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8
作者:与尔谋心      更新:2021-10-02 14:31      字数:10330





16.罚酒四
 夜深,吃饱喝足的大伙慢慢散去。
 景仪扶着撑起来的肚皮小心坐下,生怕一个颠簸就叫喉咙里的汤汤水水咣当了出来。
 思追同样艰难地坐下来,抬眼白对面的倒霉鬼。
 码头上看管众人的、孙家手底下养的走狗们。他们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生于衢临长于衢临,小时候还光着屁股追在大人后头喊爷爷、大伯什么的。谁知一朝输光家产,低头做了孙家奴仆,反过来对付曾经喊过的长辈们。
 景仪格外痛恨那帮没良心的东西,才坐定就开口嚷了起来:“吓死了活该,谁叫你们帮孙家对付自己人。”
 一旁的女鬼为助兴,拿鬼脸吓唬那帮缩成一团的倒霉鬼。
 “哇,别过来啊,别过来。。。”
 年轻人们被揍了一顿,饿了两顿,其间还被不停吓唬,老早身心俱疲。除了小声抗拒,谁都没什么力气爬开了。
 景仪吃饱了撑的,看个开心,哈哈笑起来。
 思追拍拍景仪,暗示他别嘲笑的那么明显。
 景仪假意推诿:“知道了知道了,我小声点,小声点啦。”
 被人当场笑话,但凡有点血性的都会反抗,更何况面前一群容易激动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长的周正点的不服气道:“你笑什么笑,凭什么笑我们?有本事你去对付孙家,对付我们这几个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算什么意思?我们都欠了一屁股债,卖身契都给了孙家,我们能怎么办?上有老娘下有小的,不给孙家干活难不成饿死我们吗?”
 一番恨怼,景仪不仅不生气,还继续笑嘻嘻的。他扭过头对思追道:“怎么样,我说的鬼吓唬没用,得攻心,攻心方能得真心话。”
 思追用木棍拨弄着燃烧的篝火,好让装了鱼汤的锅重新热起来。听到景仪的话,他释然一笑,说道:“对对对,景仪兄说的都对。那么接下来,就由你与他们讲一讲怎么扳倒孙家吧。”
 景仪弹弹衣摆上不存在的灰,装成老者的姿态得意道:“讲便讲,区区一个孙家,看我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一堆年轻人几乎都没念过书,瞪大眼睛听完,都未能从文邹的话里品出味儿来。
 景仪装腔作势完毕,俗套地叉着腰说道:“我再说简单点吧,弃了孙家,跟着我们,以后保你们吃香喝辣。”
 火旺了,锅里的鱼汤咕噜地滚着。四溢的香气勾得后生们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然而对于景仪的话,他们还是没有信心。
 “弃?你开什么玩笑,我们的卖身契加起来万金难赎,这辈子都别想自由。”
 景仪摆手道:“不不不,我家公子有办法叫孙家拱手让出卖身契。只要你们办成一件事,抵押给孙家的田产屋子就都能重新回到你们手上。”
 后生们互相看看,仍半信半疑。
 景仪不耐烦道:“瞧你们这怂样,活该一辈子叫孙家踩在脚下,被别人背地里唾骂。”
 相貌周正的后生本欲言又止,听景仪冷嘲热讽,心头热血一荡,站起来喊道:“我们,我们哪里怂,干就干,大不了贱命一条叫孙家打死。”
 景仪刚想赞扬一句,不料那人饿到腿软,话才说完就倒了下去。景仪索性对扶那人的其他后生道:“你们呢,跟着孙家做被人戳脊梁的狗,还是争一争自己的命?”
 众人沉默一瞬,眼神缓缓坚定。
 篝火越烧越旺,火星子啪啪地响着,思追盛着鱼汤给后生们充饥,心想魏前辈交代的招安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我一点儿也不想动。”
 魏无羡将脸埋在蓝忘机怀里,上到头发丝儿下到脚指头,没有一处不透着懒劲。
 蓝忘机掌托蓝光给魏无羡度灵,心疼道:“你何必非要这样做。”
 魏无羡昂起头说道:“必须要做啊,那船不加点动力,明日晚上才能到呢。城里这么多人,靠那点种子能撑几时?今日都险些吃空,还是让水鬼把船快些推过来,我才能安心。”
 蓝忘机把人按回平躺的姿势继续度灵,然后嘴角下撇着、用不满的目光投向魏无羡,掌间灵力却是浑厚充盈的。
 脸皮厚比城墙的魏无羡无视蓝忘机的责问和目光,却来回滚动脑袋格外享受蓝忘机灵力的补充。
 “嗯,舒服,真舒服,二哥哥真好,嘿嘿。”
 蓝忘机瞧着魏无羡无耻泼皮的样子,越想越恨得牙齿痒痒。
 分明已经叫思追调了船只过来,即将到来的虞氏也商量了应对之策,实该万死的孙家马上就要自食恶果。魏无羡偏就紧张货船,巴不得那些物资越早到越好,居然背着自己偷偷遣了水鬼过去推船!
 鬼贪且恶,哪怕是鬼道之宗调教出来的。没有好处,水鬼哪里肯干活。蓝忘机问几遍,魏无羡就说几次只是发了召鬼符,并无其他承诺给水鬼。可魏无羡回答时的神情,分明就是有鬼。
 蓝忘机想想就恨,一日夫妻百日恩,都在一起这么久了,魏无羡居然还想瞒着自己什么。他撤了掌中灵光,拎起魏无羡的后领用力一甩。
 趴着的魏无羡从床上翻滚而起,懵头转圈几下,又嘭地一下砸回床板。
 “嗯?二哥哥,你干嘛?为何忽然甩我?”
 魏无羡一脸无辜地问。
 蓝忘机满脑子怒火:“自己想。”
 魏无羡看蓝忘机好正经的样子,结了伤疤忘了疼地想去撩撩虎须。白牙一露,他翘着臀贱兮兮道:“二哥哥,那什么,昨日才来过一场,这么快你就又想了?你。。。”
 蓝忘机一掌震在魏无羡背上令他气息混乱,阴沉道:“不想。”
 魏无羡被打的翘臀不再,满额青筋,可怜兮兮道:“不想。。。不想你,你打我作甚?”
 蓝忘机按着人,借力跃起翻身,一屁股坐在魏无羡后腰上,叫魏无羡趴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然后手抓人腿一拉,魏无羡嚎叫连连。蓝忘机道:“抓你正骨。”
 魏无羡猛地回魂,恐惧道:“啊,别别,别啊。二哥哥,你有什么恼的说出来,别拿我身体撒气。你,你下手轻点,轻,啊!”
 骨头,要断了。。。







 深夜,孙宅里尚有人无法安睡。
 孙管家站在大门处,领着刚从码头逃回来的人去见老爷。
 那些人才进了正屋,就一个个气喘吁吁地趴地上。孙管家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瞧瞧你们,才被关了一天,就成这副模样,真没用。”
 模样周正的后生偷偷瞪了一眼管家,然后抬头对孙老爷说道:“老爷,我逃走前听了一耳朵,知道那些人在密谋什么。”
 孙老爷坐在上头喝茶,听到密谋二字,脸色未改,眼皮也没抬。
 孙管家识老爷脸色,对后生喝道:“知道还不赶紧吐出来,磨磨蹭蹭,当心我把你发卖了去。”
 后生道:“那个姓含的召集了刁民,唆使他们来咱们这儿抢东西。”
 孙老爷没说话,神色照旧不慌,还悠闲地刮了刮茶盖。
 后生又道:“我仔细听过今晚的动静,大概有百来人,不过很多都是妇孺老人。姓含的还说明日会有更多的粮食送到,承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闯进咱们这儿,抢光了孙宅,以后就能过好日子。”
 孙老爷听罢,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狂妄之徒,胆敢以孱弱百众对我宅中武师。好日子?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日是么?好,不用他来,明日我亲自领人去码头。我亲手擒了那姓含的沉江,还有那个牙尖嘴利的书童,看我不拔了他的牙割了他的舌头,做成彘缸摆在码头祭天。”
 孙管家趁机拍马屁道:“老爷,不若我现在就去调人来。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去码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孙老爷合上茶盖,笑眯眯地给了孙管家一个赏识的眼神。
 “好,这件事办好了,赏你个大头。姓含的不是带了夜明珠么,拿过来,分你一成。”
 夜明珠价值连城,乃世间珍宝。孙管家激动得千恩万谢,连连磕头。
 既有了对策,又有了管家打理,乏累的孙老爷想早些休息。哈欠连打三个后,孙老爷挪动他肥硕的身躯进了宅内的三宫六院找痛快去了。
 山中无老虎,称大王的孙管家趾高气昂地对众人道:“去,都给我把人叫来。你,你,还有你,都去叫人来,院中集合。”
 手指对准后生,孙管家更加眉飞色舞。
 “你个没用的东西,赶紧叫你的人起来。准备准备,明日有事作。”
 后生心中有气,可他没忘思追和景仪的嘱咐,硬生生憋着怒气转身带着自己的人退了出去。
 看着孙宅闹哄哄攒打手的样子,后生嫌恶地啐道:“狗东西,明日叫你们好看。”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睡不着的衢临城就已聚集了各方势力。
 使元仙道的女婿收到信报说狂徒二人在码头招兵买马,准备闹事,便带着修士撇下孙管家先一步赶到码头。
 然而水雾缥缈的江边,哪里有什么浩浩荡荡的造反队伍。只有两个人,一黑一白,仿佛知道自己会来似的,标杆一样杵在码头尽处。
 女婿心中颇觉怪异,便命人勿要随便出击,而是停下来打量对方。
 那白衣腰间佩剑,额上缠吊丧用的白布一条;那黑衣腰间一笛,身形扭曲似被人千锤百炼过。
 女婿虽为商人之子,过去或许不曾知晓修仙名家之事,可到底在虞氏默默修道,耳濡目染晓得金蓝江聂四大家族一点点规矩。
 那剑看起来不是普通仙剑,笛也发着摄人的幽光。加之黑白俩人的装束,女婿总觉得对方酷似传说中的某某某与某某某某。
 “仙道大人,就是他们,俩狂徒。想败我家老爷生意,霸占衢临,断我生路,断仙道大人您的财路呀。”
 孙管家努力地跑来,累的气喘吁吁。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忘满嘴胡话,没的说成有的。
 使元仙道女婿极辛苦地回想一番,慢慢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信息。然而无知的孙管家还在坏话连篇,压根没察觉自己干的事究竟有多蠢毒。
 “那狂徒,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我,仙道大人,您。。。怎的这般看我?”
 孙管家瞧仙道女婿的脸色和眼神都不对劲,心里不禁发虚。
 他哪里会知道仙道女婿此刻的心情,简直就想把孙管家和孙老爷按进这杯罚酒里,溺死来!















17.罚酒五
 天又亮了不少,烧鸡大爷望着外头,愁眉紧锁。
 昨夜问含公子有何计划,他只说俱已办妥,却不愿给个详细。孙家不是好东西,知道有人和他作对,哪里肯给人活路?
 烧鸡大爷一夜未眠,竖起耳多听外头动静。可是一夜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替他们说话的含公子和小书童会遭遇不测,因此扛着锄头起床出门了。
 天色尚早,又起了雾,烧鸡大爷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雾里黑绰绰的木头影子居然是一个个的人!
 “诶?你们,你们怎么也起来了?”
 烧鸡大爷指指大伙儿,惊讶问道。
 昨夜在码头得恩惠的人来了大半,大家互相一问才知道,都是担心含公子和小书童的。孙家心恶,万一趁着夜色把人绑了沉江,那可就罪过了。
 烧鸡大爷招手动员道:“走,我们一道去。我看那个姓孙的还能干什么缺德事,大不了拿我一条老命赔进去。”
  众人神色坚定地点点头,也算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走了一会儿,雾气渐渐散了些。走在队首的烧鸡大爷好似听到前方有急促的喘息声正快速朝自己移来,那声儿听着还有些耳熟。
 “大爷,你们,你们在这儿呐。”
 景仪朝众人招手,赶死赶活来到烧鸡大爷面前说道。
 烧鸡大爷看到才认识不久的含公子小跟班满头大汗,一脸着急的样子,他感觉大事不妙,拍腿懊恼道:“嗨呀,我就说孙家没憋好。这不,叫我说中了。赶紧的,带我们去捞人,我们跟姓孙的拼了。”
 思追晚一步跑来,见大家激动的样子,他问景仪:“你跟大伙儿说什么了,都喊打喊杀的。”
 景仪:“我,我能说什么呀,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他们就这个样子了。”
 烧鸡大爷抓着思追的手慌张道:“快,快带我去找你家公子。沉江还是被打了,沉在何处?还是被打的没一块好?”
 思追和景仪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嘴都不知说什么好。
 烧鸡大爷更加悲愤了:“是我们不好,连累了含公子,叫他被孙家给害了呀。”
 思追听大伙儿号丧似的声音,有点醒悟过来,解释道:“不,不是的,我家公子没有被打。他是让我们来喊诸位。。。”
 烧鸡大爷刚流了几滴老泪,事态忽然来了个大转弯。他懵了,疑惑道:“什么?没被打?还喊我们去?”
 景仪道:“对,喊诸位去商量要事,如何拿回卖身契的要事!”








 一间屋子,三方势力。
 蓝忘机和魏无羡背西朝东,一个闭目养神万物皆空,另一个托左腮托右腮目斜东西南北了个遍,最后还不能保持一刻安静。
 使元仙女婿杵对面愣着,脸色千变万化,脑子里也混乱一片。
 他原是个没什么经商天赋的普通人,手里有点钱,还能混几个跟班的在后头少爷少爷的喊他。过了几年,一事无成的他不想再碌碌无为下去。心一横,他上眉山拜入仙门,不想竟还有点修仙慧根。
 人长得好,修仙之路大有可期。使元仙道的女儿孤独成长多年,一眼就相中了他,并很快下嫁。这一连串的事叫韩家光耀门楣,别人瞧韩家那都是艳羡的目光。
 可一年刚过,事情又发生了大转变。使元仙道早年受过重伤,失过爱妻,虽有一女,仍不能叫他留恋尘世,一心修仙问道幽于僻地。
 眉山再怎么出名,使元仙道这支却是默默无闻。在外无属地掌管,在内空有个叔伯的名号。日子久了,庸碌女儿低嫁给更庸碌的商贾人家,着实惹了不少笑话。
 后来好不容易受仙督瞥了一眼,手上有了几座城池可打理,三个不毛之地,一个江中桃园。可使元仙道不闻不问,妇人唯诺不堪大任,一窍不通的女婿只好硬着头皮上。每座城中任商贾以管治重任,定期收税,定期询问。
 才两年功夫,居然又出事了!
 女婿偷眼对面表情寡淡的含光君和一脸邪笑坐等看好戏的夷陵老祖,心乱如麻。惹谁不好,居然惹上了蓝家。若是一状告到仙督那儿,别说衢临城不保,其他几个不毛之地也要守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瞪了一旁的孙管家,暗暗责怪孙家的有眼无珠。既断了财路,也断了自己的修仙之途。
 孙管家见使元仙道面色严峻地盯着自己,还以为要委以自己什么重任呢。他嘿嘿讪笑,等着看下一个眼色。
 女婿嫌恶地长叹一声,恨不能把木脑袋孙管家给当场掐死来。
 彼时孙老爷还没来,孙管家有心对付蓝忘机俩人。虽然使元仙道没开口,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什么意思。只见孙管家起身,对众人说道:“估摸着时间,老爷也快到了,我去外头迎迎。”
 女婿不耐烦地啧了声,暗道这厮快滚。
 魏无羡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去吧去吧,说不定你得扶着那厮进来呢。”
 孙管家指着魏无羡张嘴便狂:“你小心点,眉山使元仙道于此,你。。。”
 女婿暴躁道:“滚,滚出去!”
 这话是对孙管家说的,因此孙管家先是呆住,继而踉跄跌了出去。
 魏无羡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还附蓝忘机耳边小声道:“使元仙道,嘿嘿,使元仙道分明是上年纪的老头子。对面这个怕是使元仙道后人吧,孙家随便拉个人就喊使元仙道,怕不是傻的。”
 闭目养神好一会儿的蓝忘机这才舍得睁开眼,先对魏无羡的话赞许地点点头,再对使元仙道女婿说道:“你掌事?”
 女婿底气全无,心虚道:“不,不是我。啊不,是我。额,一开始是由我岳父掌事,可他长期居于幽谷,只能我代为掌事。”
 蓝忘机:“既如此,你说话作数?”
 女婿:“作的作的,我姓韩名起,久仰二位威名。今日尴尬见面,实非我所愿。”
 蓝忘机这人向来不爱客套话,开门见山道:“你的人作恶太过,今日来此,实为收拾你们。”
 韩起紧张又尴尬地捏了捏手心,小心解释道:“不过是重了些赋税,谈不上作恶吧。”
 魏无羡见韩起猪油蒙了心,浑不知衢临城现状,架起腿来说道:“不过?赋税?谁家属地的物价高成那个样子。”
 他甩出馒头指着道:“这东西一个要一百文,已算便宜。其他的诸如一口酒五百文,一升米要价几千文。你居然说不过是!”
 韩起慌了,摆手道:“不不,不是,诸位别误会。不是我定的价,我并不知晓此地物价。”
 魏无羡:“不是你定的价你管衢临干嘛,不知晓此地物价你就不会暗访么?”
 韩起急的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有打理城池的经验,仅凭父亲的几句商贾为重,他便武断抬高商人在城中的地位。不想竟叫黑心商人牟利无度,成了今日的局面。韩起以为属地的税收不断,城中自然没有大问题,他一个修仙的也就不要把过多精力放在给平民老百姓解决鸡毛蒜皮的鬼怪妖邪的事情上。正是他的大意,叫衢临百姓过的水深火热,家徒四壁。
 魏无羡才不理会韩起的尴尬,一张快嘴将衢临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个详细。
“那王八羔子姓孙的有你撑腰,在衢临开赌场开黑市,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王八羔子收了三面经商要道,还妄想吞了码头。百姓不从便想着法子截粮截财,叫大家没法活下去。你看看你,办的什么事?居然还纵容姓孙的在衢临江上放蛇妖吃人,我若在仙督那儿说上几句,指不定你就要下地牢蹲一蹲。”
 韩起默默地听着训斥,可听到最后几句,他忽然站起来,满脸大汗地说道:“什么?江上有蛇妖?怎么会这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根本不知晓此事。”
 蓝忘机看韩起反应不大对劲,哪里有合谋干坏事最后却一脸惊诧的。
 魏无羡也疑惑起来,韩起惊吓的样子不像装的。可临江码头是孙家志在必得之物,此时闹妖,孙家嫌疑最大。而孙家请不动蛇妖,必然要请后边撑腰的人出马。可结果,韩起似乎并不知情。
 屋内气氛一度诡异起来,蓝忘机和魏无羡的疑虑与韩起真挚的叫屈声暗地对抗,谁也不知道对方是真是假。
 “含光君,魏前辈,大爷他们来了。”
 思追和景仪推门进来,兴奋地说道。
 烧鸡大爷,毛家媳妇,以及几个能说会道的跟着进来了。
 屋内胶着的氛围顿时崩解。
 魏无羡揪着卖身契的事大做文章:“韩起,孙家为了给你供税,把老百姓搜刮的一个铜板不剩。你说你无辜,哪里无辜?孙家给你送去的金银细软就是罪证。”
 韩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蛇妖的事还没撇干净,又来个卖身契。孙家人要是在场,韩起八成要拔剑相向了。
 魏无羡叽里咕噜地又说了不少,说得韩起直抬不起头来。
 相比之下,蓝忘机倒像个闲人,无声无息地了然尘外。
 屋里炮仗纷飞,小嘴炮蓝景仪也要退让三分。待到众人都听到哑口无言时,魏无羡端起茶一饮而尽,扭头对蓝忘机道:“所以这事该怎么办,喏,问含光君就是了。”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蓝忘机,千呼万唤,那位闲人可算有说话的机会了。





 孙管家走了几十步,正见孙老爷领人来了。他刚想汇报屋内的情况,却又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孙老爷坐在轿上,目光恶毒面带怒色,天灵盖上似有熊熊大火要烧来。
 孙管家从未见过老爷动肝火之气,现下看过,他估摸孙家那边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比赌坊被砸还要严重百倍的事。
 识相的孙管家跟上孙老爷的轿子,一语不发。
 孙老爷先开口道:“使元仙来了?”
 孙管家:“来了,老爷。”
 孙老爷:“哼,若是我有一身仙术,管他是真的使元仙还是使元仙底下的人,一律别想插手衢临。”
 孙管家连声附和,再悄悄问后头人孙宅发生何事。这一问,差点连他也要目光恶毒了。
 孙家养的打手临时倒戈,想要造反。而孙家金库里堆成山的金条竟莫名失踪了!
 这些事究竟谁捣鬼,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了。
 孙老爷怒不可喝,因此寻了上来。他拿出油纸包着的东西给孙管家,说道:“把它撒在茶水里,酒里,凡是端进屋的汤汤水水都撒上。我要他们全都吃下这东西。”
 孙管家接过手中,小心问道:“老爷,这是?”
 孙老爷没出声,但做了口型。
 是——鸩毒!









18.罚酒六
 屋里一番好戏唱罢,孙老爷也登场了。
 他阴沉着脸,阴毒着目光,扫视一圈众人后怒意微漾地坐下。
 韩起原是丧着脸的,见拍马屁的孙老爷进来后,丧气转怒气,隐隐要发作了。
 “喝茶喝茶,诸位说了一会儿话,想来口也干了。来来来,喝茶。”
 孙管家端了一大壶茶,后边的仆人揣着杯,哗啦啦地涌进屋里来。
 魏无羡这边正好说干了嘴,手边的茶水也喝完了。不等他招手,孙管家自动给他的杯子续满茶水。魏无羡看孙管家殷勤得过分,着实有点奇怪。
 “含光君,我拆了他家金库,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么镇定的。”
 魏无羡在蓝忘机耳边小声商量着。
 蓝忘机当然也知道其中变故,例如孙家好好的怎么会有打手造反,还不是昨晚思追和景仪的煽动。还有孙家的金库莫名其妙丢了所有金条,说到底也是魏无羡的杰作。唤去一堆鬼,守在金库门口蒙住孙家人的眼睛,让他们原地打转转。
 说白了就是鬼打墙,金条没挪地方,只是蓝忘机和魏无羡使了计策让普通人看不到而已。
 可如此重击之下,孙老爷虽一脸怒气却没有进屋就雷霆震动,委实奇怪。
 蓝忘机将狐疑的目光溜过了孙老爷,溜过了孙管家,最后放在孙管家给魏无羡倒的茶水上。
 清冽的、茶叶沉沉浮浮的一杯水。
 魏无羡回看自己的茶,眉毛一挑,大概晓得其中古怪了。
 与此同时,孙老爷也注意到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的神情。他立马分散注意力,大声说道:“正好使元仙到了,我也好说说昨夜发生的怪事,好让眉山神仙给我作主。究竟谁断我生路,扰我人心。”
 韩起果然没注意到孙管家给自己倒的茶水,对孙老爷问道:“怪事,什么怪事?”
 孙老爷重哼一声,拍桌子说道:“昨夜我的人在码头叫人打了,打他们的人还坑蒙拐骗,哄着他们一道要抢光我宅邸。”
 他没明说是谁,可那手指头戳来戳去只对着蓝忘机和魏无羡。
 韩起不傻,自然瞧的明白。
 魏无羡一脸冤屈,反问孙老爷:“你的人反你?那你不应该反省反省自己哪儿做的不好吗?”
 孙老爷:“你莫要扯开话题,我的人一向忠心。。。”
 魏无羡:“忠心?哈哈,笑话,若是真忠心,又岂会临阵倒戈?”
 孙老爷提高了音量:“胡搅蛮缠,你这是胡搅蛮缠。”
 魏无羡:“我才懒的与你胡搅。自从衢临的钱粮被你掌握,你何时善待过这里的百姓?百姓尚且不能温饱,跟着你的人难道就能大富大贵?我看他们一个个衣着补丁,不敢吃不敢喝的,也没有过的多好嘛。”
 孙老爷拍案而起,指着魏无羡怒道:“你!无知狂徒,不过识得几个字。你没有资格与我说话,滚出去!”
 思追和景仪听着都当做笑话,一旁的韩起却是脊背发凉,额头瀑汗。
 这间屋里最没有资格与夷陵老祖对峙的就是姓孙的。蓝家的人有多嫉恶如仇,韩起可是有所耳闻的。孙老爷不开口便罢了,一开口简直要让韩起原地掘土三尺然后跳下去自埋于此。
 两方对呛的功夫,孙管家已将众人的茶水都倒好了。不仅桌上几位仙门的,还有后边站着的思追、景仪,以及被请来的烧鸡大爷数十人。
 烧鸡大爷观了许久,没插上话。正好晨起没喝水,有了手中那杯茶,他打算一饮而尽。
 “等等。”
 魏无羡不知何故忽然叫停烧鸡大爷的动作,然后轻佻地吹了个哨儿。
 孙老爷一脸懵加怒气,其他普通人更是看不明白。
 唯有修仙的人知道,魏无羡那一声哨是唤了鬼来。
 那鬼懒懒散散,垂舌塌眼白骨鼻,一身破衣风轻轻一吹都能散掉。它双脚浮地,歪着头飘到孙老爷身旁。
 韩起看的心惊胆颤,可又不敢说出实话。他该怎么说?告诉姓孙的他身旁有个三尺长舌浑身臭肉的吓死鬼?没准姓孙的经不住说,拉着韩起作挡箭牌求救。就韩起那点糊弄人的弱小金丹和三脚猫功夫,没准夷陵老祖的鬼能扁他一顿!
 孙老爷不知韩起神色异样地看他是何意思,顾不上细想,他朝孙管家使了个眼色。孙管家着实好狗一条,热情地招呼大家喝茶,看起来像是要调节尴尬的气氛。
 就在这时,长舌鬼有了动作。它瞪着孙管家手里的茶壶,手掐自己脖子,用力一拧,上边的脑袋就咽了气。
 大家都是明白人,韩起、思追、景仪,连带魏无羡立刻将目光转到茶壶上、孙管家脸上,最后又回到茶壶上。
 那茶水有问题,照长舌鬼的意思,那水喝了能死人。
 孙管家默默无闻半晌,忽然叫大家关注起来。本就有些心虚的他慌张地手一抖,差点摔了茶壶。
 烧鸡大爷实在渴,顾不得阻拦,托起杯子就要喝。
 思追见状,没有明的动作,屁股却是朝景仪那儿用力一拱。
 景仪头一次心甘情愿地被思追踹。他歪着扑出去,不仅弄泼了烧鸡大爷的茶水,还将旁边人挤得东倒西歪,叫众人茶水纷纷撒地。
 孙管家得孙老爷眼神指令,又要给众人倒茶,劝茶。
 刚走半道上,魏无羡猛地站起来,杯子撞茶壶,将孙管家手中剩余的毒茶水倒了个干干净净。
 孙老爷逮人不成,沉江不行,现在连毒死个人都是妄想。而眼巴巴请来的破烂使元仙道屁都不晓得放一个,话更是没替自己说。孙老爷气的脸红脖子粗,马上就要掀桌子了。
 “孙老爷稍安勿躁啊,我家公子还没说话呢。”
 魏无羡笑的坏而嚣张,明摆着火上浇油的。
 孙老爷看在韩起的面子上强压怒火,咬牙道:“有屁就放,掖着藏着算什么东西。”
 魏无羡和景仪身子前倾了些,险些同时开口怼死姓孙的。
 啪,蓝忘机将一文钱放在拍在桌上,冷冷地说道:“这钱,买所有卖身契。”
 一文钱。。。
 这赔本生意赔到姥姥家了,是个人都不愿意做的。
 孙老爷知对方是故意的,他再也盖不住满腔怒火,大骂“狂妄之徒”,掀翻桌子甩袖而去。孙管家及几个仆人匆忙跟在后头一起离开了。
 那桌上原本就没放东西,被掀了也不过是咣啷几声。蓝忘机说完话,面色如常。倒是魏无羡捧着肚子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思追和景仪小声议论孙老爷方才的丑态,烧鸡大爷们则有些放心不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孙家,现在更是没法谈下去,那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才好。
 韩起脸色时僵时红,内心烦乱如麻。他是气势汹汹来的,结果被眼前身份更显赫的给镇着不敢乱动。当初信了孙家的信口雌黄,以为自己是来保卫家园铲奸除恶的,结果坏事全他大爷是孙家干的。
 还有棘手的蛇妖食人事件,韩起想想就头疼。
 “这样吧,我去孙家一趟,不用二位出手,我定叫他交出所有百姓的卖身契。”
 韩起痛定思痛,决定解决这一闹心事。
 蓝忘机道:“有劳。”
 魏无羡边笑边招手:“好好好,有劳使元仙道了。”
 韩起听到使元仙道的名号,苦笑道:“夷陵老祖就莫拿那称呼来羞煞我了。岳丈是有些本事,可还不是幽居山谷不问世事。”
 魏无羡悟道:“原来你是使元仙道的女婿啊。”
 韩起:“正是在下。今日之事实非我所愿,容我一些时间说服孙家交出卖身契和榨取的金银财宝。”
 蓝忘机抬眸看韩起,他不是不相信对方,只是韩起看起来很年轻,年轻到根本不知如何管理属地。他问道:“水含剧毒,一个起了杀心的人,你如何说服?”
 话里的意思实为提醒韩起,孙老爷不是善茬。惹毛了他,他能六亲不认,手段阴狠又毒辣。
 可韩起决心收拾残局,起身告辞屋内诸位,离开得毫不犹豫。
 屋内重回安静,魏无羡有些无精打采地猫着腰,他道:“姓孙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好说服的,我赌他一定败下阵来。”
 蓝忘机撩了撩沾了茶叶的衣裳,说道:“也许吧,可孙家总是要答应的。”
 烧鸡大爷理不清这里头的哑迷,好奇问道:“含公子,书童公子,孙家真的能答应?”
 魏无羡伸个满足的懒腰,回道:“能,一定能。他若不答应,那一堆堆的金条可就真不见了。”






 孙家钱庄,韩起在孙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存放金条的地库。一天前才点好的黄金一夜之间没了踪影,孙老爷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断气。
 韩起走到地库门前,别人看不到的鬼魂三三两两出现在他面前,想要过来蒙他的眼。
 “走开。”
 韩起驱赶掉鬼魂,却仍不见金条的踪影。
 “一定是那个姓含的,是他们搞得鬼,夜里偷溜进来盗取金子。”
 孙管家气愤道。
 “以他们的实力,根本犯不上偷。”
 韩起很不客气地回怼孙管家的话。
 孙管家:“他们的实力?他们有什么实力,不就是会点三脚猫的邪术功夫嘛。”
 韩起不愿理会无知蠢夫,抬手挥出灵光。
 地库的石门上,一道黄符慢慢显露出来。韩起指着那符说道:“三脚猫功夫?邪术?哼,单单这张符,我修仙修一辈子都破不了。”
 孙老爷神色突变,似惊讶不小。
 韩起又道:“我问你,衢临江上的蛇妖是怎么回事?去年初春我曾猎有环蟒蛇妖一条关押于眉山幽谷地牢,数月后我再去查时却不见那妖。”
 他的身后,除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孙老爷,就属副使的眼神最飘忽,最慌张。
 此情此景,心中已下论断的韩起再次严厉逼问道:“说,你们瞒着我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