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4
作者:与尔谋心      更新:2021-10-02 14:32      字数:10820



22.匪羡一
 有时候传言传得再离奇古怪,也有可能说的是真的。
 譬如兰陵城被一个毛没长齐的孩子把持,乱了套了。
 飘香酒肆里碗碟纷飞,坛子乱砸,吵嚷叫骂声惹来众多人的好奇。不一会儿,一个瘸腿的男子被毫不客气地扔了出来。紧接着是几个身着金氏校服的人大摇大摆地涌出来。
 虽然他们被挂了一身酒菜,发冠也因打架而有些歪斜,可对比地上的瘸腿男人,他们已经算是好的了。
 为首的男子左眼青的右眼红的,勉强能睁开,跑出来指着瘸腿男人骂道:“金蝉,你别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子,什么有望继承金氏家主之位。我呸!”
 青红眼对着金蝉压低的脸吐上唾沫,后边的酒肉朋友也跟着效仿,很快就叫金蝉丢尽脸面。
 青红眼仍不解气,继续骂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金丹被废,腿还瘸着,你能继承什么呀我问你?还家主之位,我看你继承你老爹的那几座城还差不多。哦对了,前两月你爹被金凌削了权,我看呐城池差不多也飞了。你能干什么呢?兄弟我大仁大义,把我家宅邸的几个厕棚空出来给你扫扫,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和金凌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肆意张狂地嘲笑着地上趴着的金蝉,笑了许久许久,金蝉也没出声反驳。最后,那群人大概是觉得无聊,骂骂咧咧几句一并走了。
 卧在耻唾堆里的金蝉动了动胳膊,想给瘸掉的腿空点地方站起来。可那群人的咒骂还在耳边回荡,“他个瘸子,还想参加仙盟大会,笑话”,“谁家姑娘看得上这个废物,巴不得赶紧轰他走”,“他去围猎会可真是丢金家的脸,我得跟金宗主说说不能让金蝉去”,“岂止是姑娘,他还痴心妄想向家的大美人儿呢,人家围猎会后就要嫁给眉山虞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一声声无情的嘲讽犹如细针扎得金蝉心口刺痛不已,若是旁的什么人嘲笑他并不值得伤心,可青红眼那些人从前是跟着金蝉一块欺负金凌,和金凌对立的。没想到一朝势弱,居然被曾经的盟友按在脚下欺辱踩踏。
 金蝉的恨意无声而浓烈,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出人投地,给那些人点颜色看看。可他刚支起右腿,早已在一场打斗中断掉的左腿提不起劲,他整个人迅速跌回地面。
 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嘲笑,兰陵城无人不晓金蝉事迹,因此大家也无需对这个落魄的人有丝毫同情心。
 而就在铺天盖地的恶意里,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托住金蝉胳膊,免于金蝉狼狈的跌跤。
 “谁?”金蝉猛地回头,一脸怒容地问道。
 他已跌至尘埃里,是谁又要来踏一脚?
 “金公子,小心。”
 一位淡色青衣的公子慈眉善目地看着金蝉,毕恭毕敬地说着。
 金蝉不领对方的情,胳膊一甩,喊道:“滚开,本公子无需你提醒。”
 淡青衣公子恭顺地松了手,微笑地注视金蝉起身、离去。
 金蝉虽然被废,可对身怀异术的人还是比寻常人敏感。他察觉到那人身上似有似无的煞气,淡微的目光中泛出的杀意。那人想干什么,金蝉想不透,既然想不透,那就最好不要与那人纠缠。
 没走几步,淡青衣公子主动问金蝉:“金蝉小公子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金蝉头也不回:“不想!”
 淡青衣公子:“我觉得金蝉公子还是早些知道为妙。”
 金蝉:“滚,老子不想知道,更不想见你。”
 淡青衣公子放声大笑,笑完说道:“在下姓元名凰,过后不久,你我会再次相见的。”
 远去的金蝉依旧一瘸一拐地走着,他没作回应,倒是狠狠呸了声。







 思追和景仪在衢临忙了好几日,事才了结就有师弟送信来说含光君与魏公子唤他们过去。俩人喜滋滋乐颠颠,还以为又有什么好事或者历练等着自己,御剑飞的火急火燎,几次差点撞山崖上。
 好歹在晌午的时光到了眷室门口,俩人伸头往里一瞅,空荡荡的没人啊。抓了几个师弟来问才晓得午饭过后含光君与魏公子习惯去院后高山深潭边抚琴散心,俩人又屁颠屁颠往美景处赶去。
 此地尚不知何名,可山景怡人,春光无限;老谭不知称呼,可碧绿幽静,水清气净。高山中间开一口,泉涌而出成吊瀑,落于深潭,周有绿植,隆隆声从早至晚无断绝,竟不惹人烦躁而如声乐。
 思追和景仪看完一圈美景,目光锁至画面最左侧最下方,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一黑一白坐那儿抚琴呢。含光君左手搂着魏无羡的腰,右手操持琴弦弹出泠泠小调,背对着思追和景仪两人,什么反应也没有。而魏无羡则刚好歪着上身,侧脸过来噘嘴准备亲蓝忘机脸颊。
 那抹高翘的嘴唇侧线恰巧入了俩莽撞小子的视线。
 诚然,魏无羡也看到谁来了。他定住动作,撅起的嘴离蓝忘机的脸还差一寸,而他的眼角已斜向俩莽撞小子处,眼珠子也偏了过来。
 吧唧,魏无羡还是亲下去了。亲完还在蓝忘机耳边告状:“二哥哥,那俩倒霉孩子来了。”
 思追和景仪正不知道自己该进一步好还是退一步好,结果魏无羡的窜天响动——吧唧,同时让他俩颤了颤腿。
 还是别动的好。
 蓝忘机当然知道俩臭小子来坏他好事了,可香吻在侧,马上就要亲上了,蓝忘机才不会打断魏无羡的殷勤。直至香吻完毕,他才停住抚琴的手,对门口慌慌张张的两人说道:“前院等。”
 思追:“是,含光君。”
 景仪:“好的含光君。”
 俩倒霉孩子飞一般的跑出去。
 至此,蓝氏弟子为何不喜聚在眷室周围的原因找到了。
 下午,睡了一早上懒觉的魏无羡精神抖擞地抓思追和景仪,以及蓝家里长得俊模俊样的几个小子过来说话。
 “潜龙谷,好地方。”
 魏无羡神秘兮兮地说道。
 景仪眼睛瞪直地图:“那还叫好地方?”
 听它名字,潜龙似乎是个祥瑞之地,可实际上,潜龙谷是四大家族刚发现的妖魔鬼怪群聚的杂乱之地,也是仙督聂宗主马上要举办围猎会的主要场地。正因为它聚集了大量邪物,才能让日益庞大的仙门施展手脚,完成降妖除魔的重任。既给仙督省去搜寻猎物的烦恼,也给众人添个满意,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思追看看自己和周围的几个,好奇问道:“魏前辈,您是想让我们代表蓝氏。。。参加潜龙谷的仙盟大会?”
 魏无羡先是点头,“对,我与含光君商量是想让你们参加来着”,而后魏无羡又摇头,“不是让你们光顾着打打杀杀,而是让你们去看看姑娘,谁家姑娘温柔敦厚漂亮大方”。
 这话说着说着不对头了。
 脑子还没开窍的景仪问:“魏前辈,除祟就除祟,看什么姑娘?”
 魏无羡:“为何不看姑娘,你们一个个十几二十了,想单着么?”
 几个俊才青年唰地一下红了脸。
 这先盟大会在别人眼里是出人投地的好机会,在魏无羡眼里竟成了牵线说媒的风水宝地。此时此刻,呶呶不休的魏无羡已然化身为当家主母,为一众弟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按我说的办,听到没有你们几个?”
 魏无羡叉着腰,嚷得比谁都认真。
 孩儿们难辞魏前辈的一番苦心,搜肠刮肚地寻找退路与托词,几乎同一时刻回头看含光君,想得那位长辈一个台阶。
 结果,不远处的蓝忘机适时撇了脸去看自己的忘机琴,弦上无尘。他又低头瞥了瞥自己的衣裳,拍来拍去,好似衣摆有几万年的尘土要拾掇。
 青年才俊无奈,心知这是夫夫商量好的局,几封书信召了他们来,夫夫亲手推他们往局里跳。
 看青年才俊一番不领情的别扭样儿,魏无羡嫌弃道:“唉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想除祟,这才会被我骗过来。今晚带你们去,这总行了吧?”
 思追几个这才露出兴奋的喜色来,连声答应。
 魏无羡接着说道:“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那山头里的东西估摸着不是太厉害的妖,道行一般。”
 景仪道:“一般也行啊,衢临的妖我们没抓上,净抓黑心商人了。”
 魏无羡:“嗯,夜里你们随我和含光君一道,去山里埋伏。”
 景仪:“啊?道行一般的还需要我们埋伏?”
 魏无羡:“当然得埋伏,埋伏着让妖怪抓我啊。”
 思追:“魏前辈,抓您作甚?”
 魏无羡:“抓我进了贼窝,我便好去贼窝里探个虚实。”
 景仪:“我们不能直接杀进去么?”
 魏无羡:“当然不能,听说那里关了不少姑娘。若是硬闯,指不定妖怪将她们全灭口了。”
 青年才俊们似懂非懂地点头:“哦——原来妖怪是个好色妖怪。”
 魏无羡:“不止,我打听来的是那妖怪还吃人,还批人皮。”
 景仪:“那。。。魏前辈打算怎样埋伏?”
 魏无羡:“这个嘛,晚上去了哪儿再说。”







 谁也想不到青山秀水的地方会有妖怪出没,距眷室山下不过五十里的地方也是山脉连绵。山下村落不少,却总有妇人上山采摘蘑菇后不知所踪,亦有砍柴樵夫被吓得魂不附体地跑下山嚷着里头有鬼,青嘴獠牙尖鼻头。
 这日夜里,四周黑漆漆的,众人各自找了隐蔽的位置藏住身形。青年才俊及蓝氏弟子们缩于浓密树坑下边,玉树临风蓝忘机直直站在树边,随手画个圈就起了个牢不可摧的结界。
 至于魏无羡,他与一个貌美女鬼明晃晃地在山间走来走去,生怕动静起小了。
 “再媚点,再漂亮些。”
 魏无羡煽风点火,尤怕女鬼不够吸引好色妖怪。
 女鬼裹了三层衣裳,玲珑身材凹凸有致,火辣辣地惹人注目,浓艳的脂妆即便在夜色里也是撩人的很。
 指点完女鬼,魏无羡将自己的黑衣裹了裹,胸里的两个大馒头托了托,夹了张红纸置于嘴中用力抿了好几下,这才回头问后边藏好的弟子以及蓝忘机。
 “我美不美?装女人装的像不像?”
  他不回头还好,一回头,高大的身形和极具男人风味的块头暴露在月光下。粗的树枝一样的糟糕眉,颧骨上的圆形红腮像两坨凸起的山峰,烈焰红唇好似被人捶过一般扩展到鼻下方及下巴上方。
 那效果,手艺最差的扎纸匠也做不出这样丑的陪嫁丫鬟来。
 而结界里的蓝忘机——嗯,美。
 树坑下头的弟子们——魏前辈,饶命!呕——!
 月光下,魏无羡继续拱了拱胸前的两个馒头。
 女鬼都要吐了。。。











23.匪羡二
 夜已过大半,静悄悄的山里全是野物外出捕食的窸窣声。偶尔一条滑腻腻的蛇窜过魏无羡脚边,蛇抬头看魏无羡,魏无羡低头看蛇,一人一物极有默契地撇回头。该追兔子的追兔子,该装母夜叉的母夜叉。
 母夜叉一词是山里匪徒说出口的,他们照例下山巡查,撞见娇滴滴的女鬼和人高马大的魏无羡。其中一个特矮矬矬的人仰着头看魏无羡,发出一声惊叹:“哎哟我滴亲娘嘞,这母的是座山呐!”
 魏无羡心里回骂矮矬:“你个小土凹包,笨头冬瓜。”
 然而明面上,魏无羡还是乖乖被套上绳子跟着一群矮矬匪进了山的深处。
 及至山寨里的火把照亮了一人一鬼的脸,匪徒们这才瞧清楚两俘虏的真面目。一个娇滴滴美艳艳水灵灵,另一个粗眉吃人红唇加高山般的身量。
 矮矬瞪眼嚷道:“我滴亲娘嘞,这是个母夜叉啊。”
 魏无羡看矮矬那不及自己腰身的长度,心道这会先忍下,等到探清楚寨里虚实,他便一脚踹翻这个矮矬。
 不容他多想,矮矬和几个高点的丑匪粗暴地推搡着叫魏无羡和女鬼走动走动。
  那几个蠢货一喊,魏无羡立刻晓得这帮家伙是人,普普通通的人。哪有妖怪瞧着女鬼看不懂的呢?只有人才瞧不出女鬼来。
 山寨越走越里,浓密乌黑的树丛变成很多个石洞,交叠相错生出数不清的路口。矮矬匪领着捉来的婆娘熟练地穿梭于一堆或大或小的石穴内,显然活地图一般。装样子哭哭戚戚的女鬼没魏无羡命令不会贸然出击,但她大概也没办法出击了。石洞内道路众多,她才看两眼就已觉得脑子昏沉。生前就是个不爱动脑筋的,死后更懒得想那一瓜一枣。不一会儿,女鬼就快要被错综复杂的路给迷得口吐白沫了。
 与之相反的是魏无羡疯狂翻动的脑袋瓜。虽然蜘蛛网般的路很难叫人记住,低矮的石壁把空间压得逼仄而沉闷,前无尽头后无退路。普通人跟着走一遭,不仅记不住出去的路,还会丧失逃跑的念头。可走着走着魏无羡就发现其实矮矬匪每次拐口都是有规律的。石壁上划了小小的痕,矮矬匪拐第六次时,石壁上不起眼的划痕堪堪是六下。待到矮矬匪拐到第十五次,石壁两方的划痕加起来正好是十五。
 “奶奶的,我走哪儿去了?”
 矮矬匪走着走着,突然发出一声疑问。
 略高的几个匪不约而同唾骂矮矬匪道:“女人懵了你的猪心,前面伸手推门就是了。”
 矮矬匪恍然大悟:“对对对,我分明是到了。”
 石壁上隐藏的机关被矮矬匪一把抓出来,沉重的石门自动开启。门后是一堆打扮得犹如猛鬼群的女人,见匪徒来了,她们全都惧怕地后退了些。
  女鬼生的漂亮,不识人鬼的矮矬匪毫不犹豫地将她扔进猛鬼群般的女人堆里。而面对魏无羡惊为天人的母夜叉装扮,矮矬匪犹豫道:“老大能看上这母夜叉?母猪都比她好看,我看还是宰了她吧。”
 其他高个匪道:“宰了咱们兄弟不就白忙活了?好不容易有个老大不要的,好歹给弟兄们开开荤呐。”
 矮矬匪仰头瞅魏无羡,魏无羡低头瞪矮矬匪,眼冒杀气。矮矬匪登时就软了腿:“这居然也能算个母的,真是见了鬼了。”
 魏无羡以为自己会有机会跟着匪徒游遍山寨,摸清对方的防御工事。
 结果几个匪徒嚷嚷一阵,觉得万一老大看得上这个母夜叉呢?于是魏无羡又被推进猛鬼妆的女人堆里面,随着机关转动,石门牢牢合上,仅留一个不大的空间给女人们生活。
 外头沉寂下来后,魏无羡从地上跳起来,颇有些恼火地拍干净衣裳。
 女人堆里有几个年纪稍长的仔细打量魏无羡,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混进来寻你家谁的?”
 魏无羡惊觉自己男儿身被识破,问道:“怎么就被瞧出来了?我哪里扮的不像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起来,“精神气儿太足,寻常女子哪像你一般眼神炯炯”,“那脯子肉里装的是馒头吧?看你放的地方怎么都不像是自己长的”,“女子哪有你这样高的身量,你额头,鼻峰。乍看像个婆娘,仔细一瞧就露馅儿了”。
 魏无羡审视自个儿,觉得大家说的挺是那么回事。
 女人们又回到方才的问题,眼前的小公子为何扮女人进贼窝?
 魏无羡解释道:“我是个游手好闲的道士,听闻此处经常走失人,壮着胆儿来瞧瞧山里有甚怪东西没。如今见到了你们,果然有。”
 他说的热情高昂,女人们却听得半是企盼半是失望。
 “你别费这个劲儿了,得了机会赶快逃吧。”
 女人堆里冒出个冷而优雅的声。
 魏无羡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个靠在石壁上的年轻妇人。她衣着已是破旧,可上头的绣花还能隐约看出当初的精美。
 配以女人说话时镇定雍容的气度,保养得细嫩如青葱般的手指,魏无羡断定妇人一定来自富贵之家。
 “我刚来就叫我逃,这怎么行,我是来救你们的。”魏无羡说道。
 年轻妇人冷笑一声:“救我们?你拿什么救我们?山匪头子长什么样你知道么?他住哪里,平日去何处你又知道?”
 魏无羡:“这些我都会知道的。”
 年轻妇人:“你会知道?哼,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其他女人又开始七嘴八舌,“那山匪头子长得像咱村里的屠夫,肥头肥脑”,“不对,他长的挺斯文,秀才书生的白脸蛋子,就是眼睛瞅着凶”,“不对呀,那头子是个皱纹疙瘩脸,背后边还有跟老长尾巴。抓我进房的那天直接把我吓晕了,我还以为碰上妖怪啦”,“你们说的都不对。前几日我被抓去伺候他们老大,那身量壮得熊一样,有人的眼睛耳朵,却有个走地兽的长鼻子,还带黑黄的毛。我瞅一眼就不敢动弹了,那晚也只好随他收拾”。
 不过一张脸,一个模样,被女人们越说越离谱。
 魏无羡扬手一挥:“行了我知道了,今晚我主动送上门来就是为了瞅瞅他的庐山真面目,瞅完抓了他来泡我的药酒。待我捣毁这个贼窝,你们也就可以回家了。”
 年轻妇人还是冷笑:“回家?我们哪里还有家回?我爹娘送我上的花轿,途径此处却被贼人掳掠。我夫家为了寻我三番五次请道士上山除妖,却无一例外叫贼人捉住斩杀在我面前。道士?我看这天底下的道士没一个有用的,全都是草包饭袋。”
 她说得恨意凛然,其他女人有的跟着她一块倾吐愤懑之情;有的则犹豫观望,指盼突然混进来的道士能有解救她们的法子。
 魏无羡一一听着,既不辩解也不气恼。他对女鬼招了招手,美艳女鬼呼地飞来身旁。魏无羡指着女鬼对女人们说道:“我家这位姑娘美不美?”
 女人们鸡啄米似的点头,眼中却不约而同地迸出惋惜。这样好的姑娘,却被抓进山来被山贼霸占了。
 魏无羡自然懂女人们的意思,他哈哈大笑三声,说道:“你们若是能将我化得跟她一样美貌,我就能找到山匪头子真身,把他剁成肉泥。”
 女人们看看美艳女鬼,又看看底子原本不错最后却成夜叉妆容的魏无羡,一个个带着异样神情地站起来将魏无羡围在中间。
 魏无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又隐约认为女人们应该是相信他的话了,便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怎样?你们,你们是不是决定。。。”
 啪叽一声,一个稍年长的女人得了年轻妇人的眼色指令,果断抄起木棒对毫无防备的魏无羡背后一击。
 女鬼眼睁睁看着主人两眼一黑晕栽过去,她先惊后怒,头发倒竖地露出尖牙来。谁知女人们忙着七嘴八舌,谁也没空理会她,只是粗暴一按,拿破布在女鬼脸上擦来抹去。
 “赶紧把这漂亮妮子的妆改了,化丑点。最好跟我们一样凶得像鬼,可别叫妖怪霸占了。”
 “那,还有地上那个呢?”
 “先擦干净他脸,我看看长的怎样。”
 “呀,这臭道士长的还挺俊。”
 “不行不行,一看就知道是男人。妖怪会吃了他的,趁他昏着,赶紧给他改妆。”
 “改成猛鬼?”
 “改什么猛鬼,给他化的好看些,像个姑娘。这样妖怪发现不了他的男儿身,兴许他就能逃出去呢。”
 洞穴里吵吵嚷嚷,忙得手脚打架。女鬼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美女成丑妇,主人从猛鬼到温婉。
 当魏无羡从迷糊中悠悠醒来,众人待着的洞穴已经打开了门。山匪头子知道手下抓了新鲜货,无论如何要在房里瞅上一眼再决定杀不杀。
 女人们把女鬼和魏无羡挡在最里面,不愿叫矮矬匪几个抓了她们走。可一群孱弱怎敌得过悍匪。洞里哎哟声此起彼伏,魏无羡迷瞪瞪地看着女人们被推开,矮矬匪走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嚷一句“咦,夜叉变了哩”,然后就拖出洞去了。
 年轻妇人变了女鬼的妆也没能叫她逃脱被抓的命运,她担心的同时也强烈希望自称是道士的男人能凭本事逃离这里。道路错杂的石洞里有人把守,坚硬的墙壁阻断了她多年来的逃跑手段。唯有跟着匪徒去头子的路上才有逃生的机会,她们一窝子女人打不动喊不高,自然逃不掉,而那人既然混进来了,应当是有些本事的。
 石洞门轰隆一声关闭,矮矬匪拖着乖巧的“婆娘”去往老大的屋中。他惊奇地发现早先长相粗犷的母夜叉忽然变得柳眉细唇,削尖的脸型上了脂粉后俏得不得了,矮矬匪忍不住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魏无羡凶狠的目光瞪过来,矮矬匪才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个女人,怎的精神气儿比男人还好?
 矮矬匪明目张胆地朝魏无羡胸膛看,那儿分明有两个鼓包啊,有鼓包就一定是女人。矮矬匪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未等矮矬匪想明白,一群人后边突然弹来个石子儿,谁都不打光弹矮矬匪脑瓜上。矮矬匪嗷嗷叫唤着回头看祸首,结果寻来寻去没理个清楚,只好和同伴一道离开。
 他们刚拐个弯儿,隐于石壁上方的金蝶才悄摸摸飞出来,继续小心地跟在那堆匪徒后边。







 密林里,蓝家弟子百无聊赖地守在树坑中等待山寨里的信号。蓝忘机站在树下用脚碾着土,越碾越用力,抬头看山寨方向时眸中还露着些许担心。
 金蝶是跟进去了,可他人没跟进去呢。虽然这山上盘踞的妖气不浓,里头妖怪估摸着没多深的妖力,可魏无羡非要独自进去闹腾一番,那执拗的劲儿可真是气死人。
 想着想着,蓝忘机又昂起头望远一些,对柔弱小娇妻的担忧更深几分。














24.匪羡三
 寨子里全是歪嘴龅牙的匪徒,冷不丁冒出个面相斯文神采飞扬的美男来。他走在一众匪徒前面,享受着身后尊敬且密集的称呼——老大。
 那个全寨最好看的男人就是女人口中模样变来变去的怪人,也是魏无羡要拿去泡酒的妖怪。
 他听说今天来了新货,一个美的出奇一个丑的出奇,有一阵子没尝新口味的他反倒想两个一块儿看看。
 屋里灯光昏暗,油上火苗忽闪不停,匪徒头子盯着床上坐着的两个婆娘仔细打量。门口的匪徒格外眼馋老大的又一次新婚之夜,恋恋不舍地关了门后全蹲在窗底下听动静。里头有老大兴奋的搓手声,坏笑声,不一会,屋里又变得寂静一片。
 匪徒头子越盯那传说中的美人越觉得奇怪,她没有正常人的呼吸,胸口平静地掀不起一丝丝波澜,还有她那脸色,整个儿煞白。眉是弯的黑的,唇是小的红的,整个凑一块看,没有丁点活人的气息。
 最后是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抬起来对着头子一瞅,满满都是怨气。
 匪徒头子退了两步,指着美人道:“你。。。你不是人,你不是活人。”
 美人女鬼绢子一挥,坦然道:“我当然不是贼人你的活人啰。”
 那绢子甩到一旁魏无羡的肩头上,女鬼娇滴滴地道:“我是我家主人的呢。”
 匪徒头子跟着看向妆容温婉淑良的魏无羡,惊奇发现那人喉咙上居然隆起一块。虽然脂粉扑的厚,遮挡不少,可那人一呼一吸间,隆起的部分居然也跟着滑动。
 那分明是个男人!男扮女装啊。
 匪徒头子瞪大眼睛想要喊出来,可身后窜来个冰凉凉的手捂住了嘴,叫他一点儿声响也发不出来。
 魏无羡坐在臭醺醺的床上,翘起个二郎腿,一副“我是男人又怎样”的拽翻天的表情。
 匪徒头子唔唔地想要挣脱缠上来的鬼手,却不料一回头,背后多了两只鬼。二回头,背后多了五只鬼,前边多了三只鬼围在魏无羡旁边。三回头,后边乌泱泱一堆鬼,前面黑压压一排鬼。最后环视一圈,他的屋子里黑漆漆的全是鬼。
 这要命关头,匪徒头子却对魏无羡发出个令人发笑的问题。
 “你这是欠了多少情债?惹了那么多女鬼。”
 魏无羡被问得差点没栽下床头去。
 “你才欠了情债,你欠一屁股情债。”
 魏无羡小声骂道。
 紧接着,他跳起来照着匪徒头子的脸咣叽就是一拳。
 匪徒头子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屋外偷听的众人没盼来想听的声儿,反而静悄悄地叫他们挠心不已。矮矬匪趴着趴着就觉得头顶上有一束奇怪的目光,他抬起头一看,果然是厉眼一双。
 “滚!”
 那双凶目发出低沉愤怒的骂声,听起来极其不悦。
 匪徒们本就瞒着老大偷听,这会叫厉眼吼了一句,哪敢反驳什么,一个个连头都没抬,屁滚尿流地噗通噗通滚了。
 矮矬匪一边摸黑跑一边纳闷,那双厉害的眼睛好似在哪里看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身旁不断响起议论声,乃是众人对老大一夜宠幸两个婆娘的啧啧佩服。矮矬匪也不禁钦佩起来,对那个山一样的母夜叉,老大居然也下的去手!
 外头好容易没人打扰,魏无羡收回厉眼走到头子身旁。他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匪徒头子,还击昏了对方,可见这妖怪连打牙祭都不配呢。魏无羡掏出一捆缚妖绳将匪徒头子牢牢套住,一直套到他从头到脚都是绳子后,魏无羡这才含口水对着匪徒头子噗嗤一喷。
 匪徒头子悠悠醒来,张口就骂:“哪山头的王八犊子敢来冒犯你爷爷。。。”
 魏无羡不客气地抬腿踹去:“我才是你爷爷。”
 匪徒头子在地上滚了一圈,仍叫骂不停。魏无羡可是烦了,揪过一张帕子往匪徒头子嘴里狠狠塞去。
 “叫我看看有尾巴尖鼻头的究竟是个什么畜生,万一真是个王八龟儿,爷爷我还有点不敢认你这个孙儿呢。”
 魏无羡踩住匪徒头子,伸手抓住对方的面皮用力一揪,那张俊朗的面孔就变成了薄薄的人皮。
 匪徒头子没了假面,原本兽脸很快现出了形状。它果如洞穴里的女人所说,尖长鼻子,黑黄毛,嘴里一排啮齿牙,头顶俩小尖耳。
 妖兽大惊,瞪起眼睛唔唔叫唤。
 魏无羡坏笑两声,踩着妖兽的身子转个弯儿,看到后边粗长大尾巴后,他又笑了。
 “狐假虎威的东西,黄鼠狼成了精,知道装人叼人肉了。”
 妖兽慌的不行,滴溜的眼珠子含着泪,好像是在乞求。
 魏无羡才不愿对吃人的孽畜心慈手软,直接拿出袋子把这将死的妖怪扔了进去。
 擒了妖怪,知晓人质的位置,魏无羡并不急于在山寨里大闹一番,他心里有别的更坏的冒水的主意。
 “来来来,看我这一身装束怎样?”
 魏无羡脱了自己的衣裳,换上黄鼠狼的山头大王兽皮蟒袍,俨然真的大王。
 女鬼男鬼小童鬼纷纷点头,俨然山大王的一群走狗。
 魏无羡享受着恭维,喜滋滋道:“嘿嘿,你们且看我怎么将山寨夫人捉到手。”







 天色半明不明时,蓝忘机终于等来了山上的消息。
 金蝶自魏无羡进屋后便再也没讯息传来,蓝忘机有些着急,总以为小娇妻会遇到什么危险。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等到了小童鬼。
 那调皮小鬼说,山寨里一切搞定,大家可以放心上去了。
 而正当兴高采烈的思追、景仪领着弟子走到半山腰,一群拿着刀的匪徒窜出来,将他们全部劫持住。众弟子看看含光君,等着反击的指令,可含光君却率先交出避尘,以示自己投降之意。思追等人傻了眼,哪有厉害修士向山匪摊手的道理。
 一堆蒙圈的眼睛看着含光君,那人却施施然上山去了!
 山匪押着众人在山里弯弯绕绕,不时嘀咕几句。
 “老大怎么知道外头有人埋伏?真是神算呐。”
 “要不怎么是老大呢。老大还说埋伏的人里有个长的最标致。”
 “哪儿?婆娘在哪儿?”
 “你个猪脑壳,标致的不是婆娘,是那个前面滴。”
 “前面滴?前面?前面。。。那不是个公的吗?”
 “对头,就是个公的,但是长的比老大还标致。老大说抓到以后不许动他们一根汗毛,要全押给他看。”
 “公的有啥好看的?他有的我们没有么?”
 “你个猪脑壳,老大既然要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道理?什么歪理?老大睡厌了婆娘,现在想睡睡公的?睡那个长的特标致的公的?”
 “嘘——再乱讲,小心别人听了告诉老大去。”
 “哦哦哦。”
 修仙的各个好耳力,山匪叫唤的那么大声,再怎么嘘也不顶事。
 山匪头子想睡长的标致的公的,公的。。。
 思追和景仪互相看看,又朝后头师弟们的脸上看看,觉得应该没他们什么事。因为,所有人里最标致的公的应当是含光君才对。而能否睡到含光君,取决于能否打的过天资过人战力斐然的仙门名士。
 俩小的摇摇头,觉得那山匪头子就是在痴人说梦。
 众人推推搡搡,天已大亮时才到山匪口中的议事洞堂里。山匪自动站成两排,个个蛮头横气的,仿佛是抓了猎物的常胜将军,不摆点谱儿就不像话一样。
 山匪头子就坐在洞堂中间的最高处,一身华丽的蟒袍外加夸张的虎纹披风。左手握了酒壶,右胳膊肘挂在虎头榻上,一腿沾地另一腿耷于虎头牙齿里,从头到脚怎得霸气嚣张可表述。
 蓝忘机打头,思追景仪随后,全都捆了手腕走进来。那些个粗制滥造的绳子捆普通人还行,捆修士无异于松软面条,稍稍用灵力一挣就开了。
 思追和景仪还以为是含光君的按步不动之策,直至见了正中央的山匪头子,俩人才惊喜地叫喊出来。
 “魏前辈,原来你在这儿呀。”
 “呔,别动,再动我砍了你的腿。”
 一山匪把肩头扛着的大刀往地上砸去,差点剁了奔跑中景仪的脚趾头。
 景仪跳起来回避,仍对山匪头子嚷道:“魏前辈,是我啊,我是景仪,你不认得我们了么?”
 山匪头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没声好气道:“凭你是谁,我不认得。”
 景仪急了,嚷着就要冲前头去。
 思追回头看含光君反应,发现含光君从头到尾处变不惊,平静如水,他便觉得这其中必有古怪。毕竟两位长辈只说埋伏,并未交代其他任务。思追想到这点,便立刻咬住景仪的肩膀肉死活拽他回来好好站回队伍里。
 景仪郁闷极了:“思追你干嘛呢?”
 思追:“你别嚷,看含光君反应再行动。”
 景仪一听含光君三字,怎么都不敢乱动弹了,老老实实站好。
 洞堂躁动了一会,很快平静下来。
 操控大局的山匪头子伸个懒腰,晃悠悠坐起来,左看看右瞅瞅,然后问道:“山里的弟兄都来了?”
 一旁的矮矬匪笑嘻嘻道:“应老大的要求,大家都来了,连后厨烧火的都唤来了。”
 山匪头子大腿一拍:“好,很好,老子就是要所有弟兄们见证老子最辉煌的时刻。。。”
 矮矬匪不识趣地插话进来:“老大,什么。。。”
 “滚!”
 山匪头子毫不留情地踹了矮矬匪一脚,叫矮矬匪骨碌翻下石阶去。
 矮矬匪没喊痛,还飞快地爬上来蹲在老大脚边。他仰着头看头儿,觉得头儿从没像今天这般高的像座山,俊得天下第一。
 山匪头子低头瞪了一眼矮矬匪,毫不犹豫踹出第二脚,嘴里骂道:“滚滚滚,老子说了一定踹翻你。”
 矮矬匪应声飞了老远,停下来时再不敢往老大身边爬。他总觉得方才老大瞪来的眼神很熟悉,好似昨晚抓来的母夜叉瞪他的那样。
 没人打扰山匪头子说话,山匪头子气焰又嚣张起来。他叉着腰指着蓝家人里最标致的那个对所有人说道:“从今以后,他就是老子唯一的压寨夫人。”
 山匪们魂飞魄散地看着一向好女色的老大指向的人,虽心里别扭,却仍恭恭敬敬地对着俘虏里最标致的人儿——含光君,鞠了个躬,大声且尊敬地喊道:“夫人好!”
 思追,景仪,以及所有的弟子同样魂飞魄散地看向他们尊贵无比的含光君,一时难以平复心情。
 而目光焦点所在的含光君慢慢昂起头,神色冰冷地看着要指自己为压寨夫人的山匪头子,他心里只有咬牙切齿的俩字——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