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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两日，泽芜君照样是早出晚归，叔父大人就跟隐藏Boss似的，可遇不可求。而含光君已将静志居琴什么的忘了个干净，倒是变着法子想带魏无羡出去散散。这天平安夜，蓝家不过洋节，一切照旧。二人窝起居室里随意吃了，魏无羡放下筷子只去趴书桌，蓝忘机也不多话，上前抓了人就扛起往外走。小情侣从楼上扑腾到蓝宅大门口，家里喜闻乐见的群众还没下班，全体又开眼一回。

到岔路，爱热闹的只管拉向东大后花园，爱清静的大力一扯，却说去涩谷八公口。都为对方想，缠了几下，又都觉没意思，不如回家抱着。因此消食的路，就只在这住的街区走。
人不多，但是圣诞节间，各家也熠熠装点起来，一路说笑，浓浓是喜庆气氛。
傻绕一圈，魏无羡想起刚才出门时丢的面子，笑说：“你站住，这回去就轮到我扛你了。”
含光君凝神戒备，稳退一步。
“我明天就回了，二哥哥纯当哄我高兴呗，来，我背背你……”
这么说着，人就在面前曲膝弯下腰。蓝忘机伸手碰碰那刚硬的蝴蝶骨，满心的不舍说不出，一垂眸放下身段，就落在他背上。
感觉那分量逼近搂着，魏无羡低头笑得缱绻，双手兜后，轻轻抄向他大腿，脚踩实地一发力，就把高大的含光君背了起来。
“重吗？”
“重啊，像座山，压身上，可是我一边走，一边唱，出了蓝家庄，一路好风光！走起……”

长街安静，身上重，心头却轻，魏无羡越走越是高兴。
蓝忘机察觉到了，脸擦在他耳后，伤疤上偷偷亲着，装作风的样子……
可那亲吻太暖，谁又能不知道？魏无羡也不说穿，心中得意，忽就细细的哼起一支小曲，没有词儿。蓝忘机听着它调子诙谐，喜气洋洋，就笑了……

一辆商务车从旁经过，车上的人，忽然心酸。

魏无羡把小曲哼完，也就到了蓝宅。
家门前，一人默默在等。含光君从飘飘然的背上回到地球，正了衣襟说：“叔父……”
“嗯。”
蓝启仁还等着，另一个。魏无羡抿了抿嘴，很周正的欠身，叫蓝老先生。
“哼，都进去吧。”
小情侣落后头，各种飞眼色：老头哼什么？你该叫叔父。还能这么不要脸？！你一向都不要脸，现在是装什么？蓝湛，我错了……

过了园子，就要各回各屋了，魏无羡当机立断，追上去：“叔父！”
万籁俱寂。
身前身后犄角旮旯，忙活做事的身影们，霎时从眼前退了个干净。剩下个蓝忘机，好歹讲点义气，还站着，只那样子僵得很，仿佛有些经络失调。

“咳……”蓝启仁按下想踢魏无羡进屋的冲动，站在园子正当中，咬牙问话：“小子，你到底，是想叫先生，还是叔父？”
“叔父！想叫叔父。”
“凭什么？”
魏无羡一下被问住了，刚才上头的热血，迅速就冷却下来。是啊，凭什么？一穷二白的，就得了含光君，要是开口说凭我爱他，会不会立刻被这老头打死……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头上，泽芜君的小露台，“喔吱——”，好响一声儿，不知哪扇门窗，开了还是关。蓝忘机如梦惊醒，几步上前，抓起魏无羡的手。它是同样的不细也不软，变拳变掌会揍人，但是抓得牢，靠得住，去到哪里都丢不掉。

蓝忘机说：“凭他是我的人。”
“是……”魏无羡左右看看，再不犹疑，当即把温老板的原话就搬了出来：“我被含光君压得死死的翻不了身，就他的人了，没错！”

靠，脸丢到鄂霍次克海，不要就不要！

庭院很小，尴尬无边……蓝启仁是想要脸的，所以：“你，回房练琴。你，跟我来。”
五分钟后，魏无羡成了和式楼的座上宾，不是不心喜的，前天才翻墙进来偷人，今晚就在人家叔父面前坐等吃茶了，可谓进阶神速。
“每天都在备考吗？”
“是。”这么一答应，忽想起蓝忘机说的叔父从来就赞赏……魏无羡忙补充一句：“我很勤奋的。”
叔父大人嘴角抽了抽，只得回夸：“嗯，不错。”
两人都有些反胃，正好水就沸了，有些事情做做，不必干瞪着眼。

“江大小姐说，你准备回国考学。”
“师姐……大约也是从江澄那里听说的。”魏无羡低了头，蓝启仁看他一眼，说：
“这几年，江大小姐一直也关注你情况。年轻人，心胸开阔些，那个事情过去了，记得教训就好。是你的责任，有多少都背着，不是你的，没必要自我狷介。”
“是……蓝湛也是这么说。”

天星泥的紫砂石瓢，沸水进，气透茶香。一封淡蓝饰银白卷云纹的邀请函，递到魏无羡面前。
“呀，这是专给我的，还在札幌音乐厅……”他在精美的印刷体中，又见了蓝忘机和人见雅子的名字，那感觉恍如隔世，于是笑了：“谢谢！”
“谢我吗？你不怪我，替他定过人见家的婚约？”蓝启仁将一杯淡茶推过来。

茶汤微漾渐平，魏无羡看进去，只觉内心澄净。

“婚约是您安排，同意的却是蓝湛，而放手的，是我。当时年轻，喜欢了一个男孩子，那喜欢收都收不住，可是在内心里，都自然觉得，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误会对方，哭着不甘心，却没想到这一切，其实都源于自己的恐惧和质疑。叔父，我必须要叫您叔父，我要和蓝湛一起了，从前不相信有实现的可能，现在，我信。”

“呵，现在也依旧是年轻的，不过人有信，是好事。拟婚约的时候，我以为家里这个冷孩子，永远不会去追逐，或者付出情感，必须替他安排一个伴侣……我是看走眼了啊。”
“是，您错看了，蓝湛很会。”
魏无羡想起那张蓝不见底的琴案——就是这样的，他会极了，只要生情，就如深海，冰蓝无波都是表象。
“既然他很会，或者你可以考虑一下，留在蓝家？”
“我……”
“别忙着拒绝，”蓝启仁一摆手：“小子，叔父叫得顺口，我让你留，就回去认真考虑。在东京或者京都，也有很好的学校。”
“哦……”为了这突然顺理成章的“叔父”二字，魏无羡把千万个理由都和着茶汤咕一下咽了，只留着后话吧。
“喝了茶，就回去。哼……让练琴，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在执拗地等着呢。”

这么一说，窗外隐约就响起了七弦泠音。
魏无羡爬起就去开窗户，庭院那头，琴音犹疑几下，突然就流畅起来，优美中吟猱出洋洋得意的韵致，居然就是方才魏无羡背人时哼的。
蓝氏大宅里，从未有人弹过这样的曲子。叔父大人莫明奇妙，只问：“这是什么？”
魏无羡已忍笑忍得肚痛：
“这……这是猪……猪八戒背媳妇……哈哈哈哈……”

全中国家喻户晓的神曲在蓝氏大宅回荡，扒窗瞧热闹的泽芜君瞬间就在脑内模拟了一支管乐版，若加个扩音喇叭吹起来，必定要惊动整个东京圈的Silent night。而魏无羡，终于带着专属邀请函，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叔父大人的暴力技能范围。

次日，清晨。
在另一个爱玩洋节的城市，江厌离把小东西打扮得帅帅的，出门上车。
“妈咪，我要听圣诞歌！”
“好哒！让阿凌听，好好听的歌……”
欢快的童声合唱在车内响起，天佑良人……而微信语音也来在同时，江厌离驶向一边，拉了手刹。划开屏幕的一刻，她轻轻捂住了嘴巴……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 joy……”福音喜悦，伴着后座小东西的拍手吚呀。
手机响了太久，忽地才醒过来怕它断掉，江厌离按下键，大声唤那个亲昵的小名：
“阿羡！阿羡……坏孩子，你这个坏孩子！羡羡……你这个……坏孩子……”

“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 Let nothing you dismay……”

纯洁干净的童声一直拥在耳侧，魏无羡在晨光中说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对不起。他转身扑向永远等在那里的人，泪眼模糊。而那人如常冷静：“即使没有庇佑我们的主，希望也会一直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