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漂亮宝贝不干了-14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4-02-09 16:48      字数:7364
中原中也很少生病,一是黑手党对他视若珍宝的照顾堪称全方位,医疗条件几乎是整个横滨最好的;二是荒霸吐给了他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但凡有些小病小痛,可能尚未表现出来就已经痊愈了,因此每一次生病对于他来说记忆都无比深刻,像跃进式的里程碑。

在他的印象中,他上一次发烧是15岁的时候,他被兰堂一手抚养长大,出落得像深藏城堡的贵族小王子,掩于矜贵表皮下是一击毙命的杀戮本性,尾崎红叶教导他战斗的技巧,森鸥外传授他看破敌人弱点的关窍,而他自身的聪慧则让他初出茅庐就已所向披靡。

中原中也第一次接受外勤任务参与到战斗中如同杀神降世,将自以为摸清了港口黑手党底牌而嚣张多时的敌方组织一举歼灭,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只有中原中也一人伫立其中,浓稠到发黑的血液浸染了他的鞋边。

他完美解决了这次任务,创造了震惊整个横滨里世界的“黑暗一日”传说,为港口黑手党奠定了声名大噪的基础,初次把重力使的恐惧播撒在人们的口舌之上,代价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肆意横穿整个战场的子弹剐蹭过腰腹的皮肤。

没有处理的伤口裸露在春日的空气里,花粉灰尘与之交融,第二天他就因为感染发了烧,烧得迷迷糊糊地做工作汇报,把放在会议桌上的绿植盆栽当成了森鸥外的脑袋,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结局是他被兰堂按进了黑手党的私立医院,用高达39.5℃的体温计击碎了他的嘴硬。

中原中也不会做梦,他的睡眠是沉入一片空寂的黑暗,而发烧后的黑暗则愈加滚烫炽烈,像是不可名状的黑洞抵达了他的身边,撕扯他吞噬他,把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分子都拉扯得生疼,光是闭上眼就足以堪称酷刑。

对于病人来说最需要的睡眠到了中原中也这里就成了令人煎熬的绞刑,他身处被黑暗撕碎的边缘,在现实与梦境中沉浮,梦境的黑暗与房间里的明亮轮番刺激他的感官,明暗交融间令他产生了走马灯般的幻觉。

他的思维能力变成了零落的碎片,时而忆起他和太宰治迷乱缠绵的夜晚,时而播放太宰治对他当头审判的片段,他隐约猜到太宰治想要做什么,可他无力阻止,现在的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不、就算他能起得来,他也仍旧束手无策,因为太宰治说得对——

他确实是森鸥外被写进银之手谕里不容置喙的首领继承人,而条件中的“有能力继承首领之位”实则早已满足。

这个只有他一人觉得百般不满的小鬼早就在一年多的光阴里飞速成长,他竟没有发现,那些曾经低看他、不服他的黑手党成员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俯首称臣,心甘情愿服从他的作战计划,成为他手中任意指派的棋子。

太宰治快要奔向他的17岁,而中原中也还单方面定格在15岁初见,他像是被困在了那场雨中,潮湿着、朦胧着,如同被蛛网包裹的猎物,在混沌中逐渐将挣扎偃旗息鼓,成为最可口的珍馐大餐。

作为港口黑手党毋庸置疑占据首席地位的战斗大师,没有人比中原中也更精通战术,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轻敌是博弈中的大忌,偏偏他一步错、步步错。

床榻与他纠葛不清,厚重的被褥包裹着他,空调的作用无限趋于零,他快要被闷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烧中。

中原中也想,他似乎把太宰治教导得过于冷血了,对权力的渴望淋漓尽致,对人性的崩坏游刃有余,不过这也并非全然是他的原因,或许太宰治生来就如此冷血无情,而他仅仅是打开了倾泻黑暗的阀门。

他是一把钥匙,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

他在意识模糊时掠过一个离奇诡诞的想法:难道这也是先代首领指派他来教导太宰治的一环吗?

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卷进来一点新鲜的空气,中原中也神智不清地转过头,发丝在汗湿的枕头上铺散开,来者的指尖冰凉,连带着呼出的气都成了解热的良药,熟悉的安心感扑面而来,仿佛回到了少年时被悉心照料的病中。

中原中也艰难地睁开了被生理泪水润湿的眼睛,勉强把晃动的人影拼凑成完整的形状。

“需要我叫私人医生来检查一下吗?”长发男人用湿巾细致地帮中原中也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渍,把粘连的头发捋回耳后,免得一开口说话就吃进嘴里。

“啊啊……”中原中也扯着嘶哑的嗓音道,“是兰堂先生啊……我昨天晚上把空调温度开太低了,一点小感冒而已,睡一觉就会好了。”

他从办公室回家就躺在床上没动过,烧了太久,口腔的水分被蒸干了七七八八,出声时震动的声带扯着沙哑的颗粒感,只差一点就会破音。

兰堂用棉签沾了点温水均匀地涂抹在中原中也起皮的嘴唇上,白色的绵柔拂过干裂的唇面,与干涸卷曲的嘴皮不同,中间横着躺了一道泛着肉红的裂口,兰堂的动作顿了顿,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中也,”兰堂放下手中的水杯,他把昏昏欲睡的中原中也从沉浮的梦魇中唤醒,“你和那个孩子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中原中也的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分地转动起来,他倏然睁开眼睛,又缓慢地、疲倦地半阖上,喃喃地说:“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如果有的话,估计就是太宰那家伙急着要正式当上首领……啊,那种事,也就随他吧,我管不了他了。”

兰堂坐在床边,卧房的窗帘被拉了起来,但太随手,所以中间留下了一道无伤大雅的缝隙,光线从狭缝中钻进来,为整个昏暗的房间增添了一抹能看清面色的光源。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问:“说起来……兰堂先生怎么会突然过来啊?”

兰堂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要从何说起:“保罗打电话给我,说联系不上你,我去办公室找你,太宰说你操劳过度病倒了,给你放了假在家休息,所以就过来了。”

“联系……不上我吗?”中原中也尝试侧过头去寻找放在枕边的手机,可惜并没有看见那个四四方方的黑影,也许他强撑着烧到糊涂的身躯回家已经很了不起了,手机随手丢在了玄关处之类的,连自己都忘记了。

兰堂把中原中也昏沉的脑袋摆正:“别找了,你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刚帮你充上电。”

“那真是谢谢兰堂先生啦,可以帮我把窗帘再拉严实一点吗?”中原中也喘着热气,方才浸湿的唇瓣又逐渐干涸起来,他抬起一条胳膊架在额头上,用小臂遮住了令他头晕目眩的光线:“感觉晃得我头晕……”

兰堂起身去整理窗帘,他背着手站在窗边说:“保罗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让他去给一个死人接机?”

“死人”和“接机”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传递进脑神经,一时间让中原中也无法把它和脑海里的事件联系起来,他躺在床上无声思考了好久,才想起新港区的合作事件,勉强尝试发问:“……是……弗里卡诺?”

“唔,好像是这个名字。”兰堂说。

“怎么会?”中原中也怔住了,他把额上的手臂放下来,蓦然睁开的海蓝色眼瞳里盛满了不解,血丝混杂其中,让他看上去疲惫不堪,确实和太宰治所说的“操劳过度”有几分对上了。

“我的确安排了一架私人飞机送弗里卡诺去意大利,想让哥哥把他解决掉,”中原中也忍着头昏脑涨竭力思考,“但我并没有下达在飞机上就把他解决掉这种命令,他是在飞机上突发疾病了吗?”

兰堂转过身来,他在窗帘前俯视神色恍惚的中原中也,他面上高热的潮红未褪去,就要为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操心,让一手抚养他长大的男人于心不忍,于是便简而言之,略去了一些重要的部分。

“飞机的舱门在高空中出了故障,行使过程中突然打开了,”兰堂轻描淡写地说,仿佛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意外,“缺氧和低温让他死在了机舱里。”

这样一段信息量超标的话听到耳朵里令中原中也头痛得厉害,一思考就更甚,虽然冥冥之中让他觉得这件事并非意外,本能却率先嘲笑起来,凝结成“活该”二字,刚好也免得脏了魏尔伦的手,便归结于恶人自有天谴。

“你先休息吧,”兰堂见状不再多话,他嘱咐道,“听说太宰给你放了很久的假,你在意大利就忙得不行,回来后也没休过假,趁现在好好放松一下。我去给你煮点清粥,再来点大麦茶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并不平和的酣睡声,沉重的呼吸昭示着煎熬。

兰堂的目光在中原中也唇上的伤痕处停留片刻,他喟叹一声,轻轻关上了房门。

粗粮在炒制后又被滚烫的沸水熬煮,散逸出焦香与清透交织的气味,中原中也在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中朦胧转醒,他尝试动了动手指,酸胀的关节除却残留的黏腻汗渍触感,已经不再疼痛,而房间里恒温的空调终于让他感受到一丝凉爽。

得益于体内的荒霸吐,即使是感染性发烧对于中原中也来说也并不会持续太久,会煎熬普通人一周之久的病毒在神明之躯的压制下仅仅只能存活不到24小时。

中原中也点亮了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凌晨2:03,恒温杯垫上温着煮好的大麦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清冽的茶水灌进了空空如也的胃袋,同时浸润了干涸已久的喉管,驱散了头脑的昏沉。

他喝得又凶又急,多余的茶水从唇角溢出,顺着脖颈躺进了衬衫里,洇出了棕黄色水渍,一张随手撕下的便利贴才从杯底掉下来,落在被褥上。

中原中也拾起便利贴,是兰堂的字迹,提醒他给魏尔伦回个电话。

——魏尔伦,说到魏尔伦,中原中也断线的思维这才接上正轨,咯噔一下,如同齿轮正位,他霎时间想起了高热中和兰堂模糊的对话,被温度蒸走的思考能力落回他的颅内,他们在说弗里卡诺,在说弗里卡诺的死亡。

弗里卡诺死在了他安排的飞机上,而这并非他所为。

兰堂说是“故障”,将一切翻篇揭过,他显然知道了什么。

骗人,中原中也想,头脑无不清晰地判断。

飞机在行驶途中如果突然打开舱门会造成舱内失压,这样程度的颠簸驾驶员不可能没有觉察,而弗里卡诺也不可能一点求救措施都不做,怎么会持续行使那么久,久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能被憋死或冻死在飞机上?

除非飞机起飞的时候舱门就没有关闭,或者弗里卡诺是被束缚在座位上的。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有人先他一步对弗里卡诺下了杀手。

是一个能调遣黑手党的人,一个能越过他的知情权直接办成这件事的人。

几乎不需要多余的思考,唯一的答案就浮现出来,中原中也的心缓慢地沉下去,握着水杯的手指收拢了力道,险些把整个水杯都捏碎。

是太宰治,他的手远比自己所知道的伸得要更长、更深,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他的安排,将他把玩于股掌之间,成为整个港口黑手党的新操盘手。

明明发热已经褪去,刺痛神经的生理性难受也消失殆尽,中原中也却觉得头前所未有地痛了起来,比之前沉溺在无边黑暗的挣扎还要难捱,过量的、复杂的情绪从胃里翻涌上来,顶到震颤跳动的心脏,让胸膛都被紧缚,呼吸困难。

他想,太宰治已经独立自主到完全不需要他的指点就能行动的地步了,他有自己的计划和手腕,具备了一个组织的统领者最基本的素质,这是好事。

原本计划的3年时限现在只用了不到2年就能达成,他只需要挑个好时机向整个港口黑手党公布太宰治的上位的讯息,为他举行盛大的授权仪式,就能毫无顾虑地卸任,回到意大利继续他原本的工作。

一切都如他所愿,甚至超出预期,代价是太宰治不再需要他了。

掌中紧握的水杯噼啪裂出缝隙,如心脏上攀爬的蜈蚣,毒物仅在一步之遥,一击毙命。

中原中也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他需要和太宰治聊聊,他隐约觉察出太宰治手脚如此麻利的用意,或许存在着赌气的成分,这样一个倔得不像话的小鬼如果一心要做成什么,那简直无所不能,而这——

而这并非他的本意。

中原中也终于意识到他在办公室与太宰治争辩时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如此疾言厉色,只是希望他能变得优秀,并不是想快点从他身边离开。

如果,中原中也想,如果太宰治能向他开口或服软,说他需要他,他甚至会愿意在太宰治当上首领后留下来,继续当他的最高干部。

这种类似多巴胺分泌过量而造成的情绪上头让中原中也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指尖接触到被空调吹得冰凉的手机边缘时他猛然瑟缩了一下,整个人都被凭空泼了一盆水,以极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现在是半夜,太宰治却没有回来休息,想必是睡在了休息室里,没有中原中也帮衬后,港口黑手党的所有工作都一股脑压在了他的身上,应该很疲倦,不如让他好好休息,白天再去找他谈谈。

熬过辗转反侧的一夜,中原中也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去本部。

手把握着方向盘的时候中原中也就反复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放平心态,好好和太宰治把这件事说清楚,或许会谈及他们之间的关系,谈及私人生活的领域,但这都不是问题,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太宰治是曲解了他的意思的,才会这样一意孤行地扭头而去。

倘若太宰治想了解他的私人生活,那就告诉他好了,只是一通电话而已,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那时到底为何鬼迷心窍,非要和太宰治一较高下?

退一步,再退一步,哄哄他,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中原中也懊恼地锤了一下方向盘,对于自己堪称乱套的处事方式表示懊恼,他明明自诩成熟,照顾一个小孩绰绰有余,到头来咬死了闹脾气的结果是自己。

中原中也把车停在本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乘坐直达的私人电梯抵达自己的办公层,他刚一跨出电梯,就敏锐地觉察出整个楼层的守卫不对劲,面孔生疏也就算了,完全不是他所任命的精锐成员。

太宰治入住办公室后,中原中也专门调遣了手下最为信赖的小队在整个办公层巡视守卫,以确保万一自己不在,太宰治拥有安保系数最高的人身保障。

现如今他只是一时不在,整个办公层都天翻地覆,俨然不再是他所掌控的地盘。

太宰治的动作快得令他咂舌惊叹,这种程度的事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成就,也许早有大网在港口黑手党之上无声密布,在中原中也的认知之上、在中原中也的掌控之上,只待他抽身离去,便能风卷残云般把黑手党收入囊中。

他在雨幕之下,为一只正在织网捕食的蜘蛛遮住了雨,成为餐盘上的一员,作茧自缚。

中原中也来前多番自我调节的心情逐渐沉郁下去,他面色不善地站在办公室门前,看见一个瘦削的黑衣少年拦在他的面前,比起锻炼精瘦结实的中原中也,黑衣少年的瘦更偏向于孱弱,可他仍旧坚定地拦在门口。

黑衣少年的面色苍白,发梢垂落着同样病态的白,话语间还掉落着咳嗽:“抱歉,没有太宰先生的命令,在下不会放你进去的。”

中原中也的眼尾微微上挑,唇角抿出危险的弧度:“如果你还想在mafia活下去,最好认清楚我是谁。”

“好了,芥川,”太宰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甚清晰却不容质疑:“让我的最高干部进来。”

方才还神色肃穆到好似下一秒就要拼死一搏的少年瞬间局促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鞠躬道歉:“最、最高干部?!您就是中也先生,是在下失礼了!”

中原中也颔首拍了拍芥川龙之介的肩膀,与他擦身而过:“很有干劲,好好工作吧。”

办公室的房门在身后合上,中原中也朝着伏案工作的太宰治走去,偌大的办公桌上短短时日就积累了不少等待批阅的文件,太宰治有条不紊地捏着钢笔在一张张白纸上掠过,不急不躁,沉稳的模样隐约间和先代首领杀伐果断的身影有些重叠。

中原中也在桌前站定,稍稍压低了一些声音道:“那个孩子我从来没见过,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守卫你的安全?”

“只是给他一点锻炼的机会,”太宰治连头都懒得抬,话语调笑,“其实我还挺想看看他能不能拦得住你呢,中也,你觉得你的胜率是?”

中原中也不咸不淡地说:“我对欺负小孩没有兴趣。”

“那我呢,”太宰治的笔尖顿了一下,他掀开眼皮,含笑的视线从中原中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脸色上扫过,说着无所谓的话:“啊,我知道了,中也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懒得和我计较的吧?”

“我在和你说正事,太宰,你别胡搅蛮缠。”中原中也的眉心突突跳痛,三言两语间他之前所做的心理准备都泡了汤,开始口不择言地进入争吵模式。

“我的办公层并没有设置太多防御装置,对我来说无所谓,但你需要人力保护来营造安全环境,我给你指派的人都是绝对忠心的角头成员,你把他们全都换掉了,这些人的实力考核过关了吗?如果新人中间有叛徒怎么办?你就是这样拿自己的命来和我闹别扭的吗?”

“闹别扭?”太宰治把笔放下了,他捂着嘴放肆地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办公桌上平铺的纸页被掌心推出褶皱。

在中原中也愈发难看的脸色里,太宰治屈指擦掉眼角渗出的生理泪水,他喘着笑意,却将每个字音都咬得无比清楚,如尖利的刀尖,剖开对视的眼眶,撬断藏匿肉体中的脊椎骨,把他们堂而皇之的表面平和击碎。

“我只是不需要你了而已,中也。”

太宰治的眼珠或许原本藏有其他色彩,红也好褐也好,过于晦暗的颜色极其容易被遮掩,光线稍加黯淡就会让他眼中的色彩消弭,灰暗成暗流涌动的黑,视线所及之处和被枪口所指并无其他区别,阴森、无神、空洞,带来死神迫近的寒颤。

被这样一只眼睛注视,中原中也的神思有些恍惚,他难以辨析太宰治的话语真假,是赌气还是真情实感,只有一点可以确信,他眼前的太宰治在飞速成长——

就在他的眼皮下,每一秒、每一毫秒,被他的视线浇灌,看似瘦小的肩膀足以把西装撑出棱角分明的弧度,一味跟在他身后博取他同情的孩子有了豪夺强取的手腕,他端坐在横滨里世界的首席交椅上,只差一道名副其实的红围巾,为他加冕。

“芥川是森先生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一直养在我的手下,”太宰治冲他笑,露出白森森的牙,这一刻他陌生得可怕,“不然你以为假如你没有回来救我,我要靠什么脱身?”

错了,都错了,中原中也垂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的瞳孔由于惊恐而放大,他意识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在初见的雨中脱下的外套,遮蔽的是太宰治对黑手党的吞噬野心,而非黑手党对太宰治的虎视眈眈。

他从太宰治的手中保护了黑手党,而不是在黑手党中保护了太宰治。

危机意识让中原中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察到危险,他的心跳随之加速,像回到了港口黑手党建立初期,每天都需要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可这并不会让他觉得疲倦,鲜血磨砺他的心性,硝烟造就他的不屈,他喜欢面对未知的危险,喜欢挑战极限。

“真是了不起啊太宰,你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我炫耀是希望我说什么,恭喜你终于掌握mafia的大权?”中原中也冷冷地说。

“呀,那种违心的祝福对我来说才没有必要,”太宰治摇了摇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我需要实在的祝福。”

他低头从左手边第一层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档案袋,绕开上头的麻线,从中抽出来薄薄的一张文件纸,放在桌面推到前头。

太宰治的指尖轻点桌面,示意道:“知道中也正在休假,恐怕没有时间拟定首领继位文书,所以我替你写了,你只需要签个字就好。”

中原中也垂眸看见纸张的末尾盖着一个红艳艳的章,那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绝密私人章,连银之手谕都要验证这枚私章才能确定真假,而这枚章从始至终都在太宰治的手里,明晃晃昭示他的挑衅。

明明盖了这枚章,即使中原中也不签字认可,他也可以当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可他非要让中原中也亲自签字认可。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却又冷静得可怕,热烈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平静地涌动,颤抖的手指捏上钢笔后极快地镇定下来,

他在太宰治的眼皮下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没有多余的犹豫,接着把整张贵重的纸页从桌面上揭起来,拍在太宰治的脸上,一如他引诱太宰治接手工作那般。

“OK,如你所愿,boss。”中原中也把潮湿的唇咬得晶亮,横在其中的破口红艳艳的,像一抹错涂的口红,这是他第一次叫太宰治boss,完全没有往日称呼森鸥外时的敬重,满满都是轻佻,像一种嘲讽。

他发出轻蔑的嗤笑,爽朗宣布:“老子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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