“二哥哥,二哥哥欺负人,哼,欺负人”。
 蓝忘机嘴角翘起一点,心里头乐颠乐颠的。
 不欺负你欺负谁?就知道砸,还砸上瘾了。就。。。趁机欺负你了,怎地!
 孙家门口,直直的立着几名漂亮女子,像是特意等着谁似的左顾右盼。待到瞧见街上特别显眼的黑白二人,几名女子目光一亮,猫见老鼠似的扑出来。
 “是含公子么?另一位,可是含公子的书童?”
 为首的女子穿着最艳,打扮得最媚。她捣着小碎步奔到蓝忘机跟前来,一副娇滴滴的样子。
 蓝忘机眼皮不抬地问:“何事?”
 女子回道:“老爷听含公子诚心前来做生意,特命我们姐妹几个门前等候,伺候含公子入府。”
 蓝忘机依旧看也不看,冷淡道:“带路。”
 女子风情万种,却不得人待见,光彩的神色顿时有些黯淡。不得已,她只能唤姐妹前边带路,领蓝忘机两人进府见老爷。
 魏无羡从蓝忘机身后歪着脑袋走出来,见狐狸们走远了些,他忽然撩起自己的衣摆,右脚一提。
 “含公子,你看。”
 右脚换左脚,细碎一小步,滴溜滴溜地往前走。
 魏无羡在学方才女子的小碎步,恶作剧一般地走给蓝忘机看。
 避尘的剑鞘上,大拇指不自主地来回磨动。蓝忘机直勾勾地盯着魏无羡的看,先是脚,再是腿,往上是臀,最后是魏无羡整个人。
 及至魏无羡停在孙宅内,蓝忘机也迈开了步子。他心里盘算好一件事,那就是道侣新学的小碎步还挺别致,白天看不够,晚上换一种方式继续看,多看几遍。
 衢临城的客人含公子已然思绪十八绕,可旁人眼里,那位好看俊朗的含公子怎的总是冷面冰霜,无甚表情呐?







 码头上一间用于储存货物的库房,思追没逮到的景仪正站里头呢。他没想过把思追一人撇下,只是方才争执间,库房的门自己开了,卖烧鸡的老头在里头朝景仪招手。景仪好奇才先一步蹿开,跑进库房问老头何事的。
 反正思追功夫过硬,和地痞流氓对打还是怎样,他都不至于受到伤害。反而老头一脸焦急样子,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说一样。
 “年轻人,快逃,我带你走。”
 老头说着就要拉景仪。
 “啊?什么?大爷你说让我逃?”
 景仪吃了一惊,把思追扔外头挡灾是为了听大爷要说点什么,而不是叫大爷带他走的。
 老头又道:“你那个同伴我们会想办法放了的,你快点先走,晚了你也走不了了。”
 景仪无奈笑道:“我怎么可能走不掉,笑话。。。”
 老头打断道:“年轻人,信大爷一次,我老头子一把岁数了,能骗你么。快走吧,外头那个年轻人我们想办法救出来。”
 景仪越发不明白了:“大爷,您说不会骗我,可外头牌坊下的那位怎说?方才就是他讹的我们。还有,什么叫‘我们’?”
 老头面带愧色道:“年轻人,我长话短说,方才带头讹你们的小子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城里米粮太贵,连野菜都要吃不到了,我那混小子听了孙家的话,没事就跑街上讹人。那伙人也就会个拳脚,可孙家背后的人才可怕,会妖术。你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景仪听到妖术二字,更加不愿走了。
 “妖术是吧,我会修仙术,正好克他们的妖术。是不是我揍外面人一顿,妖怪就会出来?好,我现在就狠狠揍一顿他们。”
 景仪说着就要去开门。
 老头吓得跌在地上,喊道:“不能,不能啊,孙家背后的虞氏太厉害了,你斗不过的。”
 景仪背影一僵,转过身来认真问道:“大爷,您方才说,谁家?”
 老头:“孙家。”
 景仪:“不,我问的是孙家背后的家族,谁家?”
 老头:“是虞氏。”
 景仪:“眉山虞氏?他们何时管到这里来了?”
 老头:“不知啊,我们老百姓哪管哪山哪家的,反正孙家有虞氏作后盾,要霸了我们活命的码头哇。”
 景仪眉头紧锁,现出不悦的神色来,他说道:“既是称作虞氏的,那就叫我见上一面,好扔去虞兄面前参上一状。”
 老头看景仪面色坚定,似已定了闹上一闹的决心。他不敢再拦,便只好站一边看着景仪掏出个奇怪袋子,放出一堆会飞的吓人东西去。
 “去吧,正好让我瞧瞧你们的忠心。”
 景仪放出他才召来的女鬼们,等着看码头上的好戏。
 反观外头的思追,他太讲道理,太斯文,故而叫一堆人拽住衣服脱不开身。与地痞无赖们辨了一圈又一圈,思追的好耐心都要耗光了。正当他要发难之际,空中忽然飘来暗乎乎的东西,呜呜地叫的人心慌。
 众人抬头一看,吓得差点趴地上。那些青面獠牙,嘴角带血的女鬼糊了整个头顶,看着瘆得慌。
 青天白日的,闹鬼窝了!









 孙家祖产不少,加之近几年来在衢临城的大肆收刮,更是富得流油。然而走进孙宅,里头并没有多少晃瞎眼的东西。
 一进去就是寻常富贵人家也会建的长廊,普普通通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两边挖了池子灌水养鱼,配个中规中矩的假山,施以花草。斑驳的墙面,落了漆的雕栏,养了些年头的藤条密布屋顶悬梁。一路走来,只觉得家中主人大概惦念旧物,不喜铺张奢靡。
 魏无羡看得有些犯迷糊。
 “还。。。挺懂欣赏。”
 看惯了云深的古朴典雅,魏无羡时常受不住山外一些暴发户家中的喷金戴银,少不得嘴碎编排几句。今日看了孙家的置办,魏无羡难得没挑三拣四。
 蓝忘机默默地在魏无羡身边耳语道:“兴许那人肚满肥肠,猪。。。”
 魏无羡猛地想起先前对孙老爷的猜想,摇头否定道:“不会不会,猪头嘴脸的都是那些暴发户,为了让别人知道他家有钱,恨不得砖墙都要砌成金色的。孙家看起来还行,应当。。。嘶,哎哟,蓝湛你!”
 蓝忘机也不知哪里来的醋劲,人家还没说完,他好端端伸手掐了魏无羡腰肉一把。
 魏无羡郁闷极了,追在蓝忘机后头报复,一边偷偷回掐一边念叨:“胸襟能不能宽点,能不能容忍,能不能好好玩,这就恨上了,你!”
 “含公子,书童公子,里边请。”
 方才领头的女子回头对蓝忘机说道。
 躲在后边做坏事的魏无羡赶紧收回手,做贼似的东张西望。
 女子看了直发笑,说道:“书童小公子慌什么?瞧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管家说的那样厉害呀。”
 魏无羡奇怪道:“厉害?孙管家还能在你们面前说我的好话?”
 女子回道:“好话肯定是没有的,坏话倒是一大箩,句句不相同,还把两位描述的凶神恶煞。”
 魏无羡:“我们?凶神恶煞?”
 女子笑道:“没有没有,今日一见,两位公子都长得俊极了。尤其是。。。”
 她羞涩地掩住痴笑,到魏无羡身边小心问道:“尤其是你家含公子,相貌堂堂仪表出众,不知婚配。。。”
 “已配佳人。”
 魏无羡还没听完,跟前儿就传来冷冷的声响。
 女子吓得抬头一看,原来是走进去的蓝忘机又折返回来了。
 蓝忘机说完那句,很不客气地当众抓过魏无羡的手腕,连拖带拽地掳人走了。
 女子讪讪地跟在后头,已然不好开口再说什么。













12.血桃十一
 孙宅布景精巧,多以绿植小池贯穿。女子带往的是一处水上台阁,孙家主人在上头作乐,周围美人如云,伴有乐声伶曲。乍一听乍一看,就像是真的皇帝与后宫嫔妃饮酒逍遥一般。
 “轻点轻点轻点,蓝湛。”
 魏无羡几乎是被蓝忘机强行带飞地栽进水台阁的,哀嚎声已一低再低,可仍未消除蓝忘机莫名窜出来的醋味。
 说起来,他也就是与那貌美姑娘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脚绊木梯的声惹来了大家的侧目,美人堆里伸出个肥硕的脖子和脑袋来,看看旁边一脸不悦的孙管家,那脑袋主人登时就知道来的两位是谁了。
 “稀客,稀客,含公子竟真的来了!”
 孙老爷挥挥手,身上挂着倒着的美人就自动站起来,移步朝蓝忘机走去。
 原先美人太多,将孙老爷围的水泄不通,等到美人差不多都起来了,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先前所咒非虚。
 猪头嘴脸,肚满肥肠!
 那孙老爷当真胖的山一般。
 魏无羡忘了方才自己怎么摔上来的,就想着与蓝忘机小声嘲笑几句。却不料一扭头,蓝忘机正剑拔弩张地样子。
 刚扑过孙老爷的美人们得了媚惑的命令,群蜂采蜜般嗡嗡地朝蓝忘机袭来。
 蓝忘机不喜那些庸脂俗粉,自然从头到脚地防备。
 就在女人们即将粘上来时,蓝忘机极度抗拒地严肃道:“走开。”
 美人停下,无奈地回望老爷,孙老爷又朝魏无羡身上甩了个眼神,美人们便蜂拥向孙管家口中巧舌如簧的书童小公子。
 蓝忘机先一步把魏无羡扯到自己身后,几乎是低吼着说道:“滚开!”
 美人们吓得手抖脚抖,半步都不敢靠近。
 见此,孙老爷双眼一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似笑非笑地招手唤回美人,又叫孙管家把伺候客人的坐垫靠近些,这才说道:“是我失礼,不识二位余桃之欢,还以俗人喜好相待。二位莫怪,还请落座。”
 在场的人听孙老爷这番话,无一不变了脸色。尤其那孙管家,脸绿的跟什么似的。明明屡次看到蓝忘机与魏无羡亲近异常,孙管家却全然没察觉出有那回事。
 魏无羡待在蓝忘机侧身,怎么听孙老爷那段话,怎么嚼都不对味。那话说出来不是夸人的,分明是给人难堪的。笑话两男人喜好异于常人,还而且还发动身边的人一块笑话。他越想越觉得这波不能输,干脆大大方方地亮出来,抱着蓝忘机的胳膊对蓝忘机脸上吧唧亲一口。接着厚脸皮道:“我家含公子的相貌身份人间少有,而我的才华绝学亦世间无二,如此珠联璧合,简直神仙眷侣。”
 这下,在场众人的脸更绿了,连孙老爷都险些垮了表情。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让别人想自戳双目!






 码头。
 凶狠的女人叫人害怕,凶狠的女鬼能吓破人胆。
 地痞流氓再横也不想丢了性命,抱头慌乱逃窜。码头上的普通老百姓受他们影响,纷纷丢下东西四处躲藏。一时间,临江码头上哄闹不已。
 景仪趁机跑到思追身边拽着他进了库房。
 思追这才反应过来外头大乱竟是景仪捣鬼,他道:“你怎么放那些东西出来了?吓坏人可怎么行,快收了。”
 景仪说道:“不碍事,我召来的鬼只吓地痞混混,不吓别人。而且那女鬼只追那些坏的。”
 思追:“话虽这么说,可是万一伤着旁人。。。”
 景仪:“不会不会,你听外头都没动静了。”
 思追推开一点门朝外边看去,果真码头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女鬼只爱追那些混账东西,并不喜欢挑弄无辜百姓。且它们对那些混账东西也只是吐舌头、瞪眼睛的吓唬,并没有真的伤人。
 码头上的无辜百姓渐渐也发现了异样,便都停下脚步来不再四处逃窜,而是有些放心又有些忌惮地远远地观望着。
 思追仍不放心:“景仪,你还是收回一些。万一这事传出去,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要甩祸与姑苏了。”
 景仪还没说话,后头忽的传来个老者的声音。
 “不会的,我们不会说出去。那些狂徒是该叫人好好训一番,免得他们生长于此,却忘了本。”
 思追听了这话才发觉库房里有第三个人,他回头查看,问道:“谁在这里?”
 “我,是我。”
 烧鸡老头从一方堆叠的筐子后走出来,解释道:“方才是我唤你身边的年轻人进来的,因担心你们脱不了身,便招他进来悄悄商量。”
 思追看看景仪,问道:“商量?商量什么?”
 景仪玩闹道:“商量怎么救你于水火。”
 思追嗤之以鼻:“救我?就那几个毛贼的三脚猫功夫,动动手指就全给掀了。”
 说到掀,思追仍担心外头女鬼作乱太过,便画了符咒掷于窗外。
 码头上的女鬼害怕修士法术,一个个呼啸离去。地痞混混们还以为自己有神佛庇佑,猛鬼畏惧,才露出一丝猖獗景象,不想江面忽然水波涤荡,翻滚不休。
 靠江活命的人不奇怪骇浪滔天,却惊恐于那浪谁都不扑,只朝地痞混混袭来。
 码头上顿时人仰马翻。
 时常叫恶人欺负的穷苦百姓见了,着实想拍手叫好外加锣鼓相庆。
 库房里,思追就地画符文引江水作局,地痞混混困于阵中为水雾侵扰不得脱身。水巴掌打得他们噼啪作响,阵里一边哀嚎求饶,阵外一边痛快叫好。
 景仪和老头扒在门缝里看了半晌,差点也跟着嚎几嗓子。
  思追设好了阵法,由着水龙痛打落水狗,再喊回老头、揪回景仪,就衢临城妖邪变故之事询问。
 例如江上妖怪何时起的,谁人说的有妖,出事后孙府又作了何事等等。
 老头长叹一声,将衢临往事娓娓道来。
 那孙家并不是去年才看上临江码头的,许多年前,他就想买过来。怎料富绅独子看透了孙家诡计,宁肯将码头卖给城中筹款的百姓,也不肯给出了高价的孙家。而与富绅独子接洽码头买卖事宜的正是小儿毛核的父亲,即魏无羡从孙管家鞭子底下救出的妇人家的男主人。富绅独子离开衢临后,毛家男人拼了老命与孙家对抗,说什么都不肯让步孙家,让对方从临江码头上得一分便宜。
 至此,孙家有三面要道经商,毛家与大多百姓若不想给天价过路费,就只能从临江码头的水路运货出去贩卖。两方相斗数年,僵持不下。直到衢临因无仙家驻阵而划给了虞氏,灾难就此开始。
 先是江上游船无故沉没,再是货船失踪,百姓损失惨重。最后由毛家主人领了一群搏命的人探路,大家这才知道,衢临江上闹起了妖怪。
 “太惨了,我们亲眼见着破船烂桨靠回岸边,毛核他爹被啃得只剩半副架子。余下一个活的还成了疯子,成日喊着妖怪妖怪。”
 老头说着说着就擦起眼泪来。
 思追问道:“虞氏呢?他们不管么?”
 老头狠狠地啐道:“他们哪里管我们的死活,自从孙家攀上那些道士,金银珠宝一箱箱地送过去。反倒是城里的百姓,眼睁睁看着一筐一筐的桃子烂掉,东西卖不出去,而孙家售卖的米粮一日贵过一日。大家无以度日,卖房子,卖地,卖儿卖女,能卖的全卖了。唯有码头,因是众人筹款所购,只要我们这帮老骨头不同意,姓孙的就拿不走。可谁知道,丧尽天良的孙家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儿那辈身上了。”
 景仪指着外头其中一个被痛打的年轻人道:“就是他那样?”
 老头气愤道:“没骨头的东西,就该狠狠打一顿。哦是了,孙家还欺负毛家孤儿寡母,时常戏弄骚扰。昨日虽得高人救助,可终究不是办法,等高人离去,她们母子就又。。。唉!”
  思追和景仪点头听完,大略理清了衢临妖变的来龙去脉。
 思追道:“纵览仙门,虞姓的就只有岱岩兄那一支有资格兜揽属地。既如此,唔。。。”
 景仪:“通知岱岩兄?”
 思追:“不,我们还不知道替孙家撑腰的是虞氏的哪一位。万一是位长辈,岱岩也没法惩处。还是先通知含光君、魏前辈吧,有他们在,虞氏来了谁也没用。”
 景仪欢呼跃雀:“好好好,就这么办。”
 惊喜过后,景仪心头又生一问。
 “对了,含光君与魏前辈有说去哪里么?”
 思追先是一愣,继而说道:“对啊,含光君与魏前辈没说去哪儿呀。。。”






 无视过众人自娱自乐的嘲笑,蓝忘机直接拉魏无羡落座了,压根就不等孙家主人客气。
 魏无羡更不客气,桌上的果子糕点酒水一口一个地吃起来。
 孙老爷到底是有阅历的,捉弄对方不成还弄得局面有些尴尬,他挥挥手,身旁的美人丫鬟杂役都止住嘲笑。
 “府上下人没见过世面,得罪二位,我这就叫人拉下去痛打一顿。”
 孙老爷把自己的嫌疑挑了个干干净净,说的人没事,反而起哄的人要倒霉。
 魏无羡咬口桃子哼哼冷笑:“打人做甚,又不关丫鬟仆役什么事,真正干坏事的这不台上好好坐着呢。”
 孙管家还以为魏无羡在拿他作例,险些就要跳起来回嘴。
 而坐着的孙老爷听出那话实则讽了自己,他皮笑肉不笑地哈哈几下,沉下声音说道:“二位既是来谈生意的,到底也该有谈生意的样子。可你们欺我手下,砸烂赌场,伤及无辜,这,又该怎说呢?”
 魏无羡对孙老爷秋后算账的话不予理会,却独独拿起个啃了一半的桃子,夹枪带棒地说道:“这桃的确好吃,只可惜这桃上头沾了不少血腥,我说句整个衢临城的桃都是血桃,应当不过分的。”
 那桃外边水灵粉嫩,咬一口,多汁又红艳,乍一看,竟真像沾了血的桃子。
 沾的什么血,谁促成的局面,在座的人心里头清楚得很。
 孙老爷连假笑都懒得装了。
 蓝忘机不爱啰嗦过程,做生意就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从袖筒中拿出一沓契纸于桌上优雅放下,说道:“其中钱、布、粮、驿、田、房契任你选,我只问你要一样。”
 孙老爷看着那沓厚厚的契根,眼睛瞬间亮起来。若是能拓宽孙家产业,那对方手中的契根可是绝佳的好东西!
 孙老爷揽住心中狂喜,佯装镇定道:“含公子果然爽快,只是不知索要何物?”
 蓝忘机回道:“你手中所有奴仆的卖身契。”
 脑子转不过来的孙管家还以为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可精明的孙老爷的脸色却由晴转阴,隐隐还有些生气。
 就算生意再大,可商铺里没了伙计,果园里没人种树,田地里没人浇水,再多的产业也只是空壳。
 孙老爷厉色拒绝:“不可能!”
 蓝忘机一早就想到这个回答,他不紧不慢地把契根摆开,坚定而威仪地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