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夺帅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3-10-30 13:50      字数:3064
——他心里念着不虚此生,两手猛一推却,挣开这拥吻,急速掠向城楼之下。马儿还闹,被他一掌拍在项背,痛嘶一声,撒蹄而去。


便听蓝忘机笑道:“烟山营田图。”
营田非死图,烟山,从来就是活的烟山,为有含光君,无限生机,亦能衍作杀机。
“你的图,窃之而不得,抢去也无用。没了我的蓝湛,青居城便不是如今的青居城。”
“是,我在。小魏将军,令我守城。”

城外鼓催,敌军懵然一时,即又挥上。随蒙哥入蜀者虽以汉将为多,不比鞑靼人蛮悍,但在北边儿也尝见闻长春道法一类。此时见异,只当障眼之术,乃令强攻。
宁羽等人自也不敢懈怠,箭下如雨。
魏无羡对喊杀声充耳不闻,敌军抛射的飞矢,挥手就拨开。面对蓝忘机的泰然自若,他信得过,他只是舍不得……

“魏婴,登高建的房子,原为了望你。那断崖之下,本来无路,也是为你才有的。你去,比我合适。你带着众人,必安然无恙。”
为什么呢?因为那一天一地的草木生灵,都晓得某一个凡人被含光君珍而重之,唯恐护持不周么?这是甚么柔弱男子了……魏无羡笑,且无奈,蓝湛这个人啊,辈辈子都拿他没办法,于是大吼一声:“温宁——”
温副使瞧那满墙的爬山虎正乐,听唤一个倒跃滚将过来:“哥,那玩意儿好生厉害,云梯都挨不上,我就说要跟着含光君,那碧青的是什么……”
“闭嘴!这里都听含光君的,我家去一趟。”
“哦……啊?”

魏无羡心气不顺,哪里耐烦多废话了,转身就走,走几步又猛回头,三下五下解了盔甲,狠着劲往蓝忘机身上套。眼看好好的一个飘逸仙君,教五十斤重甲一裹,立时笨拙了模样。温副使脸皮子一抖……
“温琼林!”
“喔,闭嘴……”温副使知觉不可谓不快,一把揪住旁边儿那传信的兵,拖着就走:“你这憨货呆着作甚?给指挥使牵马去!牵我的马……”

那甲胄砸给蓝忘机是相当粗暴,比方才系魏无羡身上时,是大不相同。蓝忘机也比任何时候都情愿笨着,绝不说一句“真的不必”。
避尘交回在他手中,魏无羡把话说得铿锵有力:“青居城,顺庆府,临安的贵人与大宋朝,于我并不那般重要。”
“嗯……”
“我去去就回。”
“嗯。”
“蓝湛……”
想说不必硬撑,你还有云深不知处,还留着,兄长的佛前雪柰。话到嘴边,又觉没甚好说,嘱咐了这些时日,花妖儿很会惜命呢。就连方才说的,也是多余,一处过日子的人,怎不知道于我是何事重要?守在这里,又为的什么……
一下语结,那边儿温宁的马嘶起来又踢,不服管,仿佛催促。
魏无羡一皱眉放手要走,忽尔一股大力袭来,将整人儿往回拽,“呯”地撞上了硬邦邦的胸甲生疼……
蓝忘机的怀抱,密不透风,唇舌滚烫,是缨盔遮不了的烈吻……
琴指带着茧,就刮平了眉间。魏无羡想啊,人堆里,战场上,这般毫不遮掩的爱悦,放肆相拥,真似印证一场,如梦如幻,如露如电……
他心里念着不虚此生,两手猛一推却,挣开这拥吻,急速掠向城楼之下。马儿还闹,被他一掌拍在项背,痛嘶一声,撒蹄而去。

蓝忘机一直听着那远去的蹄声,心绪里一片澄明。
垂眸看身上装束,也自莞尔,据称北边儿元廷供奉着长春宫,多有仙风绰约之人,如今我这形容似不如,却是小官人亲给的。至于道法,天下的狐鬼精魅,岂逊于长春子!

青居城以兵力计,虽处弱势,但城防铁桶一般,秩序井然。含光君掌这“魏”旗,众人竟比魏无羡在时还振奋几分,只宁羽二人不敢放松,紧盯着敌阵。
墙外攀植茂盛,云梯难靠,敌军投石击之,毁一片又长……
莫玄羽招来温宁道:“我细看了些时,这绿萝青蔓,便是爬墙虎一类,能反弹鞭挞,一般利器斩不尽净,就只是,有执火之人接近,燀烧了才见些避让姿态。”
这么说着,他向城楼那边儿看一眼,见含光君凝神向外,似不曾留心,便又道:“阿宁,你看好了军器坊搬上来的震天雷,目下用不着的,别教他们乱动。”
“唔,你是说……”
“军器坊玩意儿新鲜,魏哥常去,可他从不带着含光君。”
温宁有些忧心:“话说了,咱要用火雷,也是往外抛,那要是敌军也想起来……”
“已传下去了,弓弩都盯着呢。”
“我叫人多运些砂泥一类,便防着烧起。”
“行吧,依着含光君的本事,原用不到你我,但魏哥没在……”
“晓得,就当是多余功夫。”

蓝忘机听着,漫天喧嚣里的小动静。那句魏哥没在,着实是勾心弦。想旧时年少青绿,就盼着他,偷看着他,当真好幸运才得在怀里。从此春树丰茸,便有边城寒苦,亦美满自知。
不肯离了他,哪怕到头来痴梦一场,也要延此长宵……

这么分神一时,城下野地中有火光集结接近,忽听一声梆子响,莫玄羽的声音大喝:“候!”
那火原是敌军推出的数架投石车,似载了泼油之物,燃起来待抛。梆子又响,这下不待军使催促,城头一片弦惊,强弓硬弩,各有分工,却都是射那执火敌人。
温宁日常已能挽弓一百八十斤,这时将肩甲一卸,只留护心,抢过一把铁胎重弓,三箭齐发,专杀远地里备车攻城的。
听得众人喝彩,蓝忘机心下倒苦笑,婴带出来的这些人,精明有之,强悍有之,都很会看情势。而城下敌将,待几时也看得出……
所谓满溢盈亏,物忌全盛,书上的道理蓝忘机懂太多,但今夜无援,明天,大军也未必回来得,不尽力一搏,就保不住了。
小官人的心,岂不知道呢?从来要保的,就不是青居城、大宋朝。
子之心,与吾心同……

第二拨劝降条子已抛射进城。
蓝忘机便只等着,莫玄羽摘了布条亲自送上城楼:“禀含光君,敌称蓬安已得,未能辨其真假。”
“毋须辨。”
“是,故要提起蓬安,就是知道蓬安战况于我至关紧要。便是蓬安城尚未陷落,鞑靼也定要派强兵阻延我大军回援。”
“谋夺青居不成,即以强攻,观其喧嚣势猛,并未留有观察后手,忖之,应对蓬安已有定数。”
有定数……
那就是蓬安真在敌手了,于此连围困都懒得,只以十倍兵力压垮青居,再长驱直向多功城、钓鱼山……
玄羽纵有千般伶俐,此时也想不出计策,说来无益,不如再拼,揖礼就要退去。蓝忘机却道:“不必忧心,我在此,尽力可至于后日凌晨。城中各人,想撤的尽可随婴而去,便从后山断崖缒下,趁夜渡江。不愿撤不能渡者,我有法子换其性命。”
换?
玄羽惊疑,左右想,只盼魏无羡回来作主,可含光君明白说撤的随婴去……顾不得唐突就道:“阿宁说,魏哥送了情姐儿她们就回转……”
“不让他回了。”
蓝忘机说得轻淡,就这么悄悄儿的,一锤定音。

后山,魏无羡收服众儿,费不了盏茶功夫。遂与温情等,用绳索、布兜将人缚了,缓缓缒落山崖。
魏无羡领着兵,乃当先从岩壁攀下,停在半途的尖刻峭险之地,扶持那缒落的人。
果如蓝忘机所说,一路上手攀脚踩的崖柏山松、垂蔓悬萝,俱都坚实承托,不曾少了半分周到。
便是钩藤一类,也将利刺收了起。魏无羡一身布袍,腾挪间爽利得很,竟没勾刮出半丝儿破损。
可知万物有灵。

平安将数十妇孺接到滩涂,已是东方日出。崖洞里存有食水,引众人隐蔽进去,只待天黑渡江。魏无羡并不歇息,嘱咐几句,转身急急往回路去。
温情正打点,一抬头见他背影都拐出洞口了,顺手抓过水囊和饼袋子,提起半幅裙袂就追。绕回滩涂,还须涉水,小喊没听见,大喊不敢还得防江上有探子,眼看追不上了,就见魏无羡那人影子停在崖下,似要上攀,又落地,不知忙甚……

“你好歹喝口水再去……唔?这是怎么了?”
水囊递来,魏无羡并不理会,抬眼皱眉,只看上方青藤,忽的提纵身形,拔起丈余高,抓住那藤蔓就要往上再攀。谁料事先看准的踏脚借力处,却似主动滑开了般,空空。
于是落下,几次三番。
温情也看出门道来了:“这是为什么?方才下来,我并没坐在布兜里,一般与兵士们攀爬,都说没事,脚下自有实处,就如寻常梯子……怎么它变了?”
“变的不是它……”魏无羡黯然。
“那就是含光君的主意,大约是要你先走……”
“不,他晓得我脾气,即便这藤蔓再上不得,也绝不能离了此地离了他去。他就是……不想让我回去看着……”
魏无羡苦笑,现如今青居城以魏为大,他这是夺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