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酒后说话，本就懒洋洋的，这时吐气若绵，蓝忘机顿觉那耳中热痒，比衣下的凉更不堪忍……


到家时，满园静谧。月前已遣了老仆家去养老，此地等着魏无羡，只有那坐困情愁的小仙君……
厅堂之侧，积雪中扫出一弯小石径，那头是书房，有人掌灯。

魏无羡八岁上没了父母，四叔要接去庄里，他只不愿，非要赖在园中独自个儿过活。莫说别人不懂，就连魏无羡自己，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如今，可晓得了并非独自，这园里还有个谁……
灯下的人，等着婴，阅的是圣贤书，还是春宫图？楹窗开一线，窥见有人儿隐隐绰绰的走动，是雅正端方一副美人姿。
日常遮了脸面，惟怕我憎厌……

这么思量着，往前推了窗就笑：“听见我回了，也不来迎？”
蓝忘机看他一眼：“饮酒了。”
“年底了么？大伙儿见了，总要喝这么一回。昨儿你封好的银钱，都交与四叔送了各家去，置办东西好过年，自然是高兴的。”魏无羡攀了窗棱子跳进就扑，趁他一偏身子，从侧后给抱牢了，将素白长衫微微撩了开，钻进手去摆布。
“怎么？晚了回，它不乐意了？”
“并没有，魏婴，手……”
“想这手，你想得攸关紧了么？可知外头冷着呢，吃了酒，身上热，骑马倒吹得手脚冰凉。一路上只惦念着，这个极暖的所在，唔……这会子掖进手去，越发的火烫……”

蓝忘机本想问他这手怎么冰凉若此，听着说法，便一动不动，听凭他掖着。凉丝丝贴着肉，游鱼一般，无声的惊波澜……
正自强忍着，耳侧呼进气息：“看什么书呢？”
人是酒后说话，本就懒洋洋的，这时吐气若绵，蓝忘机顿觉那耳中热痒，比衣下的凉更不堪忍。咬牙回不得话，手中书攥紧了，撑着不动如山。

魏无羡见他如此，心中怜爱满溢，抽了手一板他身子，好好抱了笑道：“不闹你了，这么听话着，怪没意思的。我要洗洗去，热水泡着舒服。”
蓝忘机不语。
“一起洗么？”
仍是不语。
“离了一天，当真想着你呢，一处泡着说说话 。”
“嗯……”几不可闻的应了，人就要往后头去。
魏无羡忙拉了回来：“我去！”
这勤快难得，蓝忘机怔了一瞬，唇瓣子被他摸着了胡乱一咬。只听“烧了水叫你”，他便抢出去了。

蓝忘机想着近日的好，真胜却往日光阴无数，把方才搅乱的衣襟掩了，禁不住自己得意一回。复又展了手中书卷，端坐了再看，却是新得的一册北征杂录。默念默存间，总记着婴的三尺青锋，还须我陪。
这么想来，园中气息一荡，似有呼应。腊月的寒枝桠遇风抖擞，摇落玉蔌纷纷，池塘里薄冰闪烁，底下不知何物……
“蓝湛快来！怎么今夜越发生寒了？月色倒亮，冷照着冰雪，似威压一般教人警醒。”
蓝忘机微微一笑，平了胸腹中剑气，循声去了。

卧房架了屏风，木桶中热汽袅袅，魏无羡打开一小布袋，掬出些雪白瓣子往水里撒:“好东西，闻着可喜欢？”
蓝忘机一看，竟是玉兰花。
“才回来的路上，不知哪家花魁娘子有心，给我扔了这么一口袋。想是拾花风干了存起，便当香料用。”
蓝忘机垂眸不语，被他一手拉将过去剥脱了，拆了发冠，送进桶里，又凭他在身后捋了长发流洗，擦背，一概听话着。等了些时，一勺勺再添热水，整人儿都泡得酥软了，心里倒火热，终于……
“魏婴……”
“怎么？”
“你……不来么？”
一时安静，乌发贴在雪白肩背，又垂落桶沿外，如泉如瀑，滴滴㗳。魏无羡哧的一笑，把檀木梳子在他脑后敲一响儿：“可算开口了！天荒地老，等不到你撩我一撩！”

蓝忘机羞着，水烫着玉雪双肩都变作红粉样儿，却比不上耳珠子鲜妍如媚，水润欲滴……
身后衣物窸窣，未及羞完，魏无羡哗然入水，欺近去紧贴儿巴在他身上。小小一只浴桶，肚腹儿相对着磨，无处躲，再羞也无可如何。

“有多少话，都存着不与我说。攒作一团儿热，自己烧心……”
魏无羡亲在他发顶，扑在他肩头，一般的长发，揉了玉兰花瓣子，铺在水，轻轻荡。蓝忘机听着埋怨，这么搂着想了一回，低声问：“赠花的娘子，可是美貌？”
“大约是美的。”
“大约？”
“嗯，不太记得。”
蓝忘机松了口气，道：“你小时说过，要娶天下最美的美人。”
“放屁！我几时说过？”
“说得兴起，还写在纸上，白纸黑字，我捡了藏在……”
“打住！说出来我把你那藏物的小窝一把火烧了，好教你晓得，郎君是眼前的好。陈谷子烂芝麻，碎嘴瞎说的闲话，什么好的坏的都往里收。手拿来！”
不说，他怨着，一说他追着敲打，如此难养……
蓝忘机懵了，讷讷伸手。魏无羡一把抓过，摁进水里，放在后腰：“这里一掐，匹马扶枪就捅将进里头去，几多回！魏某若只娶天下最美，你这门儿都不叩就随便进的，算什么？一夜风流么？不对，这都数不清几夜了……”

——往前再数，又是几多夜？不尽相思。
陈谷子烂芝麻，谁没藏过呢？谁还记着，这园里的哥儿最无赖，从小偏爱白玉兰，整日里树上攀爬，树下滚。阿娘说，玉兰原是你兄长，一处长大，兰哥儿比你强……

魏无羡想，当剖心相见了。

这一时，蓝忘机已羞愤欲死，手放在那腰上，无论如何，却舍不得离。只抬头，紧盯着眼前人，面纱似的柔雾，掩住渴求无限。
“婴，是你说，留下，过日子……”这辩解，几不能往下说。
“是啊，所以不要美人，不娶妻，我要你，就要你一个。蓝湛，出来见我。”

一片冰心，真如冰霜结在心。
魏无羡只想化开了去，见此真纯。其时氤氲拂面，一手摸索那深藏的脸，他柔声道：“我想你了，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