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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斑马压线了      更新:2022-10-12 15:15      字数:2442
3.
一九四八年底,国民党在大前方战场颓势尽显,党国大军折损不计其数节节败退,关于蒋委员长计划撤退至台湾的消息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而接手管理军统的毛人凤任由消息扩散不加阻拦,说来说去为的就是搅浑了水好趁机趟过去。

郑云龙也同阿云嘎提过几次,可这一次语气明显和之前或多或少带有玩笑话的不同。阿云嘎醒来看见郑云龙倚靠在窗边抽烟,那灰色的烟气和窗外灰蒙蒙的雪天混为一体难舍难分,而这个行得正坐得直的人逐渐从立行天地间变得踯躅不前,他隐约觉得眼前踽踽独行的郑云龙因为坚持着而更孤独,那样傻的人学着他的模样赤裸着身体冷得嘴唇直哆嗦。

“来。”阿云嘎掀了温暖的被褥,热气一下子奔涌而出,他对着瑟瑟发抖的那人说,“过来。”

郑云龙掐了烟,把它摁在窗轨上,寒风带走了火星和未散尽的烟雾,而他赤条条地钻进同样赤条条的阿云嘎的被窝,他缱绻温柔地吻着阿云嘎,听他软着嗓子讲近日的趣事,他细细讲着一点都不肯落下,突然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你要听我念诗吗?前几日仙乐斯来了个学生,曲儿不听就同人念诗,我没听过怪好玩的就学了一首。”

亲吻阿云嘎的眼睑,郑云龙纵容说道,“你是要念诗还是要背诗?”见阿云嘎撅着嘴怪他太计较,笑着说,“你念吧,我听着。”

阿云嘎把头搁在郑云龙宽厚的肩上,手指搅着被角开始念那首掐头去尾的情诗——

“我想我已被人忘却,犹如这些破锚一般。
黄昏时分停泊,这些码头显得格外凄凉。
我对这种饥寒潦倒的生活已经厌烦。
我喜欢我没有的东西。你是那么地遥远。
我的厌倦与那缓慢的暮色在争辩。
但是黑夜来临,它开始为我歌唱。
月亮转动起它那梦一般的圆轮。
借助你的眼睛望着我,那些最大的星星。”

郑云龙长有老茧的手掌随着阿云嘎念诗的论调轻轻摩挲揉搓阿云嘎的肩颈和手臂,正如他站在党国地图沙盘前对于失去的土地的不舍。

这首诗郑云龙在黄埔军校念书时读过,那时教国文的先生很喜欢搞一些洋诗逼他们学会鉴赏,恨铁不成钢地批评说军人不能光有一身武勇还得有高尚的情操,想想最之前带过的第一届学生,尔等真是望其项背不可追!即便先生再怎样耳提面命要他们上进求思,他们也照样该逃国文课还是逃,气得老先生直跳脚。

思及此,郑云龙笑出声,偏过头去吻阿云嘎的耳朵,叼住耳垂,他打断阿云嘎的话,问,“嘎子,你愿意去台湾等我吗?”

从前郑云龙都是吓唬阿云嘎要将他卖去台湾,唱戏的时候唱到闺怨情深之时还装模作样地念几句酸诗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今郑云龙再说起这件事,仿佛是承认了党国无数将士的唯一退路,他把自己摘出去却不得不把阿云嘎送进来。

“郑队长,”阿云嘎翻身压住郑云龙的一条手臂,眼睛扫过他的五官,每一次都不放过然而埋头细细啃咬郑云龙的脖颈和锁骨,那两粒红乳一刺激郑云龙便是能叫驴屌要了他的命,这具身体如开天辟地的盘古健壮,但倒下了便是再也站不起来了,阿云嘎的身子像蛇灵活盘上去,好似白茫茫的雪色盖住了大地,他亲吻郑云龙的唇,抚摸郑云龙的根,他说,“郑队长,戏子无情。”

郑云龙捏着阿云嘎的后颈皮,罩着他的后脑勺,任由他像春雨滋润干燥的田地,松软了土壤方可轮到老牛套上犁具勤勤恳恳开垦湿透了的土地,掰扯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郑云龙对准了骑上去,慢慢深入慢慢磨,郑队长拿出审赤匪的耐心来鞭挞阿云嘎,蛮横不讲理地要求说,“你必须去。”

阿云嘎受不住,他的凸点长得浅,他被太快操熟了,快感像是上头酒精一样囫囵吞下后迅速翻涌而上,从腹部顶上了头颅快要崩坏天灵盖一般,他咬着自己的手臂呜咽着,一双眼格外发亮,他问,“为什么?”

他不该问。

郑云龙一把推倒骑在胯上的阿云嘎,惩罚不知进退好歹的任性人儿,用那捅破天地也不畏惧的驴屌狠狠贯穿,清浅河面上被撞碎的夜色旋即重圆,小船儿在狂风骤雨中飘摇,郑云龙要阿云嘎叫出来,要阿云嘎唱出来,要阿云嘎哭出来,就是不能要他问出来。

前些日子抓的赤匪死了,他吞进去的那颗骨头随后从冰冷僵硬的尸体里扒拉出来的时候竟还带着点温热。郑云龙惊奇于满目的血色和烫手的温度,想起无数赤匪死前高喊的抛头颅洒热血的口号,明明死透了,可浑身的血却是热的。郑云龙把猪骨洗净了穿起来,找个手巧的工匠做成一个挂坠,尔后的审讯日子他用来恐吓一个个抓住的党国同僚和黄埔同侪,他一提溜起猪骨挂坠便能感知包裹在上面的热血,他问你们的血会不会是热的呢?原该是热的,入校的时候无数誓死要为党国献出青春和生命的青年们是志存高远的,他们要如那扶摇直上九千里的鲲鹏,可飞跃九天之后他们选择择良木而栖。

郑云龙爱惨了阿云嘎的身体,于是像个黄牛一样深埋其中勤勤恳恳犁着磨着操着,集贫瘠与丰腴于一体的躯干像极了党国畸形的雄心壮志,像极了中华大地上的极端差距。

我瞻四方,蹙蹙糜所骋。

这时,郑云龙又问阿云嘎,“你听到外面有人在笑闹了吗?”

那些人在东边葬礼上笑闹,千方百计想找关系弄到撤退的名额,那些人在南边街上笑闹,他们不在意城内换了谁来当主人,那些人在西边战场上笑闹,大局已定谁还能真正做到抛头颅洒热血?那些人在北边......北边的人和他是不一样的。

“听见了,仙乐斯又到营业的时间了。”阿云嘎纵着郑云龙掐疼了他的胸和臀,轻轻又零碎地哼起《苏三起解》,“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

北边的赤匪和他不一样。

郑云龙从前抓的赤匪最多,同他们打交道是最为头疼,因为他们油盐不进很难策反,不过前几日起上海站行动队队长郑云龙开始抓军中同僚和黄埔同侪,那些人的骨头怪得很,有人来打点就硬,无人来捞就软,有个审过的黄埔学长叫骂郑云龙是一条为一份几十人的撤退名单迫害党国将士的狗,他啐了郑云龙一口问他还记不记得贴在军校大门和操场上随处可见的四字校训?记得,怎么不记得?郑云龙定定望着身下的阿云嘎,双眼空洞无神,他透过阿云嘎看向很远的地方目光不能及,喃喃说,“亲爱精诚”。

亲爱精诚以血撒花,黄埔军校上万师生对着孙中山像共同宣誓。

和谁相亲又相爱,对谁忠心又共济?郑云龙的一双手拉着战友同舟共济,同样这一双手杀了战友,以血撒花,何来相亲又相爱?

我瞻四方,蹙蹙糜所骋。

东南西北只有风在那里吹着,郑云龙不知望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