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金》初
作者:vb@能否望山月      更新:2023-09-28 22:15      字数:7653

1.

 明化四年,仲秋。

 风吹草低四野明净,皇家猎场,秋狝时日,喧闹的动静却好像有几分躁动的意味。

 严整的秋猎队伍不知为何围做一团,那最为至尊者尤其护得严实,几名皇室侍卫押上一个小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的模样,却得需要数个成年男子才能勉强压制,这小孩也不知是何来头,身上能称为衣物的就只剩了件破碎布条,蓬松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打理,糊做脏乱的一团挡住大半面容,劲瘦身节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被按在脊背跪下时喉咙里压着低沉的吼叫,隐约露出的一只眼睛瞪得猩红,虽不过只是个小孩,却让人想起那山野林间蛰伏的野狼,生怕一个放松便被他挣脱了去,咬碎喉管。

 “这....”侍卫围在正中身着黄袍的尊贵者显然也被这情状所惊诧,端详片刻,犹豫道:“听闻民间有幼童为野狼叼走者,多年以来并未沦作野狼分食,反倒是由狼王抚育长成,因而自此习性与狼无异,谓之狼孩。”

 “皇叔,这孩子是否也是如此?”

 “.......”

 “皇叔?”年轻的梁帝见身旁无人应答,正疑惑,侍从恭敬应上:“陛下,大巫祝大人身体抱恙,方才去歇下了。”

 “皇叔怕是不想吃太医院的药吧。”杨安无奈,那边又闹了起来,这狼孩竟险些从重重把守中挣出来,费了好些劲又控制住,禁军统领魔礼青抹了把汗,赶忙回禀:“陛下,这小崽子凶得很,刚刚险些伤到您,不可多留啊。”

 “可这....朕看他不过是个少年。”梁帝犹疑:“处死是否,太残忍了些?”

 “陛下,这狼孩跟着狼群生活太久,怕是已经难再回人世了。”副统领魔力红也搭腔,右肩被那少年抓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皮肉翻涌深可见骨,此时刚上了药,因而行礼的动作稍有滞塞,脸色都是青的,又道:“您看他方才偷袭那一下,若非臣反应及时定是得被他划了喉咙,此处是皇家猎场,若不处死这小崽子,后患无穷啊!”

 “这....”杨安又看了那小孩一眼,容貌被木灰和乱发挡了大半,方才挣扎时利刃于山根处划下的伤口还在汨汨流血,尖锐的指甲甚至还黏连着撕下的血肉,他忍不住也是心惊,略有犹豫:“那,也好.....”

 “且慢。”

 人群后悠悠飘来一声,清凌的音色与此间嘈杂格格不入,如同定海神针。喧闹静下,围做一团的侍从赶忙分出一条道来,便见一男子信步走来,着一身云纹白锦宽袖袍,雪胎梅骨,隽美无俦。眉心一道伤疤如威严天目,只是脸色有几分苍白,不知是否是这草原寒风所致,跟在身后高瘦的下属赶忙为他披上一件墨色鹤氅,却衬得面容更加白皙,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这谪仙一样的人闲闲抛着他那柄阴阳挂饰口琴,只向梁帝略一行礼,梁帝竟也颇为郑重地回礼,脸上隐隐有几分终于得救了的神色,恭敬叫道:“皇叔。”

 白衣男子轻笑颔首,左手随意捏了个卦,似是正在窥探天机,很是高深莫测,正欲开口,旁里太医院院判捧着一壶药板着脸插进来,亳无慈悲道:“大巫祝大人,先喝药。”

 男人和煦的笑意顷时垮了。



 大梁朝中素有启明天意之传统,故而设有承天司,供养巫师数百,专为司掌神鬼妖事,其位至上者,则为大巫祝。

 承天司势力庞杂,直至梁惠帝朝权势至顶峰,其后梁昭帝亦延其传统,以至于本朝大巫祝更是集尊贵与权势为一身,乃是梁昭帝嫡亲胞弟——清源王,杨戬。

 可这倒并非皇室一手遮天,据民间传言,本代大巫祝年纪轻轻便已神力通天,上可祭天求得甘霖滋润万物解救民生,下可起卦算得人心莫测扭转战局,当真是神仙下凡转世。直至梁昭帝崩逝,新帝即位,清源王留于承天司辅佐新帝,运筹帷幄间替化解了不少朝中灾祸,以至于直到如今,新帝仍是惯于颇为依赖这位大巫祝皇叔。

 只是据说这位大巫祝少年时曾遭遇刺客毒杀,虽万幸救了回来,却落下了病根,从此以后身子都不大好,又在新帝即位那几年殚精竭虑颇费心神,如今年纪轻轻却也得需太医院日日拿药吊着,其中辛酸,旁人倒也不得而知。

 这厢便见这传闻中神力通天的大巫祝捏着鼻子喝下药,苦得直咋舌。那禁军统领似乎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不耐道:“大人既身体抱恙,草原风凉,不若有话快说,也叫陛下及诸位能及时回去歇着。”

 “魔礼统领,不可无礼。”梁帝率先喝止,正欲再说什么,白衣人悠悠摆了摆手道无碍,清凌凌瞥去一眼,魔礼青轻哼一声不再多言,他便就着走进一些,琥珀色的一双桃花目仔细看着那个被押在正中的狼孩,少年被按着肩肘关节咯吱作响,见他靠近,呲着牙低吼便想恐吓,男人看了片刻,略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挥手道:“先放开他。”

 “皇叔不可!”杨安赶忙制止:“那小孩凶得很,你....”

 “诶,陛下放心,臣心里有数。”杨戬却是不在意的样子,随意却不容置疑,又道:“放开他。”

 梁帝尚犹疑,魔礼青却哼出一声,索性叫人放手,那狼孩身形竟迅疾如雷,一瞬之间几乎看不清身影,只见那双猩红的眼睛顷刻逼近,怒吼一声径直腾空扑来,尖锐的指甲直冲最前这位白衣谪仙的咽喉。

 “皇叔!!”“大人!大人当心!!”

 一片嘈杂之中,唯有杨戬仍旧不疾不徐,只略微后撤一步侧头便躲了过去,他竟动作更快,同时抬膝一下踢在小孩的腹部,半点没收劲,小狼崽哀哀呜咽一声滚落在地,正想反击又被骤然扯住右臂“咔哒”一声卸了关节,杨戬单膝跪下卡紧他的脖颈,在众人的惊疑之中抽出腰间匕首于手心划下,鲜血淌了一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掰紧小狼崽的下颌虎口卡进,任由血液被这小孩饮入喉中。

 “皇叔,这....”梁帝正疑惑,却见那小孩像觅得珍馐,一时竟连凶态也消下不少,这会倒又似野犬了,犹嫌不够又以舌尖去舔舐男人的掌心,瞳孔之中的猩红也逐渐褪去,露出其下深邃的幽黑来。

 “您看,陛下。”杨戬了然地笑笑,待小孩终于饮够了血方才松手起身,侍卫见他松开立刻戒备,可小狼崽竟也未再暴起,乖乖被杨戬牵着手起身,又被人扭着胳膊安上关节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害怕一样紧紧攥着身旁人的衣袂,若非手上的血迹沾染雪白锦服,倒真要以为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幼犬了。

 随即就被身旁人揉了揉脑袋,那对纤长金贵的手指丝毫也不嫌弃少年脏污的样子,杨戬轻轻拨开他挡住面容的头发,又以衣袖替他擦去鼻尖的血迹,这才转身略一拱手,道:“陛下,这孩子可不是狼孩,此乃狼妖与人结合诞下的血脉啊。”

 “巫祝大人当糊弄小孩呢?”一旁的魔力红嗤笑一声:“这世上哪来妖.....嘶!”

 他话还没说完,乖顺的小狼崽又变了脸,呲牙亮爪做攻击态,魔力红赶忙欲拔剑,却一下牵连肩上伤口。杨戬不咸不淡看他一眼,又拍拍凶狠的小孩,他这才又收了牙,梁帝不免也新奇:“这孩子居然真的还有灵智?”

 “自然。”杨戬颔首,道:“妖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妖并非一定为邪,生了灵智的妖本就罕见,与人类交合诞下的血脉便更为珍奇。这孩子身负狼妖血脉,方才暴起伤人系因嗜血本性,可如今所见,只需稍满足其欲望便可控制,若好生抚育,该当为我大梁祥瑞。”

 “所以还望陛下允准,由我亲自教养这孩子,若他当真秉性顽劣不堪教化,再行处置也不迟。”

 杨戬行礼时,柔软的衣袖拂过少年的侧颊,像根羽毛划过心尖,小孩抬头看着,便见日影如烁金映在男人堪称昳丽的容貌,映得他当真宛若天神降世,那人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又笑着看他,安抚道:“乖孩子,别怕。”

 那就是沉香对于杨戬最初的印象,草药清苦混着清冷的雪松木气息萦绕鼻尖。那也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人身上看见这么漂亮的颜色,像山顶初晨盛开的雪莲,像高悬云间皎皎千里的皓月,也如他曾经所窥视过的,于草原之上分娩的母羊,露出的肚皮柔软而暖和,将那沾染血迹斑驳的丑陋幼崽温柔地护进怀中。

 他那时蛰伏了许久,最终并未下手,虽说当晚饿了肚子。后来他便忍不住好奇,怎么当初那般难看的幼崽,最后却也能长成如他母亲一般蓬松而软和的模样?

 若这是血脉所致,那么他呢?他又会像谁?他的母亲会像那头母羊一般,接纳肮脏丑陋的自己,而自己也会长成如她一般模样吗?

 因而他对杨戬最初的感情也起源于此——亲切,憧憬,伴随着懵懂的向往。

 只是彼时,年少的小狼崽尚且不分明。



2.

 在大巫祝的力争之下,小狼妖总算保下来了。

 说来也是,本朝从未有人敢左右大巫祝的决意。只是梁帝左右不放心,下令待秋猎结束再修整几日便班师回朝,又遣了左右侍从去巫祝帐前守着,生怕他这多病的皇叔当真命丧狼口。

 可这担心实属多余,杨戬虽多病,却并不体弱,若真论武艺,便是连那禁军的魔礼兄弟也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且那小孩清醒之时当真乖巧,一言不发任由杨戬将他捞进浴桶,小孩也不知在这草原上混了多少年,脏成一团的长发被杨戬自肩部起统统剪落,余下的打湿了耐心地梳理干净,锐利的指甲也被一一磨平....这当真是个大工程,可小狼崽不愿让其他侍从接近,尊贵的大巫祝大人便只能亲力亲为,脏水一盆一盆端出去,一直忙活了两三个时辰,这才终是告一段落。

 杨戬累的脸色都又白了些,默默喝了盅随行御厨送来的参汤,招手又唤站在柱子后面的小狼崽,嘴里忍不住发出逗狗一样的声音,喊他:“躲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小孩这才小心翼翼踱步过来,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子很是别扭,偏着个头又被杨戬掰着扭了回来,便见眼前少年洗去脏污的面容已然初显隽逸,棱角分明的脸庞有几分异域风情,黑眸深邃,鼻梁高挺,那道伤疤已经上好了药,只是配着少年略显狠戾的下三白和习惯压下的长眉总显得有几分阴鸷,挺直的背脊若苍竹,让他整个人显得冷峻而坚韧。

 杨戬忽地便乐了,忍不住捏捏小孩的脸,笑道:“这不是挺好看?”

 小狼崽就任着他又捏又揉,本就不多的脸颊肉被捏得像只包子,杨戬拉他来身边坐下,端详了片刻,以指做笔写在手心,有些痒,小孩安静看着,不大理解眼前人在做什么。

 杨戬终于写完,抬眸看他,一双桃花目似由晖光凝蕴,道:“这是我为你起的名字。”

 “你有狼妖血脉,我会教你如何压制。相对的,你留在我身边,若这副身子日后难以支撑,你就做我的猎狼,直到我找到外甥为止。”言至此处,他极轻地叹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眸中看不出神色,直到小孩不解地摸了摸他的手背,方才道:“希望你能凝神静心,所以我为你取名——沉香。”

 “橙....沉.....呃...沉,香?”少年竟磕磕绊绊着念了出来。

 “你....会说话?”杨戬有些惊喜,“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刚得到名讳的小狼崽点点头又摇摇头,摇头晃脑的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好像绞尽脑汁在思考,比划了半天,最后也只咿咿呀呀地指了指远处的羊群,喊:“羊....羊,和....人!”

 “唔...你的意思是.....牧羊人?你跟牧民学过一些人类的语言?”

 沉香嗯嗯啊啊晃了晃脑袋。

 “这样啊....无论如何,既然你懂一些语言那就好多了,”杨戬摸了摸他的头,道:“ 以后我来教习你,你便叫我先生吧。”

 “先....身...?” 沉香又疑惑地歪了歪头,但还是努力开口尝试,脆生生喊:“先.....唔,阿妈!”

 “什么跟什么。”杨戬有些无奈,纠正道:“ 记住了,我叫杨戬,不是你的阿妈。”

 他这时又听不懂了,欢快地叫:“杨...嗯唔,小羊,阿妈!”

 “....罢了罢了,先随你吧。”这下杨戬也忍不住乐了,摸了摸小孩的头,沉香对此似乎很受用,长眉向上挑着,倒是一副可爱的模样。

 “小沉香,我们来日且方长呢。”




3.

 明显四年,季秋。秋狝匆匆结束,圣驾回朝,随行带回一稚子,系狼妖血脉,收入承天司,由大巫祝亲自抚育。

 一时之间朝堂议论纷纷,都在好奇那传说中的妖族究竟是何模样,也有好事者提议既为祥瑞,大巫祝应时常带其上朝面见陛下才是。杨戬听闻也就笑笑,继续一副仙风道骨姿态作壁上观,摆明了就是不愿,朝臣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中难免好奇,这狼妖血脉究竟有何神秘之处,竟要大巫祝大人这般宝贝一样藏着掖着?

 倒也有人前去承天司拜会之时见过那小狼妖,只是无论怎么看,那好像都只是个正常的少年,至多是性子腼腆一些不爱讲话,时常躲在大巫祝身后,大巫祝便随意一抖衣袍替他掩住身形,道:“见笑见笑,这小家伙有些害羞。”

 来者便也不好再看,心中嘀咕:害羞?怎么听闻当初这小狼妖在猎场之时硬生生把禁军副统领肩膀上挠下一块呢?难道是谣言瞎传?

 可大巫祝既然这么说,那他们又能如何?甚至于直到梁帝亲至之时也是这种待遇,杨戬只说沉香尚还未适应陌生人接近,叫堂堂一国之尊只能隔着窗扇遥遥望了一眼。却见那初见时凶狠的小狼崽此时已然焕然一新,套了身青衣锦缎,头发梳成干净利落的马尾,此时正拿着根狼毫笔,神色认真地临摹桌案之上杨戬的亲笔题字。

 “皇叔当真好手段,” 梁帝不禁由衷赞叹:“竟连这顽劣的狼妖也能驯服,有皇叔坐镇承天司实乃我大梁之幸啊。”

 “陛下言重,沉香秉性本不顽劣。”杨戬笑笑,随梁帝一同走下承天司殿前三百通天石阶,他并未穿大氅,于此时深秋时节还有些轻微的咳嗽,梁帝赶忙请他先行回去,顿了顿,又道:“皇叔,您别着急,皇弟的事....禁军一直在找,一定会有眉目的。”

 “嗯。”他只轻轻点了点头,轻敛的眼眸看不出神色,叹一声:“劳陛下费心了。”

 “皇叔哪里的话,这是您和母亲的夙愿,怎能算费心。”梁帝正色道,他的确是逸群之才,虽偶有软弱,可谋略大事上也向来不含糊。杨戬行礼道谢,看着他离去之时的背影却忍不住稍有失神。

 他总是在想——若是姐姐的孩子能在他身边顺利长大,是不是也该长成这般品貌非凡的模样?


 那是皇家一桩往事。

 天元八年,梁昭帝南下出巡,途中遭遇刺客,皇后刘氏不幸薨逝,年仅两岁的皇太子杨玺于混乱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昭帝经此变故伤心欲绝,回京匆匆从宗室中挑出一位品性兼优者过继,自此郁郁寡欢,不至半年便驾鹤西去。

 杨戬那时不过十五,被皇帝姐姐宠得娇贵,年少得掌承天司,通灵可秉天意,武可百步穿杨,是那京城中最为恣意的清源王爷。却在南巡途中被刺客一剂药毒坏了身子,昏昏沉沉足有一年,自此缠绵病榻,甚至连最疼爱他的皇姐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如今算来, 也已有十年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逝者长逝,生者戚戚。

 他早已没什么牵挂,唯一所求便只有他那个失踪在南巡路上的外甥,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找下去,这副身子骨不知还能撑多久,若是他垮了那便还有沉香,哪怕杨玺真的死了,他也要带回那孩子的尸骨,同姐姐葬于一处,而后他便可魂归九泉,与她们团聚,再无离散。

 寒风卷挟秋叶簌簌而落,描摹进大巫祝那身华贵而纯净的云锦长袍,他立于此处,仿若化作支撑天幕的白玉柱石,挺拔而坚韧。可他的面色总是悲悯而苍白,又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作一纸薄宣,绞碎了随风散去,再也不见影踪。

 杨戬便在风中伫立许久,直至指尖都凉透,方才收回目光,转身迈上了石阶。


 “大人!!大巫祝大人——!”侍官焦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大人,沉香又发疯了,谁都靠近不了,您快去看看吧!”

 杨戬神色一凛,点了点头步履加快,几步走上 台阶。


 梅山殿之中正一片狼藉, 下人和其余灵使都守在门外,杨戬吩咐底下人不许将此事传出便推门而入。便见眼前桌案翻倒,方才还乖巧的小孩正把自己团成一个青色的影子瑟缩在书架的角落,喉中压着沉闷的吼声,听到有人的脚步靠近立刻便想伸爪,又在嗅见熟悉的气息之时赶忙缩了回去,他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瞳孔之中的血色,耷拉着的长眉看上去极是可怜。

 “沉香?怎么了? ”杨戬蹙眉,想去抓他又被躲开,他索性拔刀在手心便是一划,小狼妖似是呜咽了一声,手脚并用爬上前来,却并未再像之前那般大口吮吸,小心翼翼探出柔软的舌尖去舔他的手心,与其说是饮血,倒不如说更像是在为他舔舐伤口。

 “你是....不想要血吗?”

 沉香摇摇头,他这些时日又会说了些话,只是一急起来便又乱了,可怜兮兮看他,喊:“羊,阿妈....不疼,沉香,难受....”

 “好孩子,我不疼。”杨戬又蹭了蹭小孩的侧颊,问:“沉香,你哪里难受?”

 少年这时又解释不清了,隐约间杨戬似乎看到那双漆黑的眼底染上黄金一般的颜色,他立刻伸手把还在挣扎的小孩捞进怀中,单手箍着他两只手腕,问:“沉香,你到底....”

 忽有什么硬物硌在腰间,杨戬话音一滞,而后了然,道:“原来如此.....沉香,你到发情期了。”

 “发....情?呃唔....!!”

 少年不明所以,下一刻却竟突然被人扒了亵裤, 早就鼓胀的一根几乎立刻就弹了出来,杨戬“嘶”了一声,像是疑惑这玩意怎么长得这么大,或许真是继承了狼的特质,粗壮茎身上长着细小的倒刺,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尺寸,男人竟还有心思调笑两句:“你这样子,日后不知得辛苦哪家的姑娘了。”

 沉香其实不理解这玩意究竟是何用处,只知道胀得实在难受,仍是懵懵懂懂的,软着嗓子一会喊“羊”一会喊“阿妈” ,杨戬实在无奈,从身后将他搂坐在怀中,少年的身形已经开始抽条,单薄的脊背硌在胸前略有些疼,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好了,别动,我来教你。”男人清泉一般的音色便在耳畔轻缓流过,他今日还未喝药, 雪松淡香将少年柔缓地裹入其中。沉香浑身一僵,杨戬牵着他的手腕握上那根又胀大了一圈的性器,茎身上的细小倒刺磨得手心麻痒,他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局促,可那人宽大的手掌暖和覆在手背,引着他便上下抚弄了起来。

 “呃....唔,羊....阿妈....”小孩喊得越喊越乱,他从今生活在草原,若是这玩意难受就只有泡冷湖水或是蹭树根,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轻柔地对待,杨戬又让他别乱叫,说话时柔软的胸膛连带他的脊背一同震颤嗡鸣,沉香竟忽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酥痒,像被泡进一湾温热的泉水,暖意自下腹直冲头顶,几乎爽得他头皮发麻。

 可不知为何,沉香却总觉得还是不够,他好像还想要些什么,内心深处野狼的本性让他难以抑制撕咬破坏的欲望,撸动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不得其法把自己弄疼了,又像小狗一样轻声哼唧两声。

 然后就被人轻轻一下打在手腕,杨戬叹道:“怎么也不知道轻些,长大了这谁受得了你。”

 说罢又引着他去揉搓根部那两颗囊球,沉香憋得呜呜咽咽,忍不住就想挺腰去肏那人柔软的掌心,可随机鼻尖便又嗅闻到血气,杨戬另一只手心的伤口还渗着血凑近少年唇边,他的血液于沉香而言如甘露也似珍馐。小狼妖忘情地又去舔吮,那股难以抑制的暴躁终于勉强压下一些,包裹着的手掌便顺着根部抚上,那人指间的薄茧按在狰狞的冠头有技巧地搓磨,沉香浑身一颤,几乎整个人缩进杨戬怀里,忍不住低吼出声,茎身颤动,一股一股地被揉着射了出来。

 腥臊的气息瞬间盈溢殿中,狼类嗅觉敏感,沉香忍不住又往杨戬怀里钻,可野狼射精也漫长,小狼妖抱紧巫祝裹在衣袍下纤细的腰肢,不过多时又射在了杨戬亵裤之间,这个过程竟持续了快有一刻钟,杨戬无奈,随手扯了一旁的布料擦了手, 另一只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咳了两声,打趣道:“真是个小野狼崽,以后可不能对自己心怡的姑娘这样,听到了吗?”

 “.....心,怡?”小狼崽的声音闷闷的。

 “就是喜欢,不想同她分开的意思。”杨戬解释,向外边喊了一声去备热水,正欲起身袖角又被扯紧,少年俊俏的一张面容有些红润,黑色的眼眸牢牢盯着他,一字一顿念:“杨,戬....心怡,不分开!”

 “小傻子,心怡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屈指敲在少年的眉心,那处的皮肤便好像随之一同蒸腾起温度,沉香愣愣地看着眼前人浅笑的模样,便像殿中供着的那尊白玉菩萨,慈悲而圣洁。

 他几乎看痴了,总也不懂究竟错在何处,只是执著道:“就是,心怡....沉香,心怡杨戬!”

 “罢了罢了,以后再同你解释吧。”杨戬也无奈,道:“你长大了,以后每年都会有情期。我会为你配好压制的丹药,若实在难捱便像我方才教你那样....只有一点,此事断不可同心怡之人以外的做,明白吗?”

 他也只是习惯这般说,却也忘了,方才是他亲手教会小狼妖如何纾解,沉香懵懂,尚还无法理顺言语之中的弯绕,所以他便认定——杨戬是他心怡之人,从此往后,他再也不要同杨戬分开。

 而彼时的杨戬尚且不知,他的小狼妖血脉里继承的野兽狩猎一般的执著与耐心,只要认定了他,便再也不会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