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提议如同晴天霹雳，炸得空头皮发麻，他的视线慌乱无措地从魈传到钟离那里，试图从中获取一些能够帮他解脱的帮助。

可是这是来自至冬女皇的命令，又是家事，身为大使馆的人，钟离无法开口插手太多，否则便会给至冬人一种璃月并不信任这场婚姻的印象。

本身他提出大使馆的方案就是为了让七星减少对他用意的揣测，现下如果屡屡插手，恐怕适得其反。

空扫视过一圈的目光落到达达利亚的脸上时，只能附上一个尬笑。

“好啊，”达达利亚答应的很爽快，他对于女皇的关怀十分受用，往后稍稍让出了一点位置，让空站到身边来，“现在就去楼上卧室检查也行。”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空猛然灵光一闪，拔高声音道：“等、等一下！”

“我有点紧张，这毕竟是我第一次怀孕……”空微微垂下头，手指开始绞衣边，以一种撒娇的语气对达达利亚说，“你是知道的，我对这种事一向都比较害怕，可以让先生陪我一起去吗？”

他的提示让达达利亚想起了自己婚后第一次易感期的时候，空居然会在大半夜把大使馆的人叫过来，蠢得有些可爱。

“如果先生同意的话，当然没问题。”达达利亚说。

于是空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沙发旁的钟离，钟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应了下来：“乐意奉陪。”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对峙被彻底瓦解，达达利亚没能从钟离的口中撬出来有用的信息，但好歹他更加确信魈绝对不是钟离的alpha，因为他选择了避而不答——明明用回答就可以打脸的简单道路他并没有选择，却在顾左右而言他。

有些问题，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空领着钟离往楼上走，达达利亚故作客套地邀请魈在会客厅休息片刻。

也许是上天庇佑，长长的楼梯在走到顶层前，空终于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应对方案。

他摆出了一点贵族夫人的气质，询问道：“只是做简单孕检的话，你一个人就可以了吧？”

领队医生恭敬地答：“夫人不喜欢人多的话，我一个人就可以。”

空又问：“那么，要做什么检查呢？”

“需听诊测胎心，抽取腺体部位的血样本做信息素分泌检查，还有指检。”医生逐一告知。

“这些检查主要是为了检测什么呢？”

“测胎心是确认胎儿有无生殖腔内缺氧或发育迟缓症状，腺体血检测omega的孕激素分泌水平和信息素是否在正常指标，指检保证生殖腔闭合正常。”

“嗯？”空挑了一下眉头，“不需要检测月份吗？”

“胎心检测也可以大致确认胎儿月份，其中误差在一月以内，且夫人有保留孕检单，可以用作记录参考。”医生回答。

“这样的话，我有一个要求，”空在卧房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回过身说：“我是个保守的璃月人，除了我的alpha，我不希望有其他人会看见我的身体，所以全程检查你需要蒙眼进行，这对于你来说是难事吗？”

出自军队的医生在各种极端环境下都进行过医疗诊治，无论是炮火震颤的前线，还是昏暗动荡的车厢，他们甚至能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进行剖开手术，区区一个蒙眼，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一切都听夫人安排。”医生答。

空故作镇定地用端庄的语气评价：“不错。”

进入卧房之后，空关好了门，从衣柜里翻出一条足够厚实的羊毛领带，让他自行蒙上，百分百服从命令的军人不会做小动作，这正是他所放心的，钟离在一旁督促他蒙好之后，看见空冲他挤了挤眼睛。

“钟离先生，等会儿做检查的时候靠我近一点哦，不然我会害怕。”他故意道。

钟离无奈地松了下肩头，从空提出蒙眼睛的条件时，他就猜到了他的计划。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放心就好。”他接上了话头，并开始脱衣服，和空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位置。

蒙着眼的医生熟练地从药箱中摸出了无菌手套，摸索着辨认出了面前的人位置，一一中规中矩地进行了检查。

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达达利亚和魈都下意识从沙发的两头站了起来，其中魈更显紧张。

他不止一次地思考，如果这件事暴露，达达利亚勃然大怒或是要上报女皇，引发原本和平的国际关系，令璃月和至冬再一次产生冲突，他定是要当场将这个碍事的alpha枪杀，永绝后患。

现在看见他们面色如常地下楼，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初步检查都很正常，”领队的医生走到达达利亚的面前，稍稍压低了一点声音，将私密的家事禀告给家主，“生殖腔饱满，腔口闭合完整，胎心比正常月份的胎儿更加强健有力，想必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这些话在后面的魈是听不到的，空给他递了一个宽心的眼神，告诉他没事。

达达利亚木讷地“嗯”了两声，他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体会不到初为人父的惊喜，只知道空健康就好，意识到这样太过冷漠后，又找补似的加了一句：“辛苦了。”

他也不知道是在给谁说，领队医生接着道：“至于腺体血检，结果需要再过短时间出来，我们随身携带的医疗设备只能应急处理，做不了这样严密的实验分析。”

“好。”

达达利亚说完，执事就引领他们往安顿的客房走去，还没走出去两步，达达利亚又追了上去，压低声音在看不见的走廊拐角发问。

“等等，有个问题，”他说，“夫人怀孕之后，我的信息素好像有些紊乱，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这是为什么？”

领队医生稍加思索，问：“大人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症状的？能否详细说说？”

“应该是他回璃月的那段时间开始的，他离开之后，我就经常做噩梦，白天的精神也很萎靡，无法集中注意力，信息素有些不受控制。”

长久的沉寂之后，领队医生有了一个判断：“有所标记的alpha和omega可能会视感情程度和信息素契合程度对对方的信息素产生眷属感，这种症状轻重缓急都因人而异，像大人这样会有明显不适症状的……还挺少见。”

达达利亚稍稍宽了点心：“也就是说不严重？”

“夫人现在既然回来了，这种症状就会消失，”医生建议道，“孕期无法同房，大人可以在平时相处中与夫人多有些信息素交融，应该不会再紊乱。”

达达利亚面露难色，但还是应下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客房吧。”

依照医生的建议，达达利亚在夜晚破天荒地提出了同被子，把空吓得在上床前一个哆嗦。

原本入春之后达达利亚就会停止宅邸供暖，他是在严寒中训练长大的战士，本不应该这样娇弱，但自从家里多了个空，睡前他还是会让执事为卧房的壁炉添满柴火，上好的橡木会产生整个晚上都暖融融的热量。

空洗漱完毕正在往床上爬，达达利亚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冷不丁出声：“空，要不我们睡一起吧。”

他的夫人在床边绊了个跟头，差点一头栽进被子里，把达达利亚吓坐了起来，连忙伸手去接他，生怕磕坏了肚子。

空狼狈地在床上爬起来，没敢扶达达利亚的手，用一种扭曲的语气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医生说我的信息素有些紊乱，需要跟你多接触。”达达利亚说罢，又怕没信服力，让他以为是自己的私心，把钟离也搬出来：“况且白天钟离先生跟我说，孕期的omega很需要alpha的信息素来平衡孕激素，我怕你身体不适。”

空还想找借口：“我给你的香囊也没有用吗？”

达达利亚神色委屈地摇了摇头。

空为难地说：“但是医生也说了……怀孕期间是不能同房的，如果睡在一起擦枪走火怎么办？”

达达利亚拍着胸脯立誓：“就这几天，等我好点了，你如果想，就继续分开睡。”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确实像那么回事，回想起他们相处至今的三四个月，达达利亚的确没有对他实施过强迫的亲近行为，可信度大大提升。

“好吧，”空勉强答应下来，末了还重新调整自己的态度，“我没有排斥你的意思，就是比较担心医生说的问题。”

“我知道，”达达利亚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非常绅士地给他拽过去一大截，预留了一定的距离，“只是之前分开了太久，我很需要你的信息素。”

空不说话了，很不是滋味地躺进了达达利亚的被窝里，那半边被褥已经被捂得暖和，他无法往温暖处靠近，只能拽着冰冷的被角睡下，烛灯熄灭之后，只剩远处的壁炉还在勤勤恳恳地散发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躺在被窝里，蜷缩起来取暖，视线被照得忽明忽暗。

他和魈同样是完成半标记的AO，对彼此的渴望并不比达达利亚要少，然而名正言顺的联姻者可以获得慰藉，被埋没在国际联姻之下的真心却无法得到慰藉。

在至冬的夜晚，魈也会对燃烧的壁炉感到寒冷吗？

空在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突然震颤般想到一个问题：他不是达达利亚的标记omega，汲取自己的信息素真的对他有安抚作用吗？

好消息是，一向倒霉的他终于有一次担忧正确。

坏消息是，他的担忧是正确的。

达达利亚在联姻后一直忙于应付婚姻后的琐事，在至冬高层官员眼中，他是度蜜月度得没边，沉醉在异国的美人乡里，不知今夕是何年，完全无法理解他见缝插针的寻人之旅有多焦头烂额。

如今终于算是勉强尘埃落定，他须得每日一次前往女皇的至冬宫汇报政务，并前往执行官分配的各自军区视察。

可偏偏就是这样在联姻前日复一日的日常工作中，他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执事一眼就看出来他家主人不高兴，遣散了忙里偷闲的仆人，赶他们动起来，又去请书房里的夫人出来救场。

空一脸茫然地被从书房里求出来，半推半就地往办公室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执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大人回来的时候板着张脸，恐怕是在政场上受了气，还请夫人去劝劝大人，能让他好受些。”

空想拒绝，又觉得不太合适，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办公室，身后的门被“吧嗒”一关，完全断了后路。

达达利亚正坐在办公桌前，闭着眼睛揉额头，十分伤神的模样，被这一声脆响惊得睁开眼，发现来者是空，因忌惮他肚子里还有着个脆弱的孩子，赶忙将肆意挥发的信息素收敛些。

空被这样浓烈的血腥味呛得睁不开眼，顶着来自于陌生alpha的排斥感往前走了两步，他没走两步，腹里就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细细密密扎在生殖腔中，下意识弯腰捂了捂肚子，满面不适。

“空？”达达利亚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抚下去紧张起来，生怕真的由于自己过于强烈的信息素刺激到他。

他赶忙站起来去开窗通风，意识到至冬的天气永远天寒地冻，又担心地把窗户关上半扇，忙得不知所措。

空抬手示意他不必惊慌，皱着眉头揉了揉小腹，吐出一口缓和的气。

他和达达利亚待在一起的分寸一直拿捏地很好，不会闻到他的信息素，也不会太过生疏，偶尔过度触碰才会出现这种排斥的疼痛，算是习以为常，兴许是这次的信息素太过浓烈，令他一时无法承受。

或者是因为他许久没有再和魈见面，获取一点自家alpha的信息素驱散和抚慰，才会让这次的疼痛感这样强烈。

他们确实太久没见面了，自打上次代表迎接的聚餐后，达达利亚忙着去工作，没有再找过钟离，而空也因为冠着怀孕之名，无法再出门，魈身为一个alpha，更没道理天天来拜访一个有孕在身的omega。

达达利亚看他挥手推拒，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空坐上沙发时才觉察到，就在短短的一刻，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但还是没往执事提到的事：“听说你回来的时候很不开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达达利亚自行宽慰着说道，“我在至冬宫为女皇陛下汇报政务时，信息素忽然失控了，大约有冲撞到陛下，陛下没有怪罪，是我自己耿耿于怀。”

空隐隐觉得有些危险，还是硬着头皮问下去：“怎么会突然失控？”

“这我真的不知道，”达达利亚一脸费解地和空对视，“之前你回璃月的时候我就开始出现这种症状，医生说omega的信息素安抚就能好，没想到并没有缓解。”

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然而实在编不出来，只能赔着笑意安抚：“也许见效没有那么快……”

达达利亚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了顿，忽然改了话锋，道：“空，这里的信息素太浓了，你怀着孕，不能待太久，还是先回去吧。”

空正是坐立不安，被一催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强装着扭捏了一句：“好吧，那你自己调节下情绪，别太担心了。”

门被又一次关上了，达达利亚脸上挂着的笑意倏然垮台，神色凝重。

他用指腹抹了抹空刚才坐过的沙发凹陷，上头还残存着一点omega的信息素，是他相当熟悉的甜酒味，他放到鼻息处嗅了嗅，并没有感觉到所谓安抚的欢喜感，反而陌生得很。

其实不止这些，他还有太多的困惑在一瞬间就涌上喉头，仿佛一张兜藏着惊天秘密的网，因为一层一层往上累积填补秘密的附加品，终于不堪重负，一股脑儿倾泻出来太多可供捕捉的线索。

他是一个血统纯正的alpha，他的生理功能并没有任何缺陷，因此他和每一个alpha一样，对自己的omega拥有一定的生理记忆，或许是之前一直忙于寻求钟离的下落，他并没有仔细静下心来品味过他的omega，现下到了需求的时候，才格外生疏。

在和空相依而眠的这半个多月里，他感觉不到亲密，反而随着时间的加深，一个诡异的念头在他的生理认知上萌发。

这个omega不是他的omega，信息素无法进入他的需求范围。

达达利亚为他产生这个怀疑感到困惑，就在他沉思于头脑风暴时，办公室门被礼貌地敲响了。

“谁？”他问。

“是前去送检的医生，”执事说，“他把夫人的腺体血检结果带回来了。”

“进来吧。”达达利亚应允。

得了命令的军医捧着一份手写报告进来，送到达达利亚的办公桌前，毕恭毕敬地禀告：“很抱歉拖了这么久，大人，军队医疗室的仪器因长久未曾使用而有些损坏，临时修理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属下又无法放心将夫人的血液送去普通医院检查，只好拖延至今。”

达达利亚道：“无妨，检查结果还好吗？”

军医答：“夫人的腺体因缺乏alpha的信息素而活性萎靡，分泌的孕激素也会因此降低，一般来说只有长期分居的omega才会出现这种症状，大人平日难道很少靠近夫人吗？”

达达利亚不可思议地抬了一下眉头：“相反，我因为信息素紊乱而一直都和他待在一起，除了一个多月的时候，有段时间是分开的。”

“一月左右胎儿刚成型，并没有开始对alpha的信息素大量需求，是无法检测出这种结果的，大人兴许是记错了。”军医如实反驳。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他没有立刻接话，他们仿佛在谈及一些相当错位的话题，就好像他们在说不同的omega一样，这样堪称恐怖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令他惊颤又无法吐出。

可联系上他之前的怀疑后，又不是全然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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