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惊雷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3-11-03 13:26      字数:3136
——避尘挥开一拨箭矢,又跳进他手中,突然妖光爆长,直向乱军掩蔽之一处,奔袭如电,炽目不见人形!
——这一剑,蓝忘机闯阵杀将,不救魏无羡。



一剑妖蓝,好快。
灵气骤然扑下,本是舍我其谁的威压,然而蒙军阵中,却突发两道火辣辣的艳红,斜刺里随一人杀出,比蓝忘机更快!
人力岂能胜妖?快,是快在时机,刚刚好。
那岐山炎阳旗的四周,忽尔霹雳连响,正是一枚火蒺藜,砸向一车火蒺藜,接连炸裂。
火焰中铁藜爆射如雨,人近些避无可避,惨叫连声,又兼扬起尘雾弥漫,闻之刺鼻,触之烧眼,是生石灰!
蓝忘机俯冲之势一顿,落地后疾退两丈有余。敌推出成排的猛火油柜,烈焰袭来,他急运灵力,随袖风挥起,反推!热浪滚滚……

原来火器不止用于攻城,蒙军的阵前先锋营,暗里藏了这么多……

前头说到,魏无羡混进敌营,本要接近中军刺探。行进间,却一直被鞭子逼迫向前。
至先锋营,蒙兵截下推车,驱走众苦役,只不让接近。他趁着青居城头反击的砲火,日暮纷乱中又潜了回去,才亲见了藏在先锋旗左近的大量雷火,以滚木泥袋遮挡,油布掩藏。
那贼厮箭挑含光君的当时,众人皆注目城楼高处。
魏无羡瞅准时机,尽提一口真气,疾掠近前,倏忽就钻进了大幅油布中,藏身火蒺藜堆里。
周遭一再有敌将带兵巡察,然而猛火油柜并蒺藜球一类,最易引爆,可至粉身碎骨,任谁也想不到,能有细作敢藏身于中心之地。

油布有裂隙,魏无羡窥听一二,就认准了旗下该杀之人。

蒙军先锋使,确是出自关中,乃温宁的本家。
依着几个亲兵言语,这姓温的,大约还在长春宫散出众徒孙里,沾了记名弟子的边……
忽必烈的藩府汉臣,在其治下京兆、凤翔一带可谓风生水起。温四叔常叹说“西北望长安”,望的是不能回的故乡。
魏无羡几番去信夷陵,说起北边情势,也只得据实以告,惟安慰温氏众人:胡掳之地,以关中最为兴旺,好歹没烧作焦土,要回,可盼有生之年云云。

没料想蜀道艰难,倒是在青居城外,相逢路窄。
魏无羡并不晓得蓝忘机商以烟山换命一事,但见蒙先锋旗下,不住有人箭射城楼,搦战挑拨,又暗藏火器,为着对付谁,瞬间已想得明白。
城上城下,多少汉姓同宗。温氏一族,乱世里分崩离析,各有经营,今日既逢战场,又以刀尖向……
魏无羡想,便是你死我活。

火蒺藜堆作一起,自有壮汉持盾遮掩,烧红了铁椎,只等一声令下,便将蒺藜球引燃,甩链抛出。
魏无羡被火药硝石的气味团团围住,极危险中倒还暂安。他轻触身旁的蒺藜引绳,倘要阵前发难,只这玩意儿可用上一用了。
于是将长腿更蜷缩几分,快速摸索身上。
之前从江水游来,衣裳已湿透,混进敌营乃是剥换了战死者的衣物。这时寻摸,连火折子都没得一个。

忽听外头惊呼,正是莫玄羽连珠三箭,撼其将旗,魏无羡暗道声“好”,即又听喧哗再起,窥看时,那岐山字样已粉碎,剩了秃杆子。
杀旗立威,本是他自己惯做的,便想郎君是头一回啊,随手的学个样子,就很有气势。皆因这小妖儿学人,几十年就学了个踏实肯干,从不来虚的,又因强大,别人的虚晃招数,一点儿也唬不了他。

这么脑子里一过,忍不住又揭了油布缝隙去向上瞧。天刚黑了,城楼上忽尔耀眼,魏无羡将瞳仁一缩,笑容凝在嘴角——
是妖光!
与灯火迥异,就在藤蔓翕扬的城墙上方!
初见它还在枕席交欢,当时纸窗一亮如天闪,寒塘冰封挡不住剑气狂。蓝忘机说,要你尝抽蕊直上,要它见人间春暖。
这几年,渐渐儿它滢润了,常作幽蓝……

为什么?
没到拼命的时候,也绝没有任一个跳梁之辈能挑动含光君的稳定……
为何是此刻?它亮了,越发更亮,重又锋芒毕露!

来不及想,破秋空一点炫蓝,都知道它转身就要刺下!
外头是忽起奔突的人众,敌军早有准备,一支支烧红的铁椎在盾后隐亮,冲向随时可引燃的火蒺藜堆!
重重脚步声就向魏无羡而来。身在其中,转瞬间他就清楚了——

敌营先锋不惜以自身为饵,火器严令隐藏,待蓝忘机扑近,四下里暴起,惊雷抛掷。数百壮汉同时甩出火蒺藜,炸开后,球中铦利激发,铺天盖地……

再不想为什么,自己郎君的事,有甚的好问缘由?贼厮们盯上了算计,可是赶巧不巧罢,他家小官人就在了!

油布一掀,魏无羡腾身翻出。
迎面撞上的敌兵教他一拳砸在喉间软骨,无声就歪倒。那人手里的铁椎与盾牌也一并落地,魏无羡要捡时,下一人已呼喝扑来。
蒺藜球便堆在一旁,一个个如巴掌般大,他就手扯过引链,缠肘挥出只当流星锤使,迎着敌兵脑壳子,是爆酱缸一般。
在夔州时与江澄同练,绳镖链锤九节鞭,软兵一类可谓得心应手。蒺藜球接连挥舞去,一时无人敢近。

地上的铁椎红亮,烙头滋滋儿烧焦了杂草。

魏无羡拿脚尖一挑那椎把,接在手中,往身后的蒺藜堆一捅。羽箭飞来,他就地滚避,顺手拽了死人手里盾牌,笃笃数响,都挡在身外。这时眼梢瞥见,铁椎烙在蒺藜堆,迅速已点起小小的两簇火苗。
稍远处有厉声喝令,缠斗的几个敌兵皆抬头仰望,不及理会眼前。
本来就是,孤身犯险的一个褴褛苦役,周遭并无支援,怎比得从天而降的厉害妖修?

魏无羡却不看,蓝忘机有多快,他不看也知道,于此更不能稍作停顿。众敌兵听令要引燃火蒺藜,而他方才,已抢先烧出两枚。
便在此时了!
利矢长枪,尚在袭来,他不管不顾,无遐对抗,使力只将盾牌掼向敌兵,回手扯出两枚通红的火蒺藜,链绳连着双飞球,旋身就放!
邻近一车火雷,轰然砸响,便是蓝忘机在半空所见,冶艳的红,比避尘的妖光更快……

其快绝伦!

小官人破此杀阵,凭的不是以一敌百,而是临机制变,快打乱其章法。花妖儿太强了,想杀他,只能是异军突起,一举歼之,那机会稍纵即逝,设局须严。
越严谨,越怕生乱。
蒙军将兵里多有不知究竟的,当先的二枚火球,抛出仿佛号令,众人不由自主,动手皆快了一步。所谓差之毫厘,快一步雷火大发,蓝忘机避了!

就凭半空里一个急停,落地时堪堪避过了险情。

袖风刮起呼啸一阵,避尘离手,剑气逡巡抵挡。
蓝忘机冷眼所见,是遍地喧嚣滚落的肉身,可知蒙军自伤亦多,布伏者的用心,不可谓不狠辣。而硝石白垩的刺鼻气味中,有一种血腥渐渐而来,揉合了玉兰花香,其淡,却使他识海震荡……
魏婴……
是魏婴!

这时青居城楼,莫玄羽被蒺藜阵的声势吓出满额汗珠子。素来最是老到的,竟也惊得一跃而起,沿梯飞奔下去,冲向垛口砲位的温宁:
“方才可瞧见了?!”
“嗯,动手乱得不堪,搞不着仙君……”温副使虽累得手颤,心大吓不到呢,呲出一口白牙狞笑:“含光君要杀人啦!小子们,火砲击远!给断了龟儿们的救援!”
这语气神似某人,玄羽听着倒惭愧了,也振奋了些。可不就是,去杀人的!还能叫那贼窝里撮鸟的反杀了不成?
温宁一推他:“弓弩!”

箭如雨下。

蓝忘机的惊动,只有比莫玄羽更甚。
刹那专注,已查知魏无羡所在,运转的灵气一下子凝滞冰凉,然而战场上无数的人命相搏,本该一刻不停。火器的袭来,避尘的格挡,宁羽等人拼尽全力的策应……
他冷在那里,感知魏无羡的同时,也看见了羽箭对敌,落在身前,另有震天雷凌空抛远。更听见了,他们在呼喊的含光君。
云深不知处的尊号,已很遥远。含光君,是青居山城的含光君。

妖光一敛再放。
乱军烦吵,掩不住剑啸龙吟,其势待发又似风雷引。
他的避尘剑,成长来澹淡随波,经物不觉。从北地兴元,绽放瓮城如月,就再未有过光芒四射的时候。
此刻,当以最盛临敌。
蓝忘机将灵力强自运转,炽烈所感,就像,他在识海里轻柔抚触的,魏无羡的伤。

婴的血,是滚热的。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仿佛是哪一回……受伤了发烧了,闹着什么东西硌人,还要借腿躺躺……
当时,就悄悄儿摸过的……
蓝忘机猛一闭眼,不可恍惚!不管哪一天,他就是知道了,那人的血在肌肤里,滚烫奔流。
所以,他向往着魏无羡,追寻着魏无羡,就不能停下,不容冷却,必须是燃透了紧跟了一去不回!

尘埃一粒,有世三千。
魏无羡何在?惟蓝忘机晓得。他们都认准的去向,蓝忘机闭上眼睛也清楚得很。
避尘挥开一拨箭矢,又跳进他手中,突然妖光爆长,直向乱军掩蔽之一处,奔袭如电,炽目不见人形!
这一剑,蓝忘机闯阵杀将,不救魏无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