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口白生生，未及看血红狂喷，魏无羡已就势扑上将人掀翻在地，刀尖一掉转，噗的直插进他喉中！


魏无羡挣不动，抱他的人好比巨灵之神，恰好也姓蓝……
主军方向，喊杀声隐隐轰轰。守城的一通忙乱，终于晓得了该往何处增兵。方才发狠要把人杀光的魏指挥使，也终于定了定心，由着温宁带人狂攻那角楼，他一手反揪向身后：
“蓝二……你好大的胆子！”
那嗓音低哑生愠，蓝忘机却充耳不闻，撕了衣袍只顾给他包扎。城头刀枪纷乱，偶有袭来，蓝忘机抢过角弓反手一挥，尽挡了。部将也自冲上……
“方才是怎么回事？”
“一进瓮城，死伤太快，只得如此。都头说杀进去了，便只有一往无前……”
“放屁！谁是你都头？！”魏无羡往他革带间一扫眼：“腰牌都没得一个，死在尸堆里也只当是细作，谁捡了尸身砍下头来还能冒领个军功，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怒从心上起，越说越气。重弩还轰着，把他的气息都轰作颤抖，蓝忘机张嘴方欲辩解，教他一把推开！二人之间，嗖的挺进一杆镔铁长枪，红樱染血，枪头扎在垛墙。魏无羡一抽腰刀，贴枪撩上，快极！
敌兵撒手慢得一瞬，连枪杆带腕子，被一刀削断！切口白生生，未及看血红狂喷，魏无羡已就势扑上将人掀翻在地，刀尖一掉转，噗的直插进他喉中！
“魏婴……”
刀绞喉碎，拔出来甩一弯血沫子，反手又划向下一个赴死之人……蓝忘机晓得他身形矫捷，剑似游龙，可在川峡路跟了多日，就没见他用过剑。战场上，本就是使刀的更多，此刻他刀刀狠辣，断喉枭首，从无二割……
“魏婴！”
蓝忘机才刚一动，残肢泼血就砸向脚下：“收起你的妖剑！给我跟着。”

这当口主军炮响，士气大振，角楼也已在温宁手中。登城的弟兄越发多，顽抗的守军也越发狠绝……你死我活之际，魏无羡只带人放开了杀去，直杀得袍甲如浸，刃残又换，城头真如血池一般。
他晓得，花妖儿在身后，步步跟着，都看见了。

狰狞相，譬如修罗……

“刀来！”
魏无羡退一步靠上女墙，将卷刃的钢刀就地一扔，伸手……部将递来的，却是一把斧子，杀了这些时，掂着就有些重。他笑笑，可不是么？刃薄不堪骨头硬，这个好。
才要再上，腕子教人把住了。
“放手。”
“魏婴，给我，我可以不用避尘……”
“它叫避尘吗？我倒是不知。”
蓝忘机晓得他是又气又累，耐着讥刺去掰他指节，要取那斧子。魏无羡冷哼一声挣开：“你上这儿避尘来了，你避的甚么尘？这是人杀人的地方，看我怎么杀……”
他举起那铁斧，奋力掷出，落在守军堆里，夸擦就开了个瓢，浆脑涂地。
“还是你也要跟着我杀人？”
蓝忘机神色苍白，颊上一般染了血污，一双眸子却仍清浅洁静：“蓝二从军至此，人是杀过的。都头道，打下兴元府，可暂关我川蜀大门，荆湖也……”
“甚个鸟都头说的你就信！你一个修仙的，川蜀与你何干？！”
“唇亡齿也寒。保得荆湖，婴的家，原也是我家。”

那劈面开了瓢的，大约是个得力的头目，守军一时激愤，忽尔汹涌反扑。魏无羡并不看向那方，听着嘶声怒嚎，只盯紧蓝忘机双眼，大声下令：“给我杀！不降的一个不留！”
温宁布了箭手在角楼高处占据，此时听得动静，抄起一杆丈八铁戟从塌开的墙洞跃下，戟刀凌空就横扫，一路勇无遮拦，奔过二人身前只大叫魏哥我来。
蓝忘机心下微叹，一抬手，琴指拂过小官人血色满满的眉眼。方才扔在脚下的残刀忽的就跳起落在他掌握，苍劲指节中，妖寒四溢。

即使是避尘不出，举手间，亦能杀生无数，永堕恶道……

小湛儿妖精厉害着呢，魏无羡明白都晓得，因此心中更怕，一提气便将郁结之事冲口而出：
“你当杀人真不过头点地？不论多强，今日你杀一万，明儿就该候着一万人来剁了你去！让你好好儿呆着等，偏要一步不落的跟到这鬼门关，是要死在我面前吗？！叫我眼睁睁的看……”
狠话未收，便见蓝忘机脑后寒光一闪！魏无羡大惊不及应对，当真是眼睁睁看着——花妖儿一张俊脸纹丝不动，抹额，却轻轻儿落了。
一箭断落，长发纷披……
此时东方作白，薄光照在晦昧伤疤，一般的冶艳，森然。蓝忘机道：“无事。”

不远处惨叫数声，瞬间又湮灭，报复的重箭密密集集，是玄羽。
蓝忘机又道：“死了。”
“你闭嘴……”魏无羡只觉脑仁疼，一合眼，方才掷过铁斧的右臂也便一阵酸麻，连带脑子也木了半边儿。恍惚间，不见眼前事，仿佛在另一个漆黑之夜醒来，同样在军中，同样有血气，同样揪过心的寒光一闪，他不愿醒，还想睡……

蓝忘机眼见他身形微晃，伸手扶去，即被他一把抓紧了脉门。魏无羡睁眼站得稳稳，身边还是混战的兴元城头。
一扭头径将人拉进角楼，厉声唤道：“温宁——”
自有部将传了血人一般的温副使回转，提着戟刀，吭哧吭哧。
“哥……仙……嘿嘿……”
“此人自称蓝二，混入右营多时，如今潜进这城头乱军中，教我拿了。带下去！关押候审。”
“啊？怎……”温宁也不笨，自晓得眼前是谁，也晓得魏无羡为何要关他，可是……
“怎么下？”
“管你怎么下！”魏无羡怒道：“云梯爬不了，跳城头也要下！带走——”

嘴里说着，手还抓着蓝忘机的腕子不放。温宁看了看，不敢吱声儿，更不敢就动手带人。
蓝忘机道：“魏婴……”好是个央告的软嗓。
“温副使，转过身去！”
“啊……哦哦……”
城头上，惟有这一隅清静些儿，温宁倒情愿出去杀他个血肉横飞，可惜魏无羡只让转身，没让走人。

蓝忘机一软不成，垂眸还待另想法子。魏无羡冷冷看他一眼：“再问你一回，瓮城里大放光明地胡闹，就是听那鸟都头的？”
“不是。瓮城虽伤亡者众，以战况忖之……”
“直说。”
“我就近跟着，你受伤了，能觉察……”
呵，所以是，你当他要死在里头了，他在玩儿痴情追踪呢。魏无羡不语，手上还拿着人，被花妖儿的腕子带着摇了摇，又摇了摇。
“你身上有香。”
香……引得他放出妖剑，恃机从瓮城翻上。
“从以前，婴和我……”
“温副使先出去！召你再进来。”
“是！！”温宁早听得一身冷汗罩热汗，只怕过后要遭灭口，这当儿提脚就跳将到外头，横戟守着。

剩了二人在这破墙角，蓝忘机就觉腕上铁箍似的手松了些，他轻轻儿挣开，又反握。
“婴和我有过……身上就香……一般人等，心杂不能嗅得。”
魏无羡教他搓摩着掌心，想起初始，一室甜香漫漫，便是如此的搓摩不休，蜜糖儿如胶漆。从此埋香入腹，就离不得……
“可记得？”花妖儿问得笃定，抹额去了，神色如媚。

魏无羡爱他已极，自然记得每回温存都是这般模样。此时心中柔情无限，又复酸楚，忽的眼神一冷，自袍甲下摸索出贴身藏的一卷物事，展开来雪雪白，上绣云纹花样。他快速就给花妖儿系上，覆了那惑人的伤疤，一如往日晨起结发。
“蓝湛，跟了我，就待你好。这个话，你也该记得，我如今还这么说。”
你埋香，我许诺，从今后都有我。
魏无羡主意已定，大步离开角楼：“带走！除温宁，余人都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