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恣睢》之七 共此灯烛
作者:vb@能否望山月      更新:2023-03-05 19:18      字数:8060
  太医院的王院判前往未央宫当值之时,已是暮色四合,浓稠月夜自天际尽头遥遥铺陈而来,逐渐消掩最后一缕夕晖,整座王城便被笼入这一篇幽沉的寂寥之中。

  行至未央宫,眼前忽有一池红绡宫灯烛影飘摇,映照满庭白梅暗香,碧波流水,燕归画梁,倒真是好一派闲情雅趣。

  可王院判却是没什么兴致欣赏了,熟门熟路地走过宫苑曲水廊桥。若要说这处楼阁当真是命中不济,虽说是先朝皇后居所,却在短短十余年间两度焚毁,然而也不知这帝王为何偏偏爱重此处,白玉作堂金雕盘柱,生要把这世上所有的珍宝都聚在这方金殿才肯罢休。

  可这到底不是他一个太医院判该探听的,宫中做事,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王院判显然深谙此道,此时便只管垂目走过正殿青石地砖,恭敬道:“陛下,臣太医院王贤,特来请安。”

  那扇金丝楠木宫门便应声而来,这里的宫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动作轻缓,开合门扉之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瑶台琼室,紫檀燃香,那至尊之人此时便正侧坐在一方蔓纹六柱软榻,朦胧的灯影打在这人低垂的眼睫,似乎隐约间还能窥见一分柔和,他并未发一言,只是轻轻低着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走近些,这才方可知晓,那软榻之上竟正有一人,眉目生得极是秾丽,称得上一句美人。可此刻却不知为何,苍白的面容几乎脆如薄纸,唇瓣带着一股近乎病态的淡薄,连呼吸声也是十分轻缓,几乎分辨不出,好像下一瞬就要失去生息。那人的双眸闭阖,似乎很是痛苦的模样,额心紧紧蹙起,却又被一双手抚在其间,轻轻揉开那人高耸的眉峰,似是正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那昔日名动京城的显圣将军如今竟只落得这般枯槁模样,倒也当真是令人唏嘘。

  王院判识趣,并未多言,行了礼之后便从随身带着的木盒中取出针囊,这些事他已是做过无数次,称得上烂熟于心,可此时却竟是难得地又有些拘谨起来,细长银针埋入穴位,耳侧却忽地传来青年压低的声音:叫他:“轻些。”

  这也便是今晚,圣上对他所说的唯一一句话了。

  于是他这差当得便更是谨小慎微,生怕把床上这人哪里扎疼了些直接被新帝处置了,待到施针结束之时,朝服几乎被冷汗浸了一层,再度恭谨问安,方才准备退下。

  便也直到此时重担落下,他这才舍得分出心力生出几分好奇来,也就是几日前,陛下方才下旨斩杀黎王,那可是有着骨肉血缘的兄弟,一时之间人人皆言天家亲情淡泊。可如今所见,自显圣将军伤重以来,陛下几乎日日守驻于此,衣不解带,事必躬亲,以至于现下仍是松松握着将军纤长却又苍白的指节,这般情态,真可谓一句大孝至深。

  王院判此时却还尚且处在云雾中,可若再过一些年岁,他终究是会和天下渺渺众生一同知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他刘沉香从不是慈孝恭善之人,便如同燎原烈火,哪怕犯天下之大不韪亦是毫不在乎,生要将那份炽热的爱意剖出心来,捧到那人眼前去,教这日月山河皆黯然失色。



  “如何了?”婉罗前来之时,宫人已是尽皆退下,她随手脱下肩头的狐绒斗篷,顺手灭了门口两盏明黄宫灯,低声问:“今日可有好些吗?”

  沉香轻轻摇了摇头,眼下似乎还带着几丝乌青,也不知是多久未曾好好休息了,道:“只在晌午时醒了一阵.....没过多久便又睡下了。”

  “婉姥姥,”他似是有些犹疑,与那人十指相扣的手又不自觉地收紧了些,问:“舅舅他....仍是不愿去瀛洲吗。”

  于是女子挑灯的动作微微一滞,过了许久,方才“嗯”了一声。

  “我说的话,总归是左右不了他的决意。”

  烛影闪烁,照映一室压抑的沉寂。




  杨戬伤得很重。或许单单用伤重已是难以形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那日夕晖染赤,待到禁军护送御医赶到金霞洞府之时,显圣将军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失去意识被人揽在怀中,几乎只剩一丝微不可闻的生息,以至于连御医都险些就要一句无力回天,却被陛下如刀剐骨般的眼神看得不寒而栗,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

  可若回想起当时的心境,沉香却是已然有些忆不太清了,只记得眼前似乎顷刻间蒙上一层血色,让他再也无法思考,只是颤着手去探怀中人的鼻息,去摸那丝几乎感受不到脉象。

  在那顷刻之间,他却已然在想,若是杨戬当真抛下他离去,往后的漫长岁月又该如何捱过。

  他都还未曾对杨戬说过:昔年之事,那都不是你的错......


  怎奈何,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杨戬醒来之时是一个雪夜,琼芳自无尽月色之中飘扬落下,融化在那扇红木雕花窗楞,未央宫内地龙烧得暖,几乎便要让人昏昏欲睡。

  可自那日以来,沉香却再也未曾安稳地睡过一觉,唯有紧紧握着那双总也捂不热的手才能落得片刻休憩,却又总是没过多久便被梦中铺天盖地的血色惊醒,醒来之时皎月银辉映照一室清冷,他几乎是惶恐地去感受手心传来肌肤的触感,这才终能勉强松一口气,从那漫长的心悸之中抽离出来。

  下一刻,忽有人轻轻勾了勾他的指尖,如同转瞬即逝的轻羽,沉香怔然地抬头望去,倏忽撞进了那双澄澈的桃花眼之中。

  后来据婉罗所说,她虽是瀛洲最为精通医术之人,可使尽浑身解数却也只是将将保住一线命脉,杨戬能够醒来,全凭他在混沌之中尚且能够撑着意志,这才终是从阴曹地府挣回性命,绝处逢生。

  那人到底还是记得,自己曾经许给谁一个承诺,便如水中枯木,挣扎着不让他溺死在这万劫不复之中。

  或许,苍天到底是有情的,终究还是不忍见得挚爱别离,妄求不得。

  可,这天地却又是如此残苛,那些利欲熏心之人尚且还能多年高枕无忧,怎地偏偏就教他们两人历遍世间寒凉,却还要落入一梦迷惘之中。

  回到人间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心力,自醒来以后,杨戬的精神便总是不大好。

  他总是出神地望着远方,似是在透过窗棱看向庭中初绽的细蕊,许久也不发一言。沉香起初总是小心翼翼地问着他可要出去走走,杨戬便只是笑着摇摇头,可那笑意亦是不到眼底,遮不住其下那近乎空邃的冷清。

  他们之前似乎仍是横亘着一层轻绡薄纱,明明近在咫尺,连呼吸都要交融,却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如同望着一捧镜花水月。于是青年亦是踟蹰起来,仿佛被那双岑寂的眼眸刺伤,想要说的话便是再也说不出口.....沉香原本以为,杨戬只是尚未走出过去的阴霾,只要自己能够陪在他身边,便终有拨云见日那一天。

  可那夜白蕊疏影,月去无声,恍惚间沉香感受到身侧之人忽地惊醒,似乎是刚从深陷的梦魇之中抽离,瞳眸涣散,不住地喘息着,如同一尾脱水的鱼。

  他听到那人在喊他的名字,轻幽却又急促,不住地叫着:“沉香,沉香......”

  “舅舅,我在呢。”于是青年紧紧握住杨戬的手,任那双颤抖的指节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似是惶然地确认着他的存在,却倏忽停在高挺的鼻梁,缓缓摩挲着那道狰狞伤疤。

  这疤痕是自少年时便留下,许是那段岁月太过艰苦,沉香甚至已经不太常回想它到底是由何而来,大抵又是不知哪里挨得一顿打.....苦痛往事,不堪回首,散若云烟,自遇到杨戬以来,他本是已经不再常常忆起这些,然而此刻,日暮梦醒,那双素来清韵的瞳眸之中却是顷刻笼了一层朦胧烟海,无声落下霖霪,杨戬淡薄的唇瓣轻轻翕动,一声呢喃隐没在无尽烟雨之中。

  他在说:“沉香....对不起....”

  “对不起.....都是舅舅不好....沉香,对不起......”

  宛如大梦初醒,不知过了多久,沉香终是迟钝地意识到:杨戬撑不住了。

  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便是自杨婵身殒之时,自那以后的每一件因果——沉香数载的苦痛过往,在那一片灰暗中萌发出叛道逆伦的爱慕,却又被滔天的恨意淬炼成一副阴鸷的模样....桩桩件件便如积水汇川,逐渐销蚀那人的意志。

  玉鼎的参与显然便是那最后一根稻草,杨戬总是习惯于把所有的罪责尽揽于己身,未央宫的每个漫漫长夜,梦中惊醒之刻,一切暖融皆归梦幻泡影,内心柔软之处如同被利刃剜骨,唯余一片入骨噬髓的痛苦。

  他总是会想,若是....若是当初自己能够再尽心一些,若是能对玉鼎生出哪怕一丝怀疑.....

  他觉得自己总归是有错的。

  显圣将军如同云中仙鹤,是这世间最为芒寒色正之人,哪怕过去被新帝锁在金殿之中百般折辱,他却亦是觉得这是自己应当偿还的罪孽。然而此时,烛影摇红之中,沉香的目光却是那般和暖,带着炽热的爱意,却在顷刻之间让他溃不成军。

  他不敢看那人鼻梁的伤疤,不敢再面对那人苦痛的过往,滔天巨浪滚滚席卷而来将他裹挟其间,逐渐没入深不见底的悔恨中去。

  杨戬终是撑不住了,于是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将那柄淬血利刃埋入心尖,流着泪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似是被那人的眼泪灼伤,沉香霎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开口,几经嗫嚅,却终究还是落于一室无声。


  苦难不止于此,虽是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可杨戬的伤势却终究是太过凶险,那支羽箭差之毫厘便要刺穿灵府,再加之心绪郁结更是抑制疗效,婉罗甚至断言,以杨戬如今这般情状,至多五年便得魂归九天.....沉香只得看着那人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他是如此恐惧,却又踯躅而不敢靠近,生怕再勾起那双眼眸之中的一丝愧疚,于是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戬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便要熄灭于掌间。

  若想要保杨戬性命,或许便唯有求医瀛洲仙乐岛,那是医术冠绝天下之地,当年婉罗为了替瑶姬分忧,曾特地前往瀛洲求学,瑶姬死后亦是归于此处,如今已是坐上仙乐岛首座之位,若杨戬能随她去瀛洲养伤,或许未必便没有生机。

  此去一别,或许他们便要许久才能相见,甚至于,其实沉香心底并不确定,杨戬是否还愿意回来见他......

  但这些其实都无妨,沉香如今已是别无他求,只要杨戬能活着,哪怕天高水远,他亦是能捧着掌间那曾经存在的些许温热,就此渡过往后漫漫余生。

  可或许这便是天道给他的惩罚吧,即便是如此微渺的愿望竟也不愿垂怜。无论婉罗如何劝说,杨戬却是始终未曾松口,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和缓地笑着,道:“我命数如此,又何必强求。”

  “那,沉香呢?”婉罗默然片刻,追问:“若你当真故去,沉香又该是何等心境?”

  忽有风起,吹落苑中簌簌白梅,如同飘扬细雪落在窗外青年的肩头,化作一抹澄澈水液。那阵近乎滞闷的空气压抑了许久,久到沉香几乎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似有一声叹息溶于满庭暗香,杨戬缓缓开口,道:“总归,是会过去的。”

  “沉香他....本该有圆满的一生,”那人的声音轻轻的,恍惚间似是山间淌过的一池清泉,说着:“他近日来总是悒悒不乐的样子,到底是当初我的过错.....只是我离去以后,恐怕还需婉姨多担待一阵。”

 “希望他能再遇到一位倾心的女子,得享天下庆贺,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如此,便好。”

  顷刻间,沉香却是什么都听不太清了,眼前万物皆作飘渺,明明他和杨戬之间只隔了一堵朱墙,可却似乎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也留不住那一捧指尖流沙。

  于是那素日冷厉的帝王终是再也忍不住,颤抖着伏下身子,如同一只失恃的野兽,悲痛却又惶惑,于这苍茫天地之间无声哀鸣。

  “不是说好了....不要丢下我.....”

  黄粱一梦,倾厦而醒,两手空空,唯余冰凉。



  沉香自虚妄之中忽地惊醒,他竟是又梦到了那日之事,掌间腻着涔涔冷汗,心口传来一阵阵的钝痛,提醒着他如今尚还在人间。

  可他还未来得及平复心情,忽有一阵温软覆上身躯,青年这才发现腰间那织金盘龙束封已然被人解开,几缕乌墨发丝轻轻蹭过裸露的肌肤如同一片轻羽,勾起一阵渗入骨髓的酥痒。

  他有些怔然地抬头望去,却恰好撞进一池含着朦胧薄雾的碧波之中,只见杨戬正跪伏于他的双膝之上,单薄里衣随着他的动作窸窣散开,将将露出那方玉润的肩头,如同白玉滴血一般晕染出一抹红潮来。这人下身竟亦是不着寸缕,那处幽蜜蕊间此时已是蕴了一池淋漓花汁,大抵是被人自己玩过,却又始终不得机窍,渴求一般不住地吮合,随着那人的动作反复蹭过身下孽物,那柄蛰伏已久的肉刃哪受得了这般刺激,在充盈着的杨戬的气息之中很快便现出锋芒,蓄势待发。

  “唔......”如瀑长发披散衬在那人雪白的胴体,他的眼神都尚还有几分涣散,眉尾却已然染上情欲的酡红,轻哼着的声音中蕴着几分媚意,像只发情的猫儿。

  白绡缕薄,雪腻酥香,此中情态,端是无边惑人心魄。

  可沉香却是来不及思考其它,胯下那物涨得生疼,他却仍是不敢妄动,杨戬忽地起身,扶着这忍耐许久的性器便要一坐到底,又赶忙被人箍住腰身止住了动作,那人似是有些不满的抬头瞥了那人一眼,可此般媚眼如丝又怎会有威慑力,倒不如说更是一种无言的引诱,勾得人恨不得立时将他吞吃入腹。

  “舅舅.....别这样,”青年的声音满是喑哑,恋慕之人在怀,他又怎会不动情。可杨戬本就有伤在身,又哪受得住这般对待,便只能压抑着心中磅礴叫嚣的欲火,几乎是劝哄地说着:“会伤到的.....舅舅,你先好好休息.....嘶!”

  肩颈忽地传来一阵疼痛,杨戬的四颗犬齿尖利,发了狠似的咬在肌肤之上,唇舌尖顷刻弥漫一股温热的腥甜。沉香骤然被咬了一口尚且猝不及防,怀中那人便竟是趁着这般怔愣的功夫,挣开青年箍在腰间的手臂,嫩红花蕊对准那根偾张性器,毫不迟疑地一坐到底。

  “啊啊......!”杨戬短促地尖叫出声,头颅不自觉的向上拉着,露出那截修长却又脆弱的玉颈,如同濒死的鸟雀。那未经完全扩张的软穴又哪里能经受这般对待,丝缕血液顺着两人紧紧想贴之处弥漫而下,混着淫液沾湿那瓣雪白挺翘的软峰。

  “.....杨戬!”沉香顿时慌了神,阴茎被湿软穴肉裹入其间,奉承一样轻绞吮磨着,这般销魂滋味让他亦是忍不住低喘。可看到身上那人眉间紧紧蹙起,一双薄唇咬得渗出殷色,疼得浑身轻颤起来,他不由得登时便是心下难言,似乎切身处地地感受到了那难以忍受的痛楚。

  “舅舅.....”青年的声音中似乎都带了几丝哽咽,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身上那人秾丽的容貌,含着无尽怜惜与痛苦,不住地问着:“疼不疼,杨戬......你疼不疼啊......”

  不止是今夜,还有那鲜血浸染的往昔旧事,痛心入骨的至亲离别,又可曾有人问过他一次——杨戬,你疼不疼?

  那人仍是许久未曾答复,也不知是否将那句话语听了进去。只见他俯下身来,一片湿热覆上侧颊,轻轻舐去青年眼角的泪珠,给予他无限温柔。

  下一刻他却似是难得贪馋起来,甚至还尚未等到软穴适应粗热的性器便伏在青年肩头,溢满薄汗的劲实腰肌紧紧绷起,寻着角度去吃那根狰狞的肉棒,直把自己肏得喘息涟涟也不肯罢休,坐得一次比一次深,几乎要将囊带也一并吞入其中,凶刃直抵蕊心,甚至连小腹都顶出了形状,绵软肉浪一下下打在腿上,当真是噬骨一般的软媚。

  沉香连眼眶都几近通红,内心汹涌的欲望铺天盖地,叫嚣着渴望彻底占据杨戬的每一寸肌肤,可午夜梦回之时那人悲伤的眼眸却如同兜头泼下的冷水,顷刻间唤回所有压抑的理智,他不敢再妄动,便只能虚虚揽着那人的背脊,任由杨戬将自己当作淫乐的器具。

  于是这人亦是愈发得趣,声音中似是浸了一层幽甜,虬曲茎身随着剧烈的动作整根没入,几乎要熨平内壁的每一寸褶皱,龟头直抵穴心,几次撞过骚肉,快感自尾椎蔓延至四肢百骸,伴着一声浸了媚意的绵长呻吟,一股浊凉白液涂满青年小腹,杨戬这才终是彻底失了力气,软软伏在身下这人的肩头。

  这是一场无言却又粗暴的性事,旖旎情动却又鲜血淋漓,明明本该当是这世间最为欢愉之事,却又像是这不公的天道同时加诸于他们两人身上的惩戒。

  杨戬从始至终都未曾再说过什么话,此刻落于泻身后的余韵,轻声地喘息着。于是沉香亦是无言,只是紧紧将他拥着,明明那柄尚未释放的肉刃尚还埋在那人体内,可青年却是这般惶惑不安,劲瘦的手臂轻轻颤抖,恨不得将杨戬揉进身体里,血脉相融,似是只有这般才能彻底留住那抹温软。

  寒雪风急,唯余一室月落无声。

  蓦地,沉香忽觉有一片带着湿濡的暖热轻轻拂过肩颈那泛出些血珠的伤口,如同一只母兽正温柔地舔舐着她的孩子,勾起一阵酥痒。下一刻,青年骤然听到身上那人轻轻开口,声音尚还带着喘息,凑在他耳边小声叫着:“沉香......”

  那一声轻吟宛如梦中呓语,却与这半月来任何一次的愧疚与悔恨不同,蕴了满捧炽热的爱欲。便也唯有此刻,暗香月影宛如昔年,在这一室软红翻涌之间,那人才终是愿意卸下一切硬挺的伪装,显露出这一颗掩埋许久的真心来。

  顷刻之间宛如石破天惊,沉香忽地意识到——杨戬早就把那未央宫中的夜夜雨露当做对自己罪孽的惩罚,却又在无尽的哀恸之中品出一丝欢愉,不舍这即将面对的诀别。可他的舅舅,他的爱人啊.....永远执拗般将诸多罪孽加于己身,不辩苦,不言爱,便如那往昔凉夜的每一声呢喃,随着寒风白梅隐入夜色之中,再不被任何人所知晓。

  好在这次,他终于听到了。


  “舅舅!你,你看看我....”

  宛如溺水之人抓到浮木,沉香近乎于欣喜若狂地抚在那人脸颊,央着那人看自己一眼,可杨戬此时却是仍处于混沌的虚妄之中,瞳眸虚散,似乎连眼前人在说什么都听不大清,恍惚间似是觉得尚还不够,颤着身子便要再度继续,却又被青年牢牢箍住腰身制住动作,他便又挣扎着要去捉那人的手腕,犹如一个只知情事的木偶。

  下一刻寒芒骤现,沉香蓦地拔出腰间那柄银鎏金龙纹匕首——这是幼时杨戬赠予他的第一件礼物,被他珍而重之地带在身边,削铁锋刃陵劲淬砺,带着一股狠厉的决绝骤然刺向胸膛。杨戬忽地瞳孔骤缩,出手迅疾打在青年的腕间,生生阻去了攻势,那柄利刃这才没有埋入骨中,只是擦过皮肉,带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沉香!”

  他这才终于从漫长的虚无中抽离,衣衫尚且散落,雪肤之上的情欲亦未消退,可这双眼眸之中却是逐渐清明,拨云见雾,现出澄澈的一池湖光,其中却又夹杂着几丝后怕,厉声道:“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明明是训斥的模样,然而这一刻,沉香却终是感到如释重负。

  “没事的,舅舅....我没疯,”青年笑了,他忽地将杨戬再度拥紧,万般珍重,轻声道:“我是为过去之事赎罪啊....”

  “你总说该要偿还你的罪孽......可我呢?杨戬,你若离开,我欠你的又该如何偿还?”

  “我早便说过,那不是你的错.....唔!”

  或许是青年的怀抱太过炙热,几乎便要彻底击溃他搭固已久的心防,杨戬不禁挣扎着想要逃脱。下一刻天旋地转,他被拥入一片软红之中,唇瓣忽地被人撷住,以吻封缄,埋在体内的阴茎随着动作碾过不应期更为敏感的肠肉,立时便让他又软了身子,泻出的呻吟亦是被沉香吞入腹中,灼热的气息溢满唇齿,几乎便要掠夺他的每一寸呼吸。

  “我有错的....舅舅,我也有错....”

  他们不知这般拥吻了多久,直到杨戬几近呼吸不畅才终是分离,青年的声音中带着低沉的喘息,说话间带起灼热气息打过那人侧颊,染开一片红晕来。

  “桩桩件件,总归是要还的.....若你终要离我而去,我便每天在胸前划上一刀,直到你原谅我,直到我去见你。”

  “你!啊啊......沉香!”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杨戬几乎是有些着急了,可沉香却忽地使起坏了,那柄肉刃破开湿软肉浪,带起淋漓汁水,撞得又快又深,于是他想说的话便只剩下了支离破碎的呻吟。青年灼热的吻如同疾风骤雨,不断落在他的眉眼,鼻尖,唇瓣.....带着熯天燎原的爱意,纵是九天霜寒亦要消溶。

  “舅舅.....杨戬.....”

  那将将维持的理智几乎又要被冲散,耳边唯余沉香沙哑急促的声音,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一股浊凉灌满小腹,下一刻忽有人拨开他额角的碎发,于眉心落下轻柔的一吻。

  “舅舅,你若执意觉得自己有错,那我便陪你一同偿还。我的错你也统统不要原谅,一桩一件,留待以后慢慢找我清算.....”

  此时,他们离得极近,几次开口间沉香的双唇都擦过杨戬的脸颊,让他几乎是有些羞赧地想要别过头去。可这般距离,他却亦能清晰地看见那人亮晶晶的眼眸,含着无尽爱欲,就连天间星河亦不能掩其光辉。

  “无论怎样,有我陪着你。所以,你也不要丢下我....舅舅,好不好?”

  于是他倏忽间想起了,昔年梅园之中花影月摇,少年炽热的爱意兵荒马乱,就连那轮玉魄亦是为之动容,自夜空中奔赴而来,从此被那人藏于怀中。

  他曾经以为,是他弄丢了。

 是哪支红烛灯影摇晃,又是何人温存耳鬓厮磨,一室旖旎之中,他们便如这世间寻常爱侣一般紧紧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杨戬终是轻轻开口,膝弯轻轻蹭过沉香的腰腹,糯着鼻音小声说着:“你 ,你先出去.....疼.....”

  那人大抵很少有这般近乎于示弱的一面,耳尖都都染上一丝羞赧的薄红,可沉香却忽地笑了,数月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由衷地、自内心深处感受一股如释重负的欢喜。

  杨戬会说疼了,这是一件好事。

  往事恩怨不堪说,一寸相思不可断。杨戬和沉香之间曾经横亘着太多命运弄人,几乎就要被困锁在原地,甚至连眼前人眼底的爱意都再也分辨不清。

  好在,往后时日,星霜荏苒,月落参横,他们终究还会有许多机会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