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对你做第二次。”

中原中也挽回了他即将飞奔出脑壳的理智，像是捏住了什么无形的丝线，将即将断线的风筝拯救回来，他冷静了声音，听上去毫无异样，他相信太宰治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太宰治再继续下去，一定会收获到比那天晚上更加重的一巴掌。

“不喜欢吗？”太宰治这次的提问没有带称呼，他最喜欢用各种各样的语气去唤中原中也的名字，多是轻飘飘的语气，也会拖长尾音，带着鼻息，软腻的嗓音咬着音节，都会蜜糖般融化了中原中也的心，让他舍不得多加责备，在把控中原中也的弱点这方面，太宰治可谓是炉火纯青，他知道怎么样可以把中原中也在生气的临界点拉回来，又踩着他的弱处让他乖乖低头。

反而是不带称呼才显得不正常，也更加生疏，中原中也将太宰治环在他脖颈的手臂拉了下来，将两人的距离稍稍分开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中原中也真真切切的发问了，而不是有意的责备和讽刺，他是真的想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太宰治这段时间的行为完全让他出乎意料，这和他记忆中那个一直乖巧且从不多事的太宰治判若两人，虽说中原中也一早就可以觉察到他超乎旁人的精明，太宰治也除了在刚从福利院回来时给那些欺负过他的孩子们点无伤大雅的教训，再也没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反而在逐渐的成长中，愈发惹人喜欢。

但是这些天里，太宰治三番五次让中原中也大开眼界，不论是在与他接吻调情上的熟练，还是在女性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魅力，而且有意地在与中原中也的关系上逐渐走上一层成人的变化，不是以前那个黏糊糊只知道缠着中原中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兄弟关系了，而是一个青春期的少年与一个成年男子的摩擦，从中迸发着惹火的因子。

太宰治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中也喜欢我啊。”太宰治这时候得了中原中也的冷脸，才有了点犯错该有的自觉性，他鼻翼翕动，眼眶也微微地红了一圈，似乎马上就要被中原中也凶到哭出来，被拉下而无处可放的双手揪住了极短的裙边，将那里柔软的布料抓出一道道褶皱来，“中也哥哥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中原中也的心脏紧随着太宰治的控诉收缩了一下，他恨不得马上就伸出手将这个泫然欲泣的孩子拥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但是既然太宰治已经做到了这样的份上，他也不得不好好地教育一下了。太宰治从被他领养回来之后，从始至终只被他一人照顾着，从未感受过其他人的关爱，会极度依赖他也是自然的，可是这样的依赖性伴随着他长大，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加严重起来，这就是个问题了。

“太宰，我是你的哥哥啊。”中原中也像是喟叹一般地说出了这句话，也像是在警示自己：“我会一直喜欢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但是这种‘喜欢’和你所需要的‘喜欢’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我对你的照顾和学校里对你示好的女生完全不一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但是中也明明自己也有说，看见我和其他女生亲近会不高兴，这难道还不够证明的吗？”太宰治甩出了中原中也之前的话来压他，在这种情况下倒是依旧机敏，没错失一点良机。

中原中也怔了一怔，记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困扰，反问道：“证明什么？”

“证明中也喜欢我啊。”太宰治的语速不算快，但中原中也听上去就像是疾风掠过耳畔，连尾音都没抓住，他抿住了唇瓣，和以前一紧张认真就会下意识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这和你说的喜欢不一样，我是你的哥哥。”中原中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来回答了，搪塞般的用这样一层关系来压太宰治，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气氛一时间再次陷入了僵局，太宰治坐在中原中也的腿上，目光死死盯着中原中也的那双海蓝色眼眸，一眨不眨，他面无表情，连之前的哭泣前兆也止住了，这样安静且一言不发的太宰治反而叫中原中也心底发毛。

“那中也还要找女朋友吗？”好半天，太宰治才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找？”中原中也答得也快。

“中也明明喜欢我就够了吧？你所喜欢的条件我都可以达到。”太宰治不服气地挺直了腰板，将自己身上的装束强调了一遍。

中原中也之前已经被转移的注意力这会儿再次被太宰治身上的那套女仆装吸引了过来，他这会儿抱着太宰治不方便起身去拿衣服，原本套在太宰治身上的衣服也被他自己脱了扔在了地上，一时间只能这样僵持着，气氛实在尴尬。好半天，中原中也才松了口，于太宰治的目光下服软：“不找了。”

“不找了？”

“正因为有你这个臭小鬼，我以后要是孤独终老了就全是你的错。”中原中也见太宰治挑着明显高兴起来的笑容，遮掩不住的开心是写在他脸上的，又蹙着眉头斥责一句，听不出责备的意思来，更像是变相的娇嗔。

这就是承诺了，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立刻融化成了笑意，中原中也被冠以绅士称号一点也不虚假，他的守信程度可比太宰治的油嘴滑舌来的真实，说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话音刚落，中原中也又接上一句：“起来换衣服，我还有班上的事情要处理，先不和你磨蹭这些了。”

太宰治没有再反对和阻拦，乖乖地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借着中原中也的肩头从他的腿上站起身来，要说太宰治虽说是个16岁的孩子，但也逐渐开始往成年迈进，这一会儿在中原中也腿上坐的确实够呛，将他压得腿发麻，中原中也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让这个小混蛋在自己腿上坐这么久，他可不是以前那个软糯糯的小团子了。

其实最主要还是要怪中原中也的身形娇小吧，太宰治在他的照顾下倒是一步步长大，唯有他连带着身高和体型一同暂停在了18岁一般，再这么下去太宰治超过中原中也是迟早的事情。

中原中也弯下腰来帮太宰治捡了衣服，放在座椅上，手握上更衣室的门把时又回头扔下一句：“穿好衣服给我回教室去，再乱来就回家收拾你。”

太宰治满口答应，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恨不得在眼睛里写上“乖巧”二字，中原中也故作冷漠地白了太宰治一眼，离开了更衣室并帮他关好门，太宰治独自站在安静下来的更衣室里，他轻轻松下一口气，背靠着更衣室的门撩起了短裙边缘，本该露出底裤的时候却露出了一层薄薄的肉色丝袜，太宰治勾起边缘将腿上的肉色丝袜褪了下来，轻薄的一层捏在手上几乎看不出什么份量，脱下丝袜之后过于白皙的肌肤这才有了人类的肌理，泛着属于少年的蜜色。

开什么玩笑，先不说他早就知道中原中也一定会在他脱下风衣之前将他遮挡好，光是在别人的视线下露出腿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有那么傻吗？

太宰治颇有兴趣地回忆着中原中也当时铁青的脸色，难看的简直就像是看见他最最心爱的那顶帽子被人一脚踩在了鞋底似的，要知道那是中原中也平时连太宰治都不让碰的宝贝啊，这么说来，太宰治的地位似乎要比那顶帽子高一点哦？

太宰治跟着餐厅里播放的轻音乐哼了几句，打开存衣柜将自己的衣物取了出来，这次从中原中也嘴里撬出了不会再找女朋友的承诺，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他从不担心中原中也的守信问题，他所在意的是中原中也这次的拒绝与关系的挑明。

被逼到绝路的猎物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反扑吗？那可要乘胜追击了。

太宰治穿戴整齐了衣物，心情颇好地打开了更衣室的门，女仆餐厅门前由于看热闹而来的人已经几乎散尽，只剩来来往往的不明真相的参展学生，太宰治缓慢地踱着步伐向教室走去，他并不着急回教室，在这种情况下比起见到中原中也，还不如再吊一吊中原中也的耐心，三番五次的推辞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太宰治到底有多精明，连他自己也不敢说清楚，他所拥有的早熟和沉稳恐怕是社会上的成年人也腰甘拜下风的程度，与其用蓄势待发的野狼来形容太宰治，伏地不动的伺机猎豹才是对太宰治最佳的描述，他步步为营，一点一点来试探中原中也的底线，也通过言语上含糊不清的问题来试探中原中也的心意。

如果中原中也对太宰治并无二心，那么他就不会觉得太宰治与他的接吻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更不会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直接动手。

如果中原中也不喜欢太宰治，那么他就不会对太宰治的衣不蔽体产生反应，更不会脸红紧张到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中原中也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咽口水、每一次呼吸，都被太宰治掌握手中，了如指掌，他清楚中原中也的每一个小动作，什么是紧张、什么是欲盖弥彰、什么是羞愤却强装镇定，太宰治全都看在眼里。

但是他并不急于去揭露中原中也，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初涉人世的孩子，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博弈，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感情确确实实可以获得中原中也的回应，否则他宁愿将兄弟关系永远地保持下去，不再逾越一步。

当然，只要有一丝可以把中原中也吃干抹净的机会，太宰治就会狠狠地揪住这根丝线，让它牢牢地缠上中原中也的脖颈，再系上自己的小指。

正如太宰治一直紧紧揪住的问题，让中原中也所不能理解和厌烦却难以去回答的问题：

——你在为什么而生气呢？

中原中也刚到教室就撞上了站在教室里，自带冷场特效的尾崎红叶，原本热热闹闹的教室顿时安静的像是在上课，连布置教室都像是在完成考试，一时间只听得到摆弄东西时的窸窸窣窣声响，中原中也的班上就像是与世隔离了一般，外面该喧嚣还是喧嚣，欢声笑语仍是欢声笑语，唯有进了教室才是一片宁静，让中原中也差点以为自己这是进了穿梭门。

其实如果光是尾崎红叶的到来，也不足以让他们一时间这样安静下来，最主要不过是她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罢了，中原中也两三步走到了尾崎红叶跟前，看着有稍微胆大一点抬起头来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的学生，忍不住带了点笑意，和尾崎红叶搭话：“尾崎主任是来找我有事的吗？”

尾崎红叶眉头微微蹙起，看见中原中也时不仅没舒缓反而更加不舒坦似的，答道：“有学校的事和你商量一下。”

中原中也知道自己的学生一心盼着的就是想让自己早点把尾崎红叶这尊大神给请走，也顺势接了话头：“去我办公室说吧？这里比较吵。”

尾崎红叶点了点头，伸手捞了斜靠放在讲台旁的粉红色纸伞，率先走出了教室门，中原中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径自向中原中也的办公室走去，分配给教师的办公室在每一层教学楼的最安静角落，越往那里走，嘈杂的声响便逐渐减小，尾崎红叶的步子停在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门前，慵懒地靠在走廊栏杆旁，目光随意地落在楼底。

“你从进学校开始就没有外出进修出差的机会吧？倒不能说是没有，而是被你用各种借口给推脱了，我还在疑惑你为什么一直推脱这样好的机会，现在算是知道了，你要照顾太宰治那个小鬼，抽不出身。”尾崎红叶缓缓地开了口，将中原中也以前为了隐瞒照顾太宰治而做的种种小动作一一揭露，这样的开头一出来，中原中也大概就猜到了尾崎红叶要和自己说什么。

尾崎红叶就喜欢和中原中也说话，他聪明得很，只需要说一句，他马上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接着往下说：“现在这孩子已经有十六七岁了吧？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该有了，这次的机会你可不能再推脱了，外出学习一下外校的教育方式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红叶大姐说的是，现在太宰已经十六岁了，之前用各种谎言来欺骗大姐，以此推脱外出出差的事实在是非常抱歉……”中原中也避开了本次话题的中心问题，而是先用旁支的无意义话语来对答，私底下旁边无人时他便会称呼尾崎红叶为大姐，这也正是尾崎红叶所喜欢的称呼方式。

话一出口，尾崎红叶就知道了中原中也的意思，他还是有着抵触的心理，怪不得连太宰治那个小鬼都能将中原中也吃得死死的，中原中也太好懂了，这个不管在人世间、社会上待过多久，他也依旧清澈的像是透明玻璃，只要其中稍有杂质，就可以立刻分辨出来。

“你还是不想去吧？仍然是因为他？”尾崎红叶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中原中也心底的小心思，换来中原中也慌忙抬头的动作，他没有和尾崎红叶对视，而是把目光瞥向了别处，抿唇似乎再思考什么。

“那孩子终归还是从来没有脱离过我生活……”中原中也犹犹豫豫的回答着尾崎红叶的问题，他这人做事一向干净果断，说一不二，极少有女人般优柔寡断的时候，尾崎红叶将他从小照顾到大，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她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也有点严肃。

“你已经宠坏他了，迟早要出事。”

“大姐以前也是这样对我好的，但我现在也是好好地生活着，不是吗？”

“这不一样，中也，这不一样。”尾崎红叶对中原中也少有的顶嘴丝毫不吃惊，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自然对这种事要比中原中也的感知能力强太多，她早就该知道提到和太宰治有关的事情时中原中也会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太宰治他想……”

“红叶大姐，这次出差要多久？”中原中也骤然出声打断了尾崎红叶的话，他迅速地转过头来，像是看见什么扎眼的东西一般，躲避似的挪开了目光，和尾崎红叶对视了，郑重其事地提问道。

“为期一周，不算太久，太宰治可以独自生活，再不济交给我照顾也可以。”尾崎红叶惊讶于中原中也话锋的转变和态度的变化，如实回答了问题。

“我相信他有脱离我独自生活的能力了，放他自己在家就可以，这次出差我一定不会辜负红叶大姐对我的期待。”中原中也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上挑唇角勾起一个客套性的笑容。

尾崎红叶疑惑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又将目光移向他刚刚看过的位置，只能在一楼楼底看见稀疏树荫，还有恍惚路过的两个身影，隐于庇佑遮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