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5
作者:与尔谋心      更新:2021-10-02 14:30      字数:10265



13.罚酒一
 孙老爷很想发火,脸色都酱紫了,就差破口大骂。然而他到底久经商场,哪怕耽于酒色享乐多年,他也没忘记提醒自己冷静。
 不管对方狂妄到什么地步,孙老爷都不想随意拱手相让自己拓展的商业版图。更何况,自称含公子的人要的是所有人的卖身契。若没了那些奴隶,他去剥削谁?又能奴役谁去干那些肮脏劳累的苦活?
 孙老爷的眉毛高低了几个来回,好歹想了几个主意来。商场遇到对手,无外乎比拼财力和眼力,仅凭对方三言两语就退下阵来,岂不是坐等饿死?
 他想与对方硬抗,却不清楚对方底细和身份。加之赌场一事孙老爷心头窝着暗火,方才那些客套和假笑已是伪装的极限。他想了个坏招,既要抢来钱,也要留住衢临城的奴仆。
 “呵呵呵呵。”
 孙老爷不阴不阳地笑了几声,缓过语气道:“含公子何必如此激动,我不过是玩笑一句。”
 魏无羡低低地呸了一声,极瞧不起孙老爷变换的嘴脸。他咬着甜糕,咕咚吞了酒,无意瞄到桌上的一沓契根。
 那沓东西的真假如雷击般轰得魏无羡呆了呆。他扔下酒食,抓来契根左看右看,看得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蓝湛,蓝湛!二哥哥?”
  魏无羡偷偷拉着蓝忘机的衣角问:“这这这,这都是真的呀。你怎么拿真的出来跟肥孙做生意呢?我不是准备好了纸钱变的东西么?拿那些就行。。。 ”
 蓝忘机握住魏无羡的手,微微摇头,小声道:“我真金白银买,绝他口舌之争。”
 魏无羡苦着脸辨道:“可是这些房契地契也是你好不容易赚来的,哪能说给就给呀。不行,我要拿回来。我不同意。”
 蓝忘机想再劝几句好让魏无羡安下心来。
 他知道魏无羡嫉恶如仇,对恶人恨不能用脚踩进土里,怎么可能给值钱的东西。可孙家在衢临城到底是做正当生意的,蓝忘机总不能以蓝家的身份压着普通人双手相赠。就算孙家做了不少黑心事,可那事毕竟要另外算的,融不到生意这块。
 两人嘀嘀咕咕,推来搡去,孙老爷看在眼里,还以为对面俩人在打情骂俏呢。他轻咳一声,皱眉道:“含公子?小书童?”
 魏无羡瞪了过来,蓝忘机则趁机将人安抚下来。
 孙老爷看得又是一阵脸绿,说道:“衢临城的人大多靠我养活,库房里的卖身契多到埋的了人。含公子既提出如此丰厚的条件,那我匀个计。容我清算几日,将名册整理出来,而后我们再一手交钱一手交册。含公子意下如何?”
 蓝忘机略有些诧异地看向孙老爷,不过那份异样的神色很快从眸中退去,换上冷淡的光。他回道:“好,两日后,我来拿名册与卖身契。”
 魏无羡的两个手腕叫蓝忘机卡着动不了,他只能抬头望着蓝忘机,眼中又是疑惑又是急切。不过孙老爷肯做这笔生意,魏无羡还是有些窃喜的。只要拿了名册,赎回百姓的卖身契,再偷偷将那些房契地契田产商铺捞回来,准保孙家亏得底掉。
 美梦归美梦,待到魏无羡看到孙老爷的神情,他的美梦瞬间就破灭了。
 孙老爷那副嘴角眼角白眼珠子外加鼻孔,哪儿哪儿都冒着邪劲儿的样子,很快让魏无羡感觉到似曾相识。
 那什么。。。以前魏无羡想坏点子、使坏点子的时候,不也是那副表情么?
 魏无羡觉得蓝忘机应当识得出孙老爷的鬼主意,便又看回蓝忘机。
 谁料,蓝忘机也正低着头,一副“我知道你要做何混事”的、眉尖轻挑地神情盯着魏无羡。
 一直到俩人出了孙宅,走了老远,魏无羡才反应过来。
 “蓝湛!我可算是知道你方才心里想的甚,你是在说肥孙想坏点子的模样跟我似的,对不对?”
 蓝忘机走的好好的,忽然被一嗓子给扯地站住了。他扭过头来,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我只是在比较,似乎你比他还坏那么一点。”
 孙老爷使的坏破解起来简单,而魏无羡使的坏,总能耍得人颠三倒四摸不着头脑。
 这话听着不带夸,不带褒,讽味儿实足。
 魏无羡羞得跳起来:“蓝湛,你是皮痒了。。。”
 要有准备的蓝忘机伸出胳膊把魏无羡的腰一卡,叫人停在半空拐进自己的怀抱里。
 魏无羡略愣住:“哟,含光君这是没脸没皮了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街上抱我,嗯?”
 蓝忘机一脸的无所畏惧,抱就抱了,怎地?方才哪个没脸的当众亲他来着。
 再说了,街上行人绝迹,卖货郎更是早早地收摊了。别说人了,一个鬼都没有。
 魏无羡哼哼几声,回归正题道:“姓孙的没憋好呢,肯定想往死里整咱们,不仅不给名册,还会把那些铺子谋了去。二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蓝忘机道:“思追来了。”
 魏无羡:“嗯,思追来了又怎地?他是能种地还是能酿酒,还是能卖了换钱?”
 蓝忘机:“他带了船。”
 魏无羡:“带了船又怎样,船能卖钱。。。咦,船?船上有什么?”
 蓝忘机话里带笑:“船上有粮。”
 魏无羡由愁转喜,追问道:“有粮然后呢?”
 蓝忘机:“赠以城中百姓。”
 魏无羡:“赠?那岂不是。。。”
 孙家的粮米卖不出去,囤于仓库要费钱,一日亏过一日,岂不是很快就要亏掉裤衩?
 魏无羡激动地蹭在蓝忘机身上甩腿:“好好好,赠,二哥哥好聪明,那船几时到?”
 蓝忘机:“两日后。”
 魏无羡乐到忘乎所以,继续问道:“两日,好,我先逍遥个两日。”
 蓝忘机更正道:“我们。”
 魏无羡:“嗯,我们逍遥个两日。”
 蓝忘机点点头,一脸欣慰地抱着人进了客栈。
 魏无羡看着牌匾,听着咚咚的脚步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天还没黑呢,蓝忘机架着人往客栈走什么走。客房里要景没景,要玩没玩,除了一张床。。。
 魏无羡可算想到不对劲的地方了,他扒着蓝忘机的肩膀动了动。果然,蓝忘机的胳膊卡在他腰上,令魏无羡怎么都动不了了。
 逃也是逃不了的,就乖乖地跟人逍遥去吧。







 思追和景仪话别了烧鸡大爷,踏上寻含光君与魏前辈的路。
 俩人先是打听一番,说是赌坊那儿出了状况,含家的公子带着小书童将那里闹了一闹,折腾了个人仰马翻。俩人嚼吧嚼吧话里奇奇怪怪的名字,含公子?含?小书童?小?
 “哈哈,哈哈哈哈,书童,小书童!”
 景仪悟出其中意思,拍着腿笑起来。
 思追没声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魏前辈化身小书童了么。”
 景仪:“怎么不好笑,魏前辈从不肯安静读书,却偏偏给自己安了书童的称号。你想想,走路大摇大摆,兔子似的蹦来跳去,谁信他是书童。”
 思追实在不觉得景仪的解释有何好笑之处,只一个劲地望向衢临江,眼神中透露着些许不安。
 景仪:“思追,看江做甚?船过两日就到了,咱们不都安排妥当了么。”
 思追:“是安排妥当了,可是叫船来做些什么,你可知道?”
 景仪被问得哑口无言。那几大船的粮食都是从最近的城里蓝家粮号里取的,用来干什么,含光君在信里还真没明说。
 所以,他俩还是得赶紧找人。
 “两位大善人去了孙家。”
 赌坊外泥地里坐着的乞丐突然说道。
 景仪:“孙家?哪个孙家?怎么走?”
 乞丐:“衢临城就那一个孙家,你沿着这条道一路走一路问,很快就能找到的。”
 思追和景仪看看乞丐指着的路,空荡荡,静悄悄,一个鬼都没有,哪来的人给他们问路?
 俩人重新看向乞丐,颇有种拿人问罪的压迫感。
 乞丐慌张道:“你们,你们想干。。。”
 思追和景仪左右开弓,架着乞丐悬空走。
 “不干嘛,再麻烦你。。。”
 “指个路!”
 “嗯。。。嗯。。。哦哦。。。”(颤声)






 日头落了西,屋里也渐渐暗下来。
 魏无羡走了一遭罪,懒到全身动也不愿动。蓝忘机怎么放的他,他就索性怎么趴着。
 腿和臀叫人折腾地青青红红,锁骨上下更是凄凄惨惨。
 蓝忘机尽兴而起,穿好衣裳束起头发,戴好抹额拍拍袖子,看起来又是翩翩君子了。
 反倒是床上被褥黑衣破烂纠缠,坡头散发的魏无羡匍在一堆凌乱里,蒙汗的肉体有一下没一下地动弹。
 两景相较,简直天上地下。
 蓝忘机看看外头的天,暗沉沉地适合干些坏事。他坐到魏无羡边上,微笑着问:“魏婴,夜里。。。”
 魏无羡听都懒的听,直接回道:“不干!”
 蓝忘机继续好脾气道:“去孙家。。。”
 魏无羡:“不去。。。?”
 蓝忘机:“扒房顶。”
 魏无羡直接从床上爬起来。
 “真的么?太好了。。。啊!我我我。。。”
 腰酸!










14.罚酒二
 檐下猫抓狗吠,为了地洞里躲藏的老鼠肉,恶狗要抢猫的地盘。抢着抢着,墙根下几个衣衫褴褛的人闻声赶来,抓了猫和狗,掏了洞里的活老鼠,做贼似的跑走了。
 可怜猫狗争了个你死我活,老鼠千防万躲,到头来还是敌不过饥肠人的疯狂。
 檐上安安静静,魏无羡缩在蓝忘机胸膛下,听一声狗吠抖一下身体,十指都快抠进人家胸膛肉里去了。
 蓝忘机忍着疼,拍拍魏无羡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放松些。”
 魏无羡恨不得眼珠子能自己跑出眶子转个来回。
 “不,我,我不出来,万一还有,还有狗呢。”
 蓝忘机道:“我都赶走。”
 魏无羡迅速顶起脑袋,快速过一眼四周后,仍旧缩回蓝忘机胸膛下。
 哪怕周围真的如蓝忘机说的没有狗了,魏无羡还是后怕,怕到脚尖也要躲在蓝忘机脚背下边寻求庇护。
 见道侣这个样子,蓝忘机哪里还顾得上胸口肉的疼,心疼魏无羡还来不及。他把人搂得紧紧的,还用下巴尖儿蹭魏无羡的额头。
 两人越抱越紧,若不是因为天色晚,家家户户不愿意浪费烛火而黑着灯,天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到那对粘着分不开的。
 反正孙宅的另一边,一双惊呆的眼睛是看了个全乎。
 “思追,看到什么了?叫我看看。”
 景仪压低声音,匍匐着想来凑热闹。
 思追赶紧把景仪的脑袋按下去,难为情道:“没,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话假到没边,景仪才不信呢,他掰开思追的手就竖起脑带来。
 幽暗的月光下,恍惚有那么个白条,下头压着个黑条吧。扭来动去的,忽然白条翘起一点,赫然是张熟悉的面孔,额头还有个小白条。
 景仪赶紧缩回脑带,后怕道:“完了,我看见。。。”
 思追捂住他的嘴:“你什么都没看见。”
 景仪:“唔唔唔。。。”
 俩人正慌张,后边猛地传来个吓人的声音。
 “你们,究竟看见了什么?”
 思追和景仪不得不回过头,迎上魏无羡审视的目光。
 前一刻还在蓝忘机怀里抖呢,才听到蓝忘机说的“思追与景仪在此处”,他立刻跳出怀抱,到处搜两孩儿的位置。搜到后,魏无羡噌地跃起,夜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在思追和景仪的身后。
 思追挤出个心虚的笑:“没,没看见什么,我方才就是看了看月光,看它,看它亮不亮。”
 然后一低头,就看见您和含光君交织在一起,我还以为二位长辈在,在亲热。。。
 思追说了前半段,后半段是死活也不敢说了,憋死在心里头得了。
 月亮的借口被思追挪用,景仪一时间寻不到其他理由,只好支吾道:“我,我,我看见,我看见。。。”
 他朝下方瞥了一眼,顿时主意上头,说道:“我看见姓孙的了。”
 孙宅里,喝多了的孙管家又在嚷嚷。一会儿说衢临城的百姓都是刁民,一会儿扬言要把毛家媳妇儿给弄过来给自己当洗脚贱妾。
 要不是孙老爷把一身的精力都发泄在了美人身上而早早睡下,孙管家哪能嚣张成这样。
 咣啷一声,孙管家扔了酒壶,指着跟班道:“把,把信鸽儿喂,喂饱了。那玩意儿重要的很,可,可不能叫城里的,的刁民给抓走吃喽。”
 跟班的人惯会拍马屁,连忙说道:“爷放心,那畜生吃得饱饱的,一放手就能飞老高了。刁民从早饿到晚,抓些猫猫狗狗还行,天上的鸽子哪能抓着哇。”
 满口酒气的孙管家点点头,示意跟班的把鸽子放了。
 吃得一身油膘的鸽子爪下绑着小信筒,从人手中扑腾两下翅膀,轻松飞上夜色迷蒙的天空。
 孙管家眯着眼睛满意地拍拍肚子,心里盘算着明个儿换什么法子去调戏毛家媳妇,酒嗝一打,大摇大摆地回他屋睡觉去了。
 其余跟班夜里没什么事儿,便都回去歇下。
 孙宅很快安安静静,再无人走动。
 而此时城中一处荒凉的废屋里,蓝忘机和魏无羡推门而入,后边跟着思追景仪,再后边跟着一个抄了网的女鬼,女鬼后边多出的网兜里是使劲扑腾的信鸽。
 方才信鸽飞起时,魏无羡无心追问景仪后边的事,赶紧放了女鬼出去追拿信鸽。
 现下鸽子到手,他们便能查看信筒里的内容,以防姓孙的背地里出阴招。
 鸽子惊魂未定,张着喙大口呼吸。信筒里的纸条展开后,使元仙道的四字尊称赫然出现在开头。
 信中内容往下,是孙老爷添油加醋的二狂徒来衢临招摇撞骗,诈取钱财等恶劣陈述。还说二人一身妖术,霸了衢临江,还要侵占码头收为己用,全然不把使元仙道的名号放在眼里。孙老爷不仅把事态搅的颇为严重,还义正言辞地恳请使元仙道来此匡扶局面,惩治含姓小人与卑贱童仆。
 景仪看完信,上下牙齿打的咯咯响,恨不能现在就跑进孙宅抓起那头肥猪活剐了扔江里喂鱼。
 思追也气愤姓孙的颠倒黑白,不过他更好奇信中使元仙道的身份。
 蓝忘机知晓了孙老爷的毒计,神情淡漠地卷好信纸塞回信筒,重新绑回鸽子腿上放飞了小东西。
 魏无羡目送鸽子离去,疑惑道:“使元仙道?是谁?我怎么没听过呀?”
 思追亦不解地望向蓝忘机:“含光君,虞氏有谁的尊称是使元仙道?”
 魏无羡略惊讶地问道:“谁,思追你说谁?谁家?”
 思追:“虞氏,就是眉山虞氏。今早我从码头那儿打听来的,似乎已经与孙家为恶一方许久了。”
 魏无羡:“居然是虞氏!岱岩那好小子,怎么打理的属地,竟叫无辜百姓受苦受难。”
 蓝忘机却道:“不是他。”
 魏无羡:“不是他?那是谁打理的衢临城?”
 蓝忘机:“他三叔父。使元仙道是他三叔父的名号。”
 魏无羡、思追以及景仪无不满眼敬仰地点着头,使元仙道这样名不见惊传的人物都能叫含光君揪出真身来,果然博学多才蓝氏璧。






 信鸽儿飞了一天一夜,越过高山河流,总算在夜幕降临前到达了眉山虞氏的领地。它在一处幽谷里寻到落脚点,咕咕叫唤着翻找地里的食物。
 幽谷里有几个道人装扮的小童守着谷口,见到信鸽送信来,他们走过来抓了信鸽往回走。
 “不用给使元仙过目了。”
 一荷剑修士快步走来,阻止小童进入幽谷深处。
 小童不解道:“可是,这是从衢临城方向来的信件。”
 修士道:“使元仙闭关修炼,衢临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大小姐和韩公子打理,更何况是一封信件。你们现在交进去,是想叫使元仙走火入魔么?”
 小童知道师父正在修仙练气的关头,贸然进去的确不好。可衢临是仙督划给使元仙管辖的地盘,韩公子一个外来婿,总是扛着虞家夫婿的名号大行监管职责。东西一箱箱地往回搬,油嘴滑舌的商人一拨拨地往堂里请,着实有些污损使元仙的清誉。
 “哎呀,叫你们拿个东西怎的就那么费劲呢。”
 修士没了耐性,直接从小童手上抢了信去。然后带着一拨手下嘟嘟嚷嚷地走了。
 小童实力不够,只好气得在原地蹬腿。
 “一帮狂徒,待到师父出关,我必将你们的丑事据实报上,看你们猖狂到几时,哼!”
 可使元仙道已入幽谷修炼数月,原本就不问世事不理人间七情六欲更不尝疾苦病痛的道长极少理会家族事务。就算使元仙道出关了,大概也只是听一听,训一训女儿女婿,然后继续闭关吧。







 思追和景仪才来衢临城,不了解物价的疯狂,住店时听到掌柜报的客房价,四颗眼珠子险些掉在地板上。
 就他们身上带来的钱,也只够睡两天的下等客房,而且还是一间!
 要不是蓝忘机带的钱够,加之掌柜可怜两个穷到要睡大街的年轻人,才有一间好些的房给思追和景仪住下。
 如此一来,景仪更恨孙家了,恨不得抄起他的女鬼团掀翻孙家。
将就了饥肠辘辘的一夜,思追和景仪很早就醒了,饿醒的。。。
 掌柜的到底是心肠好,舍了自家的糙米煮了一锅稀粥给客人充饥,以免他们被集市上的天价粮米给榨干口袋。
 然而,货船还要一日才能到衢临,思追和景仪望着满集市的美食,除了吞口水揉肚子,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可以缓解馋疯了的嘴。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魏无羡懒懒地起了床,思追和景仪巴巴地跟在含光君后面,就等着蹭点什么好吃的。要不然口袋里可怜的几百文花出去,买了几个寡淡的馒头,有上顿没下顿,还是凄惨的很。
 蓝忘机无所谓吃什么,他本就极佳的修仙体质,辟谷也能缓和好些时日。因此无论到何处,他都紧着魏无羡挑。
 魏无羡想吃什么他买什么,想玩什么他收什么。
 衢临城这样天价的地方,蓝忘机照花不误。
 思追和景仪想的挺好挺美,能跟在后头蹭饱肚子。可结果魏无羡穿好了衣裳,走出屋眨巴几下眼睛,忽然回望衢临江的方向。
 “姓孙的想从我手里赚钱?没门!我偏不如他的意,衢临有地有江,哪里弄不到吃的。”
 魏无羡大手一挥,逮着思追、景仪继续说道,“我们去抓鱼,去烤鱼。我宁肯付钱给这儿的渔民,也不要买孙家的一粒米一块糕。”
 思追和景仪绝望地“啊”了老长老长一声。他们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居然还要先干活才能吃到食物。
 魏无羡虽醒着,可还未清醒头脑,以为思追和景仪是想偷懒,便又从口袋里拿出些散着仙气的奇奇怪怪的种子来。他道:“喏,无畔山里的好种子,落了地就能生根长大。你俩别偷懒,赶紧给我抓鱼种地去。”
 思追和景仪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没开吃呢,就先劳动上了。可怜他俩手抖腿抖,早上一碗清汤寡水的粥才去了大半夜的饿。
 蓝忘机从屋里拿了避尘出来,看到思追和景仪的苦脸,大略晓得两倒霉孩子的处境。他翻出昨日多买来的几个馒头放到俩霉孩子手上,紧跟着魏无羡下楼去了。
 思追和景仪激动地握着馒头,连啃带塞地一人吞下两个,好歹恢复了些力气,便立刻追在含光君身后。
 行至江边,含光君衣袂翩翩,皎洁得整个人都在发光。魏无羡一身黑不溜秋,两眼紧盯江里游来游去的肥嫩春鱼,邪恶地整个人都在发煞气。
 思追和景仪私下犯嘀咕——含家公子是活菩萨,含家书童是活阎王。
 幸好活阎王叫活菩萨给收作家室内眷了!










15.罚酒三
 整整一天了,孙宅里愁云密布。美人看老爷今日不大开心,不敢近身伺候只得在旁边坐着等候差遣。
 孙管家一会儿看看老爷脸色,一会儿望着外头仆人进来的地方。
 一平民装扮的仆人奔来,孙管家提前拦下来探信,他问道:“现在如何了?”
 平民装扮的仆人道:“可不得了了,那书童有妖术,随便什么种子撒地上都能长出菜来。白衣服的指挥渔民登船捕鱼,竟一个妖怪也没碰见,满满一船的鱼虾打回来呢。”
 孙管家的脸色登时就暗了下来。
 仆人见势不妙,退了几步道:“爷,我再去瞧瞧,趁他们没发现我,我搞坏渔民的船。”
 人一溜烟地跑了,孙管家杵在原地,向老爷禀报也不是,自己生闷气也不是。
 衢临城的百姓被逼到悬崖边上,出江捕鱼会遇妖怪,三面出城的运货渠道被孙家垄断无法贸易。每家每户都有抵押了身契或在孙家钱庄里借了高利债的人,也就是说衢临城已是孙家囊中物。临江码头作为最后的肥肉,眼看着就要到孙家嘴里了,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从江上毫发无损地过来,砸了赌坊撤了所有人的天债,还扬言要收孙家人手里的卖身契。
 真是精心筹划多年,别人随便踢一脚,整盘棋都乱了。
 孙管家恨得牙痒痒,孙老爷更是气地一天没吃东西。
 来闹的那俩人还在地里种菜,还带刁民去捕鱼,还说江上妖邪已除,可放心运货出城贩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孙老爷越想越生气,一天,整整一天,装作平民的仆人带来的全是坏消息。他气地踢翻桌子,大声骂道:“哪里来的泼皮,搅得老子不得安生。跟我抢码头,他们也配!”
 美人们头一次看见孙老爷雷霆震怒,吓得惊叫连连。孙管家上了水台朝美人们挥手轰她们赶紧下去,兵荒马乱间,他借机用力掐了几个美人的臀来揩油。等到水台上只剩下孙老爷时,他又装作神色严峻地跑到老爷身边,把方才仆人禀报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孙老爷更气了,他两手伸直抬起,大喊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可恨,太可恨了!我要把他们全都。。。”
 孙管家赶紧捂住孙老爷的嘴劝道:“老爷莫喊,喊不得,可知隔墙有耳啊,休叫人听去,乱了您的计划。”
 孙老爷这才收了声,气鼓鼓地坐下来,怒眼盯着地上的琉璃杯盏好一会儿,抬脚踢飞了它。
 “哼,且让他们嚣张着,待到明日,我必叫他们走不出衢临城。”
 孙管家小声附和道:“是了,是了,他们哪里斗的过使元仙道。捉了绑了扔地牢还是扔江里,那还不是老爷您一句话的事。”
 有人在旁边不停地拍马屁,孙老爷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眉山一隅,虞氏家族中不思要务只问求仙悟道的一支血脉于此住了许多年,甚为低调。可自从使元仙道独女下嫁商贾后,这样的低调一去不复返。
 “夫君,何故带我爹爹如此多的修士出山?”
 使元仙道独女姓虞名华,当年看中上山拜师求学的韩姓商人儿子,与之结为连理已有七八年。而外人口中称赞的金玉良缘行至此时,已淡如凉水。她对夫君满是关切,问也不过小心谨慎。
 韩姓女婿见妻子跟过来,不仅没有好脸色,还很不客气地甩开妻子的手,毛躁道:“你个妇人家知道什么,属地有人捣乱,岳丈不闻不问,只能我去解决。”
 虞氏听了,解释道:“爹爹闭关修炼,夫君等等,我去喊。”
 韩姓女婿揪着妻子的衣裳往地上一扯,斥道:“就是因为修炼,才不能惊扰他老人家。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敢乱跑我就把你关起来。”
 虞氏跌在地上,伤心地掩面哭泣。然而夫君睬也不睬,径直出门去了。
 韩姓女婿招呼了人,一道前往衢临出发。旁边的修士小心提醒他——夫人毕竟是使元仙道独女,如此待发妻,怕是会叫人诟病薄情寡义。
 韩姓女婿毫不在乎道:“诟病就诟病吧,成婚近十年,是个王八都生了一窝,她倒好,一粒子儿都结不出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叫我拿什么脸面见我列祖列宗。”
 修士憋着嘲笑,贱兮兮地奉上建议道:“那您可以纳个妾,或者外室,总之能生就行。。。”
 结果韩姓女婿梗着脖子红着脸争辩道:“那也不行,不行!必须是我与夫人的孩子,其他女人一律不要,王母娘娘来了也不要。”
 修士险些笑喷出去,为避免尴尬,他咳了几嗓子,趁机飞慢了些与别人一道。







 临江码头,蓝忘机给船身施了灵术贴了灵符,好保出船的人们一路平安。虽然江上蛇妖已除,可还有恶劣暴雨天气影响,万一卷了大浪打翻一船的果子糕点和美酒,寄希望于这一船东西的百姓岂不是损失惨重。所以,蓝忘机再三检查船只,以保证灵术能万无一失。
 “公子,含公子,您忙活一天了,太累了,该歇息了。”
 烧鸡大爷奔过来,拉着蓝忘机要回屋歇息。
 货船无恙,加之大爷热情非常,蓝忘机依着大爷的话回了码头附近的屋宅。
 今天是个好日子,啃了一月有余野菜加胀土的百姓们总算吃到了新鲜的蔬菜和鱼汤。
 魏无羡从无畔山上带下来的种子落地生根,发芽抽枝,很快爬满藤架,结出一个又一个的果实。
 江里无灾,蓝忘机亲自督船捕了满满一大网的活鱼鲜虾。
 这下有肉又有菜,谁还惦记码头上苦巴巴的看摊差事,老早扔下孙家的货物跑去生火做饭了。
 孙家的几个打手原是在码头上盯梢的,谁不听话骂谁,谁反抗揍谁。他们以为人多就能对斯斯文文的两位公子怎样,结果夜幕降临,这群人鬼吼鬼叫地缩在码头的角落里哭爹喊娘。
 “是该让他们哭会儿,为虎作伥,狐假虎威,吓唬谁呢?哼!”
 魏无羡干光碗里的酒,满意地拍拍肚子,打个饱嗝,吐出一嘴桃香得意道。
 毛核娘很好奇眼前的黑衣公子究竟用的什么办法,居然叫一群大男人吓破了胆,一步也不敢乱动。不过早些时候她儿子对着空中乱指,一会儿说有白脸姐姐,一会儿说有长舌头。说了老半天,她却什么也没见到。后来想想,黑白两位公子应当是有大本事的人,不然怎么会才来衢临几天,就已叫孙家吃瘪几回了呢。
 想到这里,毛核娘端起酒碗对蓝忘机和魏无羡说道:“两位恩人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此恩实比天大,我一个妇人没有布帛金银,只有。。。只有这酒,我干了。”
 她那大海碗装的酒,男人喝还行,女人喝了非立即醉不可。
 魏无羡制止道:“别别别,这酒太厉害,你别喝了。真想谢谢我们,以后每年我或者我家孩儿来这儿游玩,赏个脸,给间屋子,整上口好酒,一桌好菜。啧啧,那才叫美呢。”
 烧鸡大爷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兴奋道:“屋子,好酒好菜都好说。我我那儿几间屋子虽,虽然叫我混蛋儿子抵了出去。可我身体还硬朗着呢,我再盖间,专为两位公子盖,砖砌的厚厚的。嘿嘿,谁都不给,只给,给二位公子住。”
 旁边一位大婶抹了抹嘴,也插话进来开心道:“好酒好菜都有,公子想吃什么我菜嬷嬷都能做。”
 魏无羡想着衢临被孙家剥削不少,大多数人家几乎被掏空了底子。真要吃点什么富贵菜,着实为难人家。思虑一瞬,他道:“嗨,我说着玩儿的。我们蓝家额——我们那家每日就简单小菜拌稀粥,吃素,吃素就好嘿嘿。”
 蓝忘机正慢条斯理地小酌碗底鱼汤,忽然被魏无羡一把扯了去,脸和胳膊也叫人掂来量去的。
 那碗里的浅浅鱼汤突遇颠簸,一会飞到左边碗口上,一会滑至右边碗悬上。中间一个疾驰,路过蓝忘机的嘴,滋溜一声被吸进口中。
 魏无羡摆弄着蓝忘机的五官和身材,对众人得意道:“看,含家以药入膳,所以公子家的人不仅长得好,身体也结实的很,个个都长寿呢。不信你们看,我家含公子这脸色,玉琢玉琢的,还有这胳膊,这肌肉,拍上去那声儿,听听。”
 蓝忘机的碗被震得又晃了几晃,幸而碗底的汤早被吸尽了。虽然食物没浪费,可蓝忘机还是有些忧郁。
 方才吸汤时,似乎发出了极为不雅的声音。。。
 嗦——!
 唉,蓝家食而不语的家规一不小心就给破了呢。
 魏无羡和大家聊的欢,偶尔说起码头走狗粗暴对待百姓的事,他胳膊一挥,三两个鬼就自动跑去吓唬角落里的走狗了。不爱动嘴的蓝忘机坐在旁边不时助兴几句,其他时候宛若如来佛一样安静。
 忙碌了一天的思追和景仪累到腿软,啃过的两个馒头仅能垫个肚底儿,哪里应付的来更多的事?
 地里才结出果子,他俩掰了就往沸水里扔,一锅没油水的寡汤没几口就全下肚了。才煮好的鱼汤,俩人咕咚咕咚干掉十来碗。那些个鱼、虾,肉啃得比谁都干净,壳剥得比谁都快,鱼骨摞起来快有座小山了!
  夜幕降临,衢临城迎来了久违的热闹与欢快,一座奄奄一息快要死掉的城不过半天功夫就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衢临江上,八艘货船正乘风破浪疾驰向衢临城。船上载满了粮油、新鲜菜肉以及一些药,都是从临近的蓝家铺子拨来的用于救命的东西。
 蓝家弟子们立于船上,虽姿态挺拔,可神色难掩丝丝慌乱。
 “咕噜咕噜咕噜,呜呜——!”
 除去江水与船自身的动力,还有一大滩黑乎乎的、遍布八艘船底的东西在疯狂地推进船行速度。
 年纪稍小的问右边:“师,师兄,那东西不,不是水行渊吧?”
 右边的弟子咽下紧张的口水,回道:“应该,不是。应当是,是魏前辈召,召来的吧。。。”
 两人将视线放到船底,放到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上。
 那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水鬼!在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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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码头附近
人物:思追,景仪,饿死鬼
 魏无羡和蓝忘机与居民们热聊。
 鬼们仗着普通人看不到他们,到处飘荡。
 思追(疯狂进食)——汤!咕咚咕咚咕咚。还有鱼!呼哧呼哧呼哧。虾!啊呜啊呜啊呜。
 景仪(边嚎边进食)——呜呜呜,我过得咕咚咕咚咕咚,是什么日子,呜呜呜呜。我好歹呼哧呼哧呼哧是个管事的,呜呜呜呜。居然到这里挨饿啊呜啊呜啊呜挨到差点饿死。呜呜呜呜,鱼真好吃,汤好喝,虾也好吃。
 一旁的饿死鬼目瞪口呆——你们这吃相。。。你们才是是饿死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