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漂亮宝贝不干了-1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3-10-21 22:47      字数:8357
小宰大中,15岁首领继承人宰×20岁最高干部中。
灰宰蓝中线,中也一手把太宰扶持上首领之位,充斥着暴力与幽默的黑帮故事。
可怜社畜无人敌,心软就要被宰欺,当狗当妈又当妻,到头竟是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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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是一群人对一个人最后的分食,一顿敞开肚皮的饕餮盛宴。

在当事人不会有机会再亲眼看见的地方,他们撕下了脸皮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最真实的嘴脸,或冷漠或狡诈、或将精于算计写在骨相,吃掉下葬者作为“人类”身份的最后一点价值,之后连名字都成了一片被雨淋湿后松散的纸屑,和肉体一起下葬,永远死在了回忆里。

感觉好像死了。

太宰治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原本为他让出的石板路因为人头攒动而把他挤到了边上,他一言不发地站在草地上,不合脚的成品皮鞋泛着劣质的光,过硬的pvc鞋底把青葱草叶踩得一片狼藉。

身着黑色西装的部下和同样身着黑色西装的港口黑手党高层人员在窃窃私语,他们说话的声音被有意压抑着,所以在喉管里发出震动的嗡嗡声,可惜这对于五感敏锐的太宰治来说形同虚设,一字一句丑陋的思想像尸体腐烂在棺木里一般啃食他的鼓膜。

倒不如说,死在里面的好像是自己。

黑手党的首领下葬在一个弥漫着濛濛细雨的清晨,黑手党所有具有编制职位的成员都要参加,其中包括五大干部和他们手中的亲信部下,以及游击部队、情报部门、异能专科等等所有享受黑手党编制庇护的成员。

他们统一身着漆黑如黑夜般的定制西装,肃穆地排列在灰白色新墓前,如一颗一颗被放置在棋盘上的黑方棋子,他们垂着头默哀,脸上冷漠得像被人雕刻在墓前的雕像,没有任何表情——悲伤或愤怒,没有人愿意在无人发觉的地方演戏。

然而太宰治对这些一览无余,他站在这群被漆黑包裹的挺拔身姿里,抬头看着这些无动于衷的行尸走肉,把他们事不关己的表情尽收眼底。

像误入黑暗森林的小王子,马上就会有恶毒的巫婆前来把他绑架,用于换取价值不菲的钱财;或把他投进锅炉,熔炼成青春永驻的魔药。

黑手党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上司的命令是绝对的”是黑手党信条里的第一条,黑压压的人群排在首领墓前则更要遵循这样代代相传的制度,像这样庄严的场合,容不下任何纰漏,他们要出演最好的戏、铺设最好的餐布。

拿最锐利的刀叉、吃最甜美的餐点。

站在墓最前面的四个身形是黑手党最具代表的权利象征,是由首领亲自授职调动的五大干部,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站在最左侧,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她垂着视线盯着那块潮湿的崭新墓碑发呆,头颅却是平置的,仪态相当高雅。

三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则聚拢在右侧,从抵达时就一直嘀嘀咕咕个没完,吵得太宰治头脑嗡嗡作响。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居然迟到了,真是没规矩,对于以规矩为死令的黑手党来说,这和判了死刑没区别,即使赶来也必不可少一场批斗大会吧。

那样的话,就要在这里站得更久了。

太宰治动了动站到酸痛的腿脚,脚下被鞋跟压倒的青草发出窸窣声响,踩出更大的圈。

鞋底太硬了,还比他平时穿的码数要小,这一切对于一个还在生长期的15岁少年来说过于苛刻,他感觉自己的脚趾在生硬的皮革下挤压蜷缩,现在大约已经变形,脚后跟也被硌脚的鞋底磨得胀痛,两条小腿都因为脚掌充血而疼痛。

凹凸不平的草地给这一切都雪上加霜,他敢保证,再多站一会儿就会有鲜血从走线潦草的鞋缝里溢出来。

但是这双鞋是今天早上来接他的干部为他带来的,手握首领之下最高权利的干部带着他的部下闯进了太宰治的私人别墅,打开了卷着寒凉冷风的门,用考究的木质鞋盒呈上这双自称是“精心筹备的礼物”的鞋子。

太宰治几乎是被用目光挟持着下了床,三个壮硕的男人杵在他的床边,看着一个瘦削到如同一张纸片的少年将他的脚塞进这双并不合脚的鞋。

明明没有人动手,太宰治却感觉有人握着他的脚踝,把他往狭小的鞋里按。

太宰治一向都穿量身定制的鞋,手工裁缝会捧着他的脚一寸一寸丈量,给他的脚倒模,选用最上乘的材料,做出分毫不差的完美鞋子,就像是他的第二双脚。

太宰治有很多双这样的鞋子,都在别墅的衣帽间里,占据了整整一面墙,打开灯时如同博物馆的展览台。

可他只能穿这双不合脚的鞋,因为首领已经死去。

可他只能被挟持着充当傀儡,因为他是首领早几年就指定的唯一继承人。

可没有一个人是他的信徒,他是棋盘上唯一的白方国王。

太宰治在深棕色的地毯上穿好鞋子站起来,迈出了疼痛钻心的步伐,面上纹丝不动,从黑棕的碎发里眨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无声昭示顺从,为自己争取最极限的生存概率。

有一滴雨砸在了太宰治的眼睫毛上,让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被吵到发胀的头脑短暂地有了一刻放松,思路也畅通了不少。

“……真是傲慢,boss都死了还拖拖拉拉不回来。”

“哼,他不一向就是这样,这些年谁见过他,五大干部会议都没个人影。”

“我看他根本就是在意大利有了异心吧,说不定会趁此机会独立出去,成立自己的组织。”

“Boss在的时候袒护他,现在boss不在了,我看谁还信服他……”

“嘁,谁知道呢,你们可别忘了,boss一直都对他更偏袒,意大利分部代理人的身份指不定怎么来的。”

“他那张脸……确实,谁知道呢。”

噢,太宰治为自己找了个相对舒服点的支撑姿势,他在不间断的疼痛和拍打在他身上的雨珠中清晰地想,他们一直在骂的就是那个迟到的五大干部之一,看来这个家伙真的很招仇恨,甚至可以改变这群人的话题走向,他们刚聚在一起时讨论的话题可是怎么把自己解决了。

那个从不露面的、连他都没有亲眼见过的干部,叫什么名字来着——

“等中原中也回来,一定要给他点下马威,让他知道mafia本部已经不是他能伸手的地盘了。”

“哈哈,那是当然,参加完葬礼就让他赶紧滚回意大利吧,别掺和本部的事,我可不想被他坏了好事。”

中原中也,他叫中原中也。

姓太过拗口,所以太宰治并没有太大的印象,但名实在朗朗上口,像是在索吻,黏糊甜腻,中也、中也君,森先生在世时就是这样叫他的,这也是太宰治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可爱的名字。

太宰治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或者说,一个15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工作能力可言,他没有拥有一间办公室的必要,他在黑手党的时间一直都和森鸥外待在一起。

森鸥外处理工作的时候,他就坐在偌大的办公室休息区打发时间,从这张沙发躺到那张沙发,再把游戏机里一切能玩到的游戏都通关,反反复复刷新记录,直至抵达系统设置的阈值,报废一张无趣的游戏卡,折磨下一张。

这并不是森鸥外的本意,这个岁至中年的黑手党首领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爱人和孩子,眼见快要到力不从心的年纪了还没个值得托付的继承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宰治的身上。

偏偏这个被他一眼看中的男孩并不愿意展露出他所蕴藏的才能,作为独具慧眼的黑手党首领,一统里世界的最高领导人,森鸥外的眼光毒辣得并非一两点,他能轻松看穿一个人的表象直至里层,这个家伙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外强中干,一切在他眼中都藏无可藏。

森鸥外在看见太宰治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孩子注定是要成为黑手党的。

他的骨髓里淬着黑暗,血管里流淌着杀伐果决的精明,他是从人性黑暗面里剥离出来的黑色幽灵,堪称一片正在成长的阴影,如果把他培养起来,不日便能笼罩整个里世界,成为真正的、令整个横滨里世界都为之诚服的恐惧。

即使他把太宰治接回来之后放在自己的办公室,本着耳濡目染的目的让他先从适应黑手党的运作节奏开始,慢慢再深入教学,太宰治却全然不听,把这个让连干部们都挤破脑袋想争取的机遇抛之脑后,让森鸥外谈及港口黑手党机密的内容当背景音乐,专心打手上的游戏。

森鸥外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开会出行仍然会让太宰治随行;太宰治也坚信自己会成为游戏高手,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游戏卡全都玩透。

直到从那一天开始,那个家伙的名字出现在太宰治的世界里,一切都开始变轨。

“呀、是中也君啊,最近在意大利的工作还顺利吧?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吗?”

森鸥外站在整整占据了一面墙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横滨,他语气微微上扬,听上去像是在闲聊,要比平时谈工作松懈很多。

夕阳的橙黄色光线落在深红地毯上,如同打翻的橙汁,缓慢地渗透到太宰治的脚边,就差一点即可攀上他的脚背。

他缩在沙发上和游戏里的数据怪物争夺岌岌可危的血条,这关他早就打了不下于三次,凭他的记忆力,早就在第一遍时就记住了怪物的技能顺序和间隔时间,能掐准每次技能释放的前摇预判,用无敌帧卡走一切能靠机制躲避的伤害。

即便是这样,越级打怪的装等差距还是令他把数据杀带来的伤害死死卡在血线的最后一点,一点失误都不能有才可以通关。

太宰治喜欢挑战不可能,他喜欢钻这个世界的漏洞,就像在和上帝玩捉迷藏,而他竟能找到获胜的方法——仿佛只要他想,这个世界的故事线都会为之篡改。

彼时森鸥外已然忙碌了一整天的工作,首领没有上下班之分,他需要像一台永无休止的永动机一样运作,才能维持黑手党这个庞然大物平稳运行。

他今天见过八名前来汇报工作的部下、参与了来自一个正在出差的干部发起的四个视频会议、过审了一家发起合作申请的航运公司,对方要求获得黑手党的在横滨港口的庇护,作为交换让出了相当可观的利润点,而那样高的利润,绝非一家航运公司可以挣到的,它显然在做黑色买卖,与黑手党臭味相投。

太宰治没有用心听过,他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就能精准分析出来其中的关窍。

首领办公室的门开开合合,形形色色的人和声音在这个房间荡漾,像喧闹不停的海岸,海鸥与海浪的声音不绝于耳,让太宰治听得有些麻木,想必森鸥外也有些疲惫了。

他在黄昏接起了一个海外来电,用愉快的、亲昵的语气咀嚼出这样一个击碎海潮的名字。

海风和扑上岸来的海水骤然停止,连多嘴的海鸟都意识到了危险,它们四下作散,让整个海岸线都归于死亡般的平静,大海是嘈杂的代名词,它的安全与聒噪程度挂钩,常年出海的水手都知道,当大海突然平静,风暴就即将降临。

大海被风暴裹挟,涌上明艳耀眼的天空,以绝对不可能的姿态相撞。

倘若阳光明媚,怎么会骤起海啸、倘若风平浪静,怎么会鸦雀无声?

太宰治意识到是滚烫的阳光烫伤了他的神经,以至于他出现幻觉,他抽搐般缩了一下脚,按在游戏按键上的手指竟忘了动作,被他所操纵的、生死攸关的角色在怪物的攻击中倒下了,整个屏幕都泛起灰色。

清脆的“Game Over”提示音乍然响起在整个空荡的办公室里,插入森鸥外和电话那头的对话。

太宰治下意识扭过头去看站在落地窗前的森鸥外,心虚似的,而森鸥外恰好也在此时转过身看向坐在沙发上,被阳光照亮了半边面孔的太宰治,暖色光线呈竖条状划过他苍白的脸色,像割开了黑白照片的美工刀,显露出黑色碎发下掩盖的鸢色瞳孔。

他们的目光甚至没有交汇,太宰治就躲藏般再度缩到了沙发里,快得像不小心暴露在阳光下的幽灵,一闪而过,生怕被阳光灼伤。

“……Boss?boss?是出什么事了吗?”电话那头由于森鸥外的突然沉默而发出困惑的声音,被远洋信号过滤再加上听筒的电流音混合,呈现出磁性的低哑嗓音,年轻又轻快,不难听出是个相当具有活力的青年。

森鸥外轻笑了一声,从容回道:“不,只是走了个神而已,中也君接着汇报吧,分部新接下的咖啡豆运输线盈利如何?……”

中也、中也啊,是中原中也啊。

太宰治在小雨中默念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葬礼的参与者都在垂头默哀,随着牧师的悼词而念着超度亡者的敬词,太宰治罔顾人伦般,将森鸥外这些年对他的照顾抛之脑后,只顾着念起中原中也的名字。

他亲眼所见黑手党部下的冷血却不去讥讽,因为他正是这些家伙里的一员,他要更麻木不仁,才能被森鸥外一眼看中,成为黑手党新的领头人。

太宰治开始留意森鸥外的工作,拾取言语碎片,从中逐渐拼凑出属于中原中也的情报,这是一个刚晋升就被外派去了欧洲成立意大利分部的干部,常年不在横滨,口碑竟意外的非常好,遇到难以解决的棘手任务,部下总是在汇报任务变着法儿用那句话来收尾。

“Boss,敌方有异能者参与作战,仅凭热武器恐怕难以完全压制,如果……如果能让那位干部回来协助,胜率一定会大大提高!”

“此次作战我方损失惨重,倘若中原大人在的话,一定不会这样惨烈,boss,恳请调整职务安排……”

诸如此类,森鸥外对此充耳不闻,太宰治也早就听腻,执意要让他们学会独立自主处理问题,充其量只会在真的遇到麻烦时让尾崎红叶——那位美艳的女性干部从旁协助。

意大利是黑帮的起源之地,大大小小的黑社会组织数不胜数,能在这种地方成立港口黑手党分部,且争到一席之地,这样的实力绝非凡人,他一定是个和灼眼烈阳一样滚烫的家伙,放在横滨只会埋没他,所以森鸥外才会让他走出去、肆意散发他的光芒。

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比任何人都精明,能把每一个人放在最适合他的位置上,太宰治也不例外,只是目前看来,他遇到了一个对手,一个不愿服从他安排的刺头,放着严丝合缝的位置迟迟不肯不落坐,执拗顽固。

命运的安排者最后死在了命运为他安排的意外中,森鸥外在外出途中被不知名的异能者偷袭,命丧当场,连首领随行寸步不离的急救队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是森鸥外罕见没有带太宰治同行的出差,因路途遥远担心瘦弱少年经受不起颠簸而安顿在私人别墅里,才得以留下一个继承人。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死讯被主持葬礼的干部传递到太宰治的耳朵里,已然过去了三天之久,没有人把他当成首领继承人去汇报,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有什么好说的?

他被养得太过娇惯,在黑手党众人的眼中,太宰治就和森鸥外觉得好玩而养在身边解闷的一条狗没有区别,除了跟在森鸥外身边什么也不会,开会的发言报告没有他的参与、工作处理的批注没有他的插话,只会沉默地蜷缩在森鸥外身后。

太宰治的颓废散漫大家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把他视作一个能引领黑手党未来的继承人。

“够了,”站在左侧的女子开口,压着声线呵斥,“这是鸥外大人的葬礼,而非你们畅所欲言的什么宴会,闲谈留着回去再说很难吗?此等敬重场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要抛之脑后?”

太宰治睁着一双被潮湿发尖戳刺的眼睛,抬起眼皮去看这个高挑的女人,她是剩下的四个干部里唯一一个拥有异能力的,那些男人自然也不敢去惹她,所以他们发出此起彼伏的轻蔑哼声,用鄙夷的眼光扫过她,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牧师的悼词仍在继续,雨也在继续,太宰治早就湿透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的无袖针织衫因为吸饱了水而沉甸甸地贴在胸膛脊背上,粘得他呼吸困难。

太宰治听着牧师按部就班地念着对逝者的赞颂,说着森鸥外生前完全不沾边的福报,一个杀人如麻的黑手党首领在牧师的颂词中摇身一变,成了散发着圣光的神子,如果说谎会下地狱,这个牧师恐怕要被上帝一脚从自己的信徒列表里踹出去。

太宰治孤零零湿漉漉地站在草地上,和他一起站在草地上的只有黑手党的普通部下,四个干部都站在石板路上,甚至还有人为他们撑伞。

失去了语言的乐趣,那些男人难捱地将目光扫落在被挤到一旁的太宰治身上,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把交流意图又扭回了最开始:对太宰治的安排。

说他是首领继承人那肯定不会有人信服的,这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可不能让庞大的里世界大厦倾倒在一个小鬼手里,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拿捏他作为继承人的身份,把他当做傀儡操纵,实际的掌控权握在他们手里就好。

太宰治现在只是个15岁的小孩子,懂的少很正常,再等他大一点,就找个机会安排他“意外死亡”,基于这些年在黑手党立威的铺垫,名正言顺地拿到黑手党的领导权,免得节外生枝。

啊,甚至还有一个人的目光是相当猥琐的,他正在夸自己长得还算好看,想品尝的心蠢蠢欲动。

就算他们没有开口,太宰治也从那一双双从自己身上扫过的眼珠里读到了这些安排,吵得他鼓膜生疼,让他不禁怀疑:难道这些人类不知道自己的思想会从眼睛里说出来吗?那简直是第二张嘴呀!

男人们看向他的目光就像餐刀,一刀一刀把他切成可供分食的肉片,眼珠就是更猛烈的雨,混杂着风雨萧条落在太宰治的身上,让他本就黏腻的衣物更加潮湿,细小雨珠啄不穿黑手党们厚实的西装布料,只有太宰治一人在下暴雨,尖锐的雨轻易穿透他的单薄衬衫。

“愿上帝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人来之于尘土,而归之于尘土,愿你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牧师沉重的嗓音被一阵骚动打断,像雕塑一样的黑手党们纷纷抬起头,朝墓园的入口处张望,被施加了活过来的魔法似的,探头探脑地低语。

“中原干部回来了?”

“是他!”

“是中原干部!”

伴随着这个名字被此起彼伏地念起,干部们的脸皮像被肆意捏造的面具,方才还贪婪得不可一世,现在又挂上了惊愕和鄙夷的表情,瞬息之时千变万化。

太宰治想扭过头一起看向骚乱的源头,可他的视线被黑压压的一片遮得很严实,只能继续空洞地望向前方的墓碑,雕刻着森鸥外名字的新碑上光洁整齐,没有丑陋的青苔,就和这个刁钻的首领行事风格一样。

漆黑的、灰白的、雾蒙蒙视线迈进了一双被宝蓝色西装裤包裹的腿,鲜亮得像是要跳进眼眶里似的,这双腿精瘦纤长,裤腿也是量身裁定,没有一丝累赘布料,连褶皱都是勾勒他腿部线条的点缀,足以可见他的爆发力。

太宰治被这抹蓝色刺得眼珠有些疼痛,他知道自己应该闭上眼用眼皮里的粘液润滑一下自己的眼珠,可他偏偏要顶着这样的刺痛将视线继续往上抬,直至雨珠和太阳一起掉进他的眼眶里。

“先代首领的‘银之手谕’在此,以下内容请黑手党的各位都谨遵命令,不可违抗,如有异议就地处死。”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巧的身躯里是如何爆发出这样的能量,他分明像个精致的人偶,却能气势磅礴地厉声呼呵,说出掷地有声的命令,叫整个窸窣作响的墓园肃然无声,有着叫人无法抵抗的压迫感,似乎只要产生逆反的念头,就会被压迫致死。

太宰治睁着一双被雨水湿润到酸胀的眼珠盯着中原中也,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很会抓重点的人,无论多繁杂的信息,哪怕是通报上来,另森鸥外都有些头疼的信息,他都能更快地抓住重点,可这双精明的眼睛看向中原中也时,竟连落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选择。

他要看那头明艳如太阳的橘色碎发吗?

他要看那双清透如碧蓝天空的眼睛吗?

还是那身与整个黑白墓园都格格不入的宝蓝色西装?

还是那件本不该在葬礼上出现、显得太过失礼却能与他完美适配的酒红色衬衫?

太宰治徒劳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听中原中也一字一句地说出森鸥外的遗言:“先代手谕:如若遭遇不测,任命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为港口mafia最高干部,全权代理执掌mafia,养子太宰治为首领继承人,扶持其直至有能力继承首领之位。”

“开什么玩笑!就凭你一张嘴随便说说?”

“你敢伪造银之手谕?boss绝对不可能把mafia留给一个小鬼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伴随着骨骼断裂肌腱扭曲的脆响,两个激动发话的干部凭空噗通重重跪在了石板路面上,膝盖碎在裤腿里,很快渗出一滩鲜艳的血渍,汇聚在石缝里,又随着雨水汇聚被稀释。

尖利的、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墓园,盘旋在微雨洗礼的上空。

中原中也把手中的银之手谕交给了与他一起跟随回来的高瘦男人,暗红色的异能光芒从他的身上消逝,他把视线投向唯一一个还在站着的男性干部,视线如一片锋利的刀片,颔首发问:“你呢?也和他们一样有疑问?”

几分钟前牙尖嘴利的男人双腿打着哆嗦,结结巴巴地奉承:“不、不不不……我我我服从首领、不,最高干部的安排……”

“很好,”中原中也爽朗地道,扭头向牧师礼貌地邀请,“请继续念诵悼词吧,先生。”

他的办事风格和他本人一样,轻快利落,容不得一丝拖沓,也懒得遮掩分毫,这样的人,爱与恨都很极端,也很明显,太宰治快速地分析出来。

说罢,中原中也微微欠身,以一个绅士的姿态让开位置,在墓碑的侧面行了个脱帽礼,标准的90°鞠躬,停留了整整十秒钟,才神色严肃地离开了墓前,走到女人的面前,嘴角微微松动出一点笑意。

“红叶大姐,”他点头示意,“好久不见啦!”

“有你回来,感觉mafia总算能被稳住了,意大利那里都安排好了吗?会不会太仓促。”尾崎红叶报以同样的微笑,他们的交谈很低声,甚至有意克制了久别重逢的喜悦,生怕惊扰长眠的前首领。

“这些事等回去之后再和大姐长叙,”中原中也掂量着轻重,他说,“我有更重要的事,那个被boss收养的小孩在哪里?”

尾崎红叶侧了一点身子,把身后被埋没在人群中的少年让出来。

中原中也的目光和太宰治相接了,清湛到完全不像行走在刀尖与黑暗中的蓝色眼珠比夏天的晴朗天空还要漂亮,倘若和鸟雀对视一眼,都会骗取热爱天空的飞鸟撞死在这双眼珠里,是自由的伊甸园。

中原中也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不怀好意的干部们被他惩罚了,压在他肩上的算计视线被他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没办法再落到他的身上。

雨好像停了。

“你就是太宰治?”中原中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西装上的纽扣,他把量身定制的高档西装解下来,抖散开披在太宰治的头顶,为他遮住还在下的细雨,仍保留着体温的温暖内衬包裹在冰凉到麻木的身躯上,令人窒息的黏糊土腥味被古龙水冲淡了。

太宰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错觉吗?雨珠难道落到了他的喉管里,否则怎么会和眼眶一样发酸?

中原中也伸手呼噜了一把太宰治潮湿的头发,把他本就被淋得一塌糊涂的头发搅和得更像稻草窝了:“这小东西怎么长得又小又矮的,不会养着养着突然死了吧?”

喉咙里的酸涩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酸软的牙根,原来是咬得太紧了。

果然是错觉,太宰治咬牙切齿扭头躲开了手,这个中原中也一看就知道很招人讨厌,他讨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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