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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五月初，虾夷地樱花开遍。
含光君在Kitara备场，隔着明亮长窗，远远就瞧见中岛公园的菖蒲池边，那个英俊青年。纯黑小礼服，窄领蝠翼结，八重樱下，轻捷地来。
“忘机，今天的座位，他可知道了？”泽芜君走近前来，温和地提醒。
“知道。”
“叔父是有些用意的，相似的情形，未来也一定会遇到。在家千日好，去了外面，就难说了。”
“嗯……”
“你不担心？”
“他是魏婴。”他能应付……

魏无羡在阳台餐厅，又遇了故人。那位来听琴的老太太，浅绿和服，樱粉淡妆，春意中白发红颜，依然是独来独往的矜持着，却对这年轻人展开笑容。他们一道坐了，正午阳光，咖啡与茶。
魏无羡对忘机琴的理解，每每令人赞叹，他得意之余，也瞥见了餐厅暗角，跑出来偷瞧的某君。更笑得春风一样……

入场时，箱形演奏小厅，人流缓动，气氛怡宁。
魏无羡找到那个好座位，周围一水都是姓蓝的。照面时，众人各种鄙夷，可他生得明朗，眉目开扬，这时左右欠身，举止刚劲有度，与想象的妖媚大相径庭，于是鄙夷中又藏不住诧异。
“……美形の給仕にすぎない……”不知谁嘴里飘过来这么一句，声音响，会场中显得相当突兀。魏无羡往后闲看一眼，见是边角处一个轻浮的后生，回想含光君说的族里年轻一辈，没找着对上号的，也就不理会。心道：没错，像我这么帅的，好算侍应生中的翘楚了。
身旁一个老者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就为这种事，连温家的也敢来说话，不入流的家伙……”
挺好的中文，一副为蓝氏委屈的语气。
魏无羡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笑笑，翻开了节目单。

正看着，眼前地板，停了一双象牙色的履。魏无羡一抬头，高兴着就要说话，对方举起浅绿的小袖，表示噤声，微笑递给他一个黑色皮夹。魏无羡这才发现邀请函和节目单都拿在手，放它们的票夹却不见了。
他无声道着谢，起来欠身。音乐厅已逐渐安静，只有他们的身周，仍发出按捺不住的私语嗡嗡……那一头银发的女士眨眨眼，退回到中段的座位，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仪态万方。

后台，泽芜君收到汇报，只笑着问：“忘机，你什么时候带他见过了莳花夫人？”
“没有。”
“那他们是早就认识？”
“大约……只在这音乐厅里见过。”
“那就是又一段奇缘了。祖父辈里，包括今天在座的，年轻时仰慕莳花夫人的不少，得她青睐的却一个也没，想不到，她倒喜欢羡羡，可叫这些人大跌眼镜了。对了，莳花园的新品月季，去年又在东京艳惊四座，你要不要……先订一盆，花开时送去东川？”
蓝忘机想起方才阳台餐厅的谈笑风生，就有些不情愿，淡淡说：“不了，有一种叫Gabriel，就很好。”
“岐阜河本家的大天使，淡雅风格，倒是配合你，羡羡的话……哦，我听他教过的！你现在这个情形，应该叫吃醋！”
“……并没有。”
“呵呵……果然是了。”
“……”

蓝启仁也一样的没在观演现场，只让魏无羡自己应付。留下的眼线不住有回报，从温阿寒的崽子到莳花夫人，无一遗漏……
首场演出后的招待晚宴，就订在札幌公园饭店。菖蒲池，翠色流波，他站在宴会厅的窗前，隔水就能到Kitara音乐厅。那雅洁建筑，背靠宽广苍绿的藻岩山，与崭新的春色相融，安然无恙。
眼前是一年中最好，轻白或重粉，最美不过青春。

返场一结束，魏无羡就接到了叔父大人的穿云箭：即刻，宴会厅。心中是槽声不断，难怪雅子小姐逃得快，到哪儿演出都跟班似的打点是吧？还得迎宾？！
可也不得不去，估计那边很需要一个资深店小二去帮忙，叔父这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都要来相见。
才刚肖想过雅子大美女，从贵宾通道匆忙退场时，就遇到了一人。刚才在人见家的席位，那家伙也是一样被围观，遭的白眼不比魏无羡少。
当时都装淡定，现在都尾随助理们赶去宴会厅。无语，只好相视一笑——含光君的现任男朋友&含光君的前未婚妻的现未婚夫。
魏无羡想，我圈真乱……

宴会休息室，蓝启仁等着他走近落地窗，地毯无声，脚下夕照融融。
“叔父，可有什么要我过来帮忙？”
蓝启仁不答反问回去：“让你留，可想好了？”
“男儿志在四方，我老早就答应过蓝湛，要带他，走遍中国。”
“他离开蓝家，就不能再承继忘机琴，这是家规。”
魏无羡笑：“我好像听一个大美女说过，人，是不能被琴束缚的。据说，还是授业恩师给她亲传的。人家的师叔祖，您怎么看？”
“哼……”蓝启仁暗骂他油腔滑调，只说：“Kitara那边，人见家那婿取的孩子，你也见过有多尴尬了？”
“嗯，可怜，我也一样啊……”
蓝启仁背手侧身，盯着……魏无羡叹气，果然这招只能用在蓝湛身上。

“叔父，世上的人，都有青白眼的，不是青眼看，就是白眼看，顾不了许多。我只做好自己的事。”
“也有人为难你了？”
他收了笑，学着含光君的样子正色说：“无事。”

学得好，气韵十足，却又因了玩笑露出些稚拙，就很像很像……记忆中，那个小少年……
蓝启仁心里一酸：“你也知道，世上的人都这样，连一个正经婿取的，也想尽办法对付他。你们两个……”
两个什么，没说下去，可魏无羡懂的。
“你留下，今天的事，不会再有。族里的人，我让他们闭嘴。温家的人说过什么，我很清楚了，后果，你看着就好，一个月内。温阿寒教不好儿子，我帮帮他。”
“叔父……”
魏无羡听着他轻描淡写的承诺，却明白这一切，包括对温氏的小题大作，都是郑重的。
很感动……原来对一个孩子的离巢，是这样的难舍，即使他是个著名的老古板。

藻岩山，遮了西下的太阳，一园的樱花都淡下来。
想起黯淡过往，魏无羡低声说：“蓝湛在龙胆花田问过我，要不要和他走，我拒绝过，现在可再不能了。看着冷淡不说话，但这实心眼的好人，就一直信我会陪他去飞……”

“他从小啊，就不多话，六岁上没了母亲，更连笑容都少。那时，兄长一蹶不振，族里各种乱象。我从道东回来，对着两个孩子是无从着手，只能照着家训来。每天忙着，稍有点空闲时间，都关注了功课琴艺，别的，竟没顾上。最近我就常想，是不是太忽略了，所以……小湛成了这样。”

这么说着，蓝启仁的声音，渐渐就带出了倦意。
这是魏无羡第一次听蓝家人说起“小湛”，而不是蓝忘机、含光君。他们还记着，那个爱吃千岁饴的小孩子。
“蓝湛这样很好，您把他教得很好。”
“呵……”
“忘机琴，在札幌听过两次了，还跟人夸夸其谈呢。其实，我不懂琴，只懂蓝湛。他是从小不会说，但他把最丰富的内心，都放在了琴里。叔父，您并没有忽略他，因为您教会一个不擅于表达的孩子用琴，您真的是，教得特别好。”

蓝启仁笑叹扶额：“小子，别送高帽了，我知道，他有话不说，有琴不弹，你也能让他笑。”
“嗯！是的呢。”
“算了，你出去吧。”
“算……算了是什么意思？我能带他走了？现在就带他走咯？不是真的吧……”
“还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