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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独自站在二楼起居室的窗前，从林子到雪地，都瞧见了。
忘机大约是猜到了……
而那孩子，看上去飞扬跳脱、简单随便，偏偏对忘机又耐心着照顾，擦脸理衣裳，小动作都自然而然。
忘机为着他，费了无数心思，他可也愿意，替忘机多想一想呢？

蓝曦臣叹了口气，转身去拿锅子。

楼下二人回屋，大厅里几个助理正经坐着，都起来欠身。老伯备了茶水，正要上楼，魏无羡忙去接了，只说自己来。
老伯皱起脸笑了笑，示意他们等一等，回身从柜台里取出一个硬皮大本子。凑近前打开，却原来是老款式的相册。翻到了某一页，才看见一张旧照片，是两个孩子，小的才四五岁，板着小脸正经肃穆，大的十岁多点，温雅秀气地微笑着。
魏无羡惊喜：“蓝湛，这是你呀！还有泽芜君。”
老伯笑着也不多话，只把照片取出交给蓝忘机，示意他拿去楼上。

楼上飘着香，是鸡汤的香，小馄饨在锅里翻滚。
“兄长。”
“泽芜君。”
蓝曦臣温雅地笑，与照片里的孩子重叠，魏无羡忽然就发现，原来十岁的他，早已是大人模样。反倒蓝湛，从七五三詣的小像到山林中的合影，那小古板似的矜持，只是另一种孩子气罢了。
“泡汤回来，都饿了吧？”
蓝忘机低着眉眼只不作声，魏无羡一笑：“蓝氏家主，都擅长做馄饨么？”
蓝曦臣一怔：“羡羡……”
“从小儿，只有师姐一个人，才这么叫我，师姐待我好，比母亲也不差多少。泽芜君……”魏无羡放下茶盘，倒出滚热的一杯：“您就别忙了，请喝茶。”

“羡羡，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蓝忘机一抬眼：“他不需要被看着长大。”

气氛瞬间凝结，连魏无羡都愣住了。两人相处，被蓝忘机diss的机会多了，说不过还要动手的，但是印象中，从没见蓝忘机在第三人面前这样过，这样……不讲理的恼人，加抬杠。

沸腾的汤，卜嘟卜嘟的响，他敬了茶，赶紧上前去熄火。一时安静，蓝忘机气场强大的恼着。炉前，兄长和小情人倒相视一眼，都很懂。
魏无羡噗哧笑了：“做什么呢？你明知道泽芜君不是这个意思。”
“先坐下，这是找了专人做的，我就是拿调料做的汤，再烫熟了。忘机不是喜欢这个吗？”
“我来吧，泽芜君坐。”
小馄饨舀了三碗，把方才的对立都融洽在汤里。含光君气馁，只得坐下。

他们蓝家人吃喝都有规矩，魏无羡一概不理，从蓝忘机衣兜里抢出来照片，递给泽芜君瞧。问起旧事，蓝曦臣也像忘了食不言的家训，有来有往的说笑。只说小时候吃馄饨，端锅子烫手，去拿捏着忘机的双耳降温，他要板起小脸生气了，就说叫阿哥才放，不叫绝对不放……

蓝忘机默默地吃，不像父母做的味道了，却也还是鲜香的，大概是等着厨子包好，即刻就带到这山里来……

直等他吃好了，泽芜君温文尔雅放了碗，才正了神色说：
“忘机，在你眼中，兄长是这样的不值得信任吗？”
这个话出来，魏无羡也再不能打岔，只得桌下悄悄碰着蓝忘机的小腿。蓝忘机一抬脚把他踢了回去，嘶！疼……
“兄长，人见家主终于开始质疑继任者的能力，雅子小姐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也是。”
“稍微急进了，人见家主有病在身，面对姐弟相争，万一受了刺激……”
“人见家的传统，是能者居之。家主本身，当年就是以次男身份，胜过了兄长。”

蓝曦臣听着胜过兄长，想起一件旧事，浮出了笑意……魏无羡瞅到机会，小小声抱怨：“新闻里，人见家的老头子，红光满面的，哪里像生大病了，借点意思把小儿子弄下去……”
那声音越说越小，蓝曦臣闲看他一眼，又转向亲弟：
“我刚才问你的，怎么不回答？”

蓝忘机深吸一气，正视了那双温暖却同样严肃的眼睛：“雅子小姐另有喜欢的人，我也是，只喜欢魏婴一个。我以为，兄长不懂。”

那“不懂”的家主大人就也不驳了，起身整了整衣袖，说：“忘机，事情还是要有个了结。五日后，一同往京都府，与人见家主商议退婚事宜。这个事情，你是始作甬者，必须亲向人见家交待。”
“是，兄长。”
泽芜君取过椅背上的大衣：“那么，我先回去了……”
“您的这个……” 魏无羡递过那淡蓝的围巾，他接过了，走路时，只拿笑眼看这机灵鬼似的孩子。
“哦，我送送泽芜君。”
蓝忘机“嘭”一下起身撞了桌子，魏无羡说：“你别动！”
急忙追了去。

老伯见打发了这一群人，哈欠着回去睡了，小木屋又只剩了幽幽的廊灯。助理们都避了在车上，空广的雪地，两人对站着，都看向二层窗子。
“忘机还盯着呢，不放心。”
“他要是防着您，就不会选择躲到这小庄子来。”
蓝曦臣笑笑：“也是。只不过，叔父要查到这地方，也并不难，最多迟一日罢了。你知道的，北海道，本就是长辈们最熟悉的地方。”

这是提醒了。
魏无羡想，买一幢自己的小房子，却还在蓝家的势力范围，蓝湛会不会太难堪？

“多谢泽芜君。”
“该受的责备，还是有的，忘机的图谋啊……现下可瞒不住了。但叔父并非不讲理的人，雅子小姐的琴艺与能力，他是很赞赏的。配当家主的人，怎能屈才一辈子，隐在忘机背后？”
“嗯。”
分别在即，蓝曦臣决定直接问：“忘机……想离开蓝家，你知道吗？”

魏无羡低了头，雪地上是清晰的人影子，原来不知几时，雪停了云散，一地明月光。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蓝湛走到哪里，都会记着家训，怀着琴心，那是他从小烙下的印。这个家，他割舍不掉。他只是，想要多一点自由。”
“比如，跟你去中国？”
“比如想做单身汉的时候，不会被硬塞个未婚妻。”

“呵，这么说，作为家主的我，可以松口气了。只是，作为兄长却还不能。”蓝曦臣笑对眼前这孩子，看他俊朗身姿，内秀其中，就像古画中的潜龙……
于是说：“东川町的产业，一半都与我蓝氏有牵连。现世没有桃源，不管是整个道东，还是你最熟悉的故乡。年轻人，把忘机交给你，不是我不愿，是还不能。”

魏无羡把这话咀嚼几分，忽的一抬头，眼神晶亮的看着对方。
泽芜君莞尔：“所以，加油吧。”说完转身要去，高大的身影，不明缘由的，却又一次让魏无羡想起了那个从小亲近的女子。
心底深藏的，突然就冲口而出：“不过是个男孩子，也可以吗？”
泽芜君回身看他，愣了一会儿，才说：“忘机说只喜欢你，这个简单的逻辑里，不包括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