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春思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2-03-24 14:25      字数:2273
——“整座夷陵城,就我家小郎君霸道,属螃蟹的,满大街横着走!”魏无羡说得高兴……


正值阳春三月,巡白帝城头,也见了山花似雪。
“魏无羡,你嘴角这丝淫笑能不能收一收?”
“不能。”
“嗤!前儿往青居城,给云梦家里带了封信去。后来校场上遇了金子轩,和你这破嘴笑成一样一样的。都说金孔雀眼高于顶,自负才情俊逸,也不知是哪家的娘子,何等的美貌,将他勾住了。”
魏无羡更忍俊不禁,一手搭在他肩头,笑道:
“金子轩这厮,一年中往夔州跑几回,讨江叔叔的好。依我说呀,那美貌娘子,必定长得与你相像……”
“放屁!”江澄打个寒战将他一推:“你当人人都爱搞断袖?我我我……”
魏无羡一怔,正色道:“放心,兄弟我绝不让姓金的碰你一根寒毛,要碰也轮不着他,过来,别怕……”
“我须怕他?!不对,什么轮不着?你你……你都有人了,天亮时回营,便见你收了封情信,笑得是一个淫贱不能移……魏无羡你个死断袖,敢来我大鞭子抽你!”
“哈哈哈……”魏无羡早掌不住,趴城墙笑个半死:“就……就你这直棱起角的性儿,谁……谁稀罕似的,哈哈,等我先笑一笑……”
江澄已晓得是取笑恶作,当下薄唇一闭,起脚就踢。魏无羡引鞘一架,拧身已跃上墙头。几个起落来回,二人拆解惯了,哪里就分得出胜负?

“得,住手!你个榆木脑袋,就不细想想,云梦的信是谁写?究竟是那个娘子,长得像你,也只……五、六分像吧,多了可别。”
“你……”江澄方要与他论相貌,忽的警醒了:“云梦的信,不说阿娘给的么?难道是……好个金子轩,敢觊觎我姐!”
“可算明白了。不过吧,觊觎是有的,两厢情愿更是有的。”
“唉,阿姐是从小就待见金孔雀,也无可奈何。”这么说着,一把揪住魏无羡胳膊:“往后青居城那边,可得盯紧些,你也是,手底下有弟兄过去的,一个个嘱咐好了,就便看着那金子轩。”
“看他作甚?”
“金家那德行,你不知道?荆湖一带,他家的人也不少,你就没遇过几个?”
“有是有的,不耐烦打交道。我来夔州路之后……倒有个金子勋,在夷陵,叫我家那位打了。”
江澄一向听说他屋里有人,只当是个文弱书生,这一听来了兴致:
“怎么打的?”
“也没甚稀奇的,我家蓝湛要梳栊南馆中一个小清倌儿,让他只管弹琴,万事不必理会。金家那贼贱的鸟人,非要争那倌儿陪宿,馆里与他说不清,便吵到家门前来。我那小郎君是个冷情性,正教着学生写字呢,嫌他吵,跳出墙来一脚踏个半死,就飞回去了,话都懒待说。”

说到“梳栊”,江澄已是震撼当场,一时听着都不知作何反应。

“小孩儿私写信件与我报说的,就那写字的学生,说恶人脏了先生鞋,害他洗半天,结果洗好先生再不穿了。我正经回道:国家打着仗呢,当勤俭些,往后须提醒着先生,隔空掌拍出石子来,他就死得了,不必费鞋……”
“等等,听着不大对劲……”
“是不对,后来我就想,该叫那孩子争气些才是,年纪小代不得先生出手,也就罢了,有那写信报我的功夫,不若纠起伙计们,趁夜就把金子勋罩头扔出城去。泼作的贱人,往后也不必来了,来一回黑将一回!好教他知道,整座夷陵城,就我家小郎君霸道,属螃蟹的,满大街横着走!”
魏无羡说得高兴,江澄已听得头大。
“你先闭嘴!你屋里的人,怎的还去梳栊清倌?”
“我让他梳栊的。”
“这……”
断袖之乱啊,叹为观止……
“想什么呢?江澄啊江澄,龌龊了是吧?那清倌儿给姓金的逼迫在先,我家道了梳栊才保下的。”
“你也是的,那种地方,间或吃个酒也就罢了。卖身讨饭的伎子,保得几个?保得多久长?有日见了财帛如山,动了心思,说不定还嫌弃你保过他来。君子不入鲍肆,懂不懂?还叫自个儿屋里人抛头露脸的去,说你什么好……”

魏无羡想说只愿卖艺也是有的,助人一时,将来只凭造化,但一转念,也就不辩了。低头笑想,我屋里的,与众不同啊……
学了一堆的圣贤之言,什么君子不入、君子不立、君子不跳脚不放屁,道理他晓得的,不过天性里至纯,那些道理在他心内,与眼中纷杂世情两相印证,自能去繁留简,去芜存菁。旁人走一回娼楼行院,总有些别样心思,只他如赤子初见,走来不偏不倚,一派天真。
如此人物,何处去不得?

新砌的城头,摸着凌厉,东风落一层山李花,倒又柔和了。两人互怼着消乏,这时过了各处哨岗,走到僻静处换了个眼色,瞬间就溜在墙根,瘫坐。
近日好几番小股交兵,不痛不痒,只夜袭多了些。二人各自领命,指哪打哪,天蒙亮才在营里碰的头,想着还有巡务,便一道走。巡到天光大亮,暖阳里春风一到,吹着怪累……

安静了一时,各想各家。

“喂,”江澄拿鞘尾去磕一旁,道:“我爹……是二次给你说媒了吧?只推脱不爱女娘,惟此讨个小郎君在家,你这辈子,打算就那样了?”
“嗯。”
“无媒无聘,也不成礼,人就肯等你了?”
“肯的。”
“也罢了,谁让你好这口儿……可照我说啊,这等情爱之事,不论爱男爱女,都很教人累。城外拼杀一场,人人是倒下就歇,就你还掌个火去摸信匣子。”
“见字如见人……”
“酸!”
“你懂个屁!”

春风岂只累人,还够撩人呢……

“我……”江澄正待刺将回去,偏生一片儿小桃花,吹落在泥脏的靴筒上,煞是鲜妍。他拿手拈起,便也酸了几分,听了听近处,没甚异响,扯住身旁同脏的肘子就问:“哎,教你铁了心的,究竟是有何滋味?”
魏无羡低低笑了,倦意上头,他仰脸靠在坚墙,任春光入眼,浅浅一眯:
“两个字,销魂……”
“怎么个销……”
“有人。”
江澄一跳而起,扶鞘执鞭,神色矜傲,就往前再巡去。魏无羡暗笑,窸琐爬起,跟在后头走了一会儿,才闲闲道:“丢人啊,一屁股花瓣子……”
“……魏无羡!”

桃李争春,掩了袍角血色。军营里,想家原是常态。长江头不见长江尾,春来却是一水的碧清。我饮来,君亦饮来,能教不相思?
那一树玉兰端庄,也开好了,小官人魂梦都记得抽蕊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