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杀死吾爱(中)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3-19 20:37      字数:10143
本章共1w字。
abo:alpha(天乾)达达利亚×omega(地坤)钟离。
掏心if设,魔改原剧情无限流,魔高一尺的公子和道高一丈的帝君,反向带球跑:老婆孩子都在,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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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不是会轻易畏惧的人,相反,愈发强大和恐怖的事物会激发他更多的兴奋。

但他现下所面对的诡事并不是骇人的怪物,也不是难缠到不分高低的敌人,而是一派繁荣祥和之景,和他不久之前刚从街上走回往生堂时一模一样的人间盛景,充满烟火气息的璃月就是最恐怖的来源。

他站在路中央许久,有路过嫌挡路的人或恼或瞥地回头看他。

达达利亚还是没有往前走,他感到指尖拎着的桃酥饼有着确实存在的分量,和他之前买的一盒没有丝毫差别——这个场景、这个璃月港,也回放似的,第二次呈现在他的眼前。

是幻境?是时光倒流?

如此玄幻的事是会真实发生的吗?

“喂!你!”

敢怒敢言的俏皮少女从他身后撞着肩膀越上来,气鼓鼓地指责他:“到底会不会看路啊!”

一模一样,就是一模一样。

达达利亚心中一根紧绷的弦被骤然弹响最为熟悉的一枚音符,他敲下了肯定的定论,没有搭理胡桃的白眼,视若无物猛地加快步伐往前走,走过商贩的街口,听见卖糖葫芦的叫卖声正朝这里靠近。

他三两步迎上去,无厘头地询问:“你家的糖葫芦是不是又香又甜?”

卖糖葫芦的小贩连连点头称是:“对对对!先生要来一根吗?”

达达利亚没有回应他的推销,拎着手中的桃酥饼,又疾步往更前方走,有人群正陆陆续续地往石拱门旁的花坛靠近,达达利亚没有往人群中挤,反手拉住一个正在往花坛赶的男子,问:“是琉璃百合开花了吗?”

男子被拽得不明所以,困惑地答:“是啊,怎么了?”

达达利亚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他难以置信地停驻了脚步,于人流中仿徨起来。

他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即使他所经历的怪事已经不少,从元素之力到神与仙的现世,但他从未听说过时空可以倒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居然可以成真,并发生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现在正在哪一条时间线上,他要按照原路再走一遍吗?

就在此时,他才想起来一个最重要的事,连忙两手换着腾出,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神之心不见了。

难道说……随着时空倒流,他千辛万苦取得的神之心也回归了原位?

是女士的阴谋吗?想阻挠他的计划成功,所以扭转了这一切,好拥有重新下手的机会?

他心神一凛。

钟离!

达达利亚把手中的桃酥饼盒子抱进了怀里,一路小跑回到往生堂,合上的门预示着堂主外出,他轻车熟路地从狭隘的门缝中挤入身躯,气都不带喘匀,窜上楼梯一巴掌推开了半掩的书房门,惊扰了午后的恬静。

书柜四立的宽敞书房里一片闲雅之景,钟离正端坐在太师椅前,被推开门的一声巨响惹得回过头去看,提起顿住的手还握着一支饱含墨汁的狼毫毛笔。

钟离微微蹙起眉头:“怎么如此冒失,发生什么事了?”

达达利亚跑得力竭,眼冒金星眼前发黑,一手扶在门框上缓了两口气,才直起腰道:“走到半路,忽然很想先生,急急忙忙就回来了。”

钟离被轻而易举地逗笑了,他笑嗔:“嘴贫。”

可达达利亚说的是实话,看见钟离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比什么都让他安心,腰间灼热的神之眼昭示着重现的一切因素:现在仍是钟离元素之力最为薄弱的时候,如果说他可以凭武力豪夺强取神之心,那么假设让时空倒流是女士的阴谋,她也能前来剖开钟离的胸膛。

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想,他绝对不会让岩神之心落入其他任何人手中。

自从他知道钟离是岩王帝君后,这颗心就必由他来把握,旁人绝不能沾染分毫。

不、并不全然是这个原因,女士的手段他并非不知道,如此手段毒辣的执行官在愚人众里视若常物,他在与旅行者交好的闲谈中曾经有所听闻,知道风神之心是如何被贯穿胸膛掏出,她不会有任何的怜惜和犹豫。

她会将化为人身的钟离洞穿,或许那粗暴狠毒的手恐怕要连他身为人类的心脏一并捏碎。

那该有多疼?

他怎么会允许!

达达利亚的拳头攥得有些紧,把精美的桃酥饼盒子捏出一道褶皱,他的尾音还有些发颤,走到钟离身旁,故作轻松道:“可是先生明明就很喜欢听我说这些吧?饿不饿?”

钟离如实回答:“没什么食欲,若是带回来些酸的吃食就更好了。”

眼见着达达利亚颇有些委屈地低垂了眉头,钟离舍不得让他失望,改口补充道:“不过,既然是你买回来的,吃一点也无妨。”

他把手中的毛笔放入笔架中,因长时间的停滞,白色的宣纸上洇开了一滴浓墨,显得格格不入。

达达利亚侧目看了一眼上头的字,果不其然,正是“丹赤”二字。

赤诚的、处子的、炽热又纯真的心,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吗?他会存在吗?

达达利亚拆开手上的纸盒时,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因来路匆忙,他没顾得上多保护,酥脆的桃酥饼很容易便晃散了,碎成一块一块的碎渣。

“这份不能吃了,我等会儿再出去买些新的,先生不是刚好想吃酸的吗?”达达利亚哄小孩儿似的道,努力掩盖自己的失误。

钟离握住他的紧紧按在盒盖上的手,宽慰他:“我并不介意这些,你买的都可以吃。”

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讲究的璃月人口中说出,钟离此人是万事精益求精的典型代表,连平日的饭菜都要注重摆盘,更别说一份被晃得七零八落的茶点,他本应该看都不会看一眼。

达达利亚心里柔软得几乎要塌陷下去,钟离总是在如此并不自知地情况下给予他一份温情,让他知道自己是在被特殊对待着的,相比于他早有图谋的接近,岩王帝君仿佛被蒙在鼓里,遭受一场来自人类的感情欺骗。

这叫他如何下得去手,他又如何才能不去下手?

几近灼穿皮肤的神之眼勤勤恳恳地挥发它的光芒,达达利亚侧身不动声色地拽了拽随性的衣角,尽可能严实地掩上些,为他拖延一点相处的时光。

这是与他结合的地坤,马上就要成为暴露的神明。

他是刽子手,是与之并无瓜葛的人类,是一个值得在神的漫长岁月中被钉上耻辱柱的谋逆者。

“可是这份早就凉透了,应该不好吃了,”达达利亚的手纹丝不动,他委屈地撒娇,“我不想给先生吃这样难吃的东西,我想给先生最好的。”

钟离拗不过他,只好松开了手,轻轻揉了揉肚腹,说:“好吧,我有些疲惫,去卧房小憩一会儿。”

这句话仿佛是戳上脊梁骨的机关,冷得达达利亚一个激灵,他看着身形纤长的地坤站起身,不加设防的脊背就对着他,一个来自至冬的、风评恶劣的愚人众执行官,一个得寸进尺的天乾。

他是如此地信任自己,才能与他共枕而眠,才能把历经千年纷战的背后摆在他的面前。

达达利亚感觉自己揣进口袋里的手都在颤抖。

如果不是真实发生过一遍,他自己都无法想象巍然伫立的岩王帝君会被自己的枕边人暗算,就在下一刻,卑鄙无耻的偷袭从他的信任之处刺入,瓦解掉刀枪不入的神话。

钟离那时在想什么?他会想到他的爱人从背后拥抱了他,然后洞穿了他的胸膛吗?

达达利亚短促地闭了一次眼,他想,正如时空倒流所存在的意义,这一次他不想自己做出选择,天意如此,生死有命。

“钟离先生!”他在书桌旁小声地呼唤。

钟离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他:“怎么了?”

“睡觉之前,给我一个吻吧!听说有自家天乾的信息素加持,会睡得更香一点,这样我出去买东西,先生也不用想我啦。”

达达利亚眨巴着宝石蓝的眼睛冲他撒娇,他逾矩的要求提的不少,钟离大多都会婉转地剔除掉部分太过分的,保留给予一点能接受的再给他。

在他们的关系中,这种涉及到伴侣情趣的,几乎全都是达达利亚在主动,若想让钟离放下一点矜持的身架,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一定会这样说,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达达利亚已经盘算好了,这样算来,主动权在钟离手中。

倘若他过来,就是他自投罗网,倘若他不来,就是天意让他不该再捅破这份真假掺半的爱情,这颗心本就不该属于他。

钟离稍作停顿,他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提步向着自家爱人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们拉近距离,在达达利亚收缩的瞳孔中贴近脸庞,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倾覆下好闻的细碎沉香。

这不应该的。

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是天意、是巧合、是他轻视了钟离对他的爱意吗?

这不应该的,达达利亚尝到了唇上一点湿润,沁人心脾的沉香安抚包裹他的情绪,他猛地伸手将钟离揽了腰窝按进怀里,更深地重复了方才分离的吻。

“唔…!”

相较于钟离式的浅尝辄止,达达利亚的吻则更为热烈和情浓,与积年沉淀下的磐石相反的热情轻而易举便可点燃文雅的沉香,燎得情热中烧,他如此渴求和爱慕他的地坤,以至于连吻都竭尽索求,要把爱人吞入腹中一般。

他吻得太过激烈,舌尖与唇齿入侵着、啃咬着年长者湿润的口腔,即使有拥抱相托,钟离也还是被吻得不住后仰,后退鞋跟轻叩背后的太师椅,他伸手扶住了椅背,以稳住身形。

钟离屈起了一只手臂,抵在两人的拥吻之间,不轻不重地推拒,含糊不清地表达:“等、等一下,阿贾克斯,我们不能……”

达达利亚却完全没在听他的呢喃,从红肿的唇吻到精致小巧的耳垂,再舔舐回来,含吮着炽热的吻不住地道歉:“对不起、钟离先生,先生,对不起…”

他的道歉显得无厘头,钟离还没能开口询问这其中的歉意从何而来,便有布料撕裂的刺耳刺啦声、血肉迸溅的噗叽声迅捷地刺破耳膜。

这副身躯在不久前才被他摸透过一次,他无比清楚那颗跳动的人类心脏在何处,他所目标的神之心又在何处,连滚烫血肉都如此熟悉。

他们还在接吻,钟离颤抖的牙关磕破了他的嘴唇和舌尖,他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混合在交融的津液中,可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钟离的。

因为钟离痛得攥紧了他的衣襟,而他的唇舌也一并尖锐地疼痛着。

他的手掌躲过了那颗他不敢触碰第二次的心脏,干脆利落地掏出了棱角分明的神之心,短暂地结束这样剜心沥血的痛楚。

“我骗了你,先生,但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你就是摩拉克斯,我们是扯平的。”达达利亚又一次重复他心目中能达到平衡的、能自我宽慰的解释,尽可能地让自己从感情欺骗中脱身而出,像个推卸责任的胆小鬼。

“如果你想取我的性命,先生,以神的名义,我不会畏惧,我会在任何地方等你。”

湿滑的水元素包裹在他的手掌上,他早就习以为常,现下却感觉像裹了一手钟离的血,如此鲜血淋漓、如此罪大恶极,甩都甩不掉。

钟离瘫软在他的怀里,像偶尔午后休憩的美好时光,他会侧头把脑袋搁置在自己的颈窝里小睡一会儿,这样的钟离安静又难得柔软,达达利亚喜欢得能心脏狂跳一下午。

达达利亚把虚弱的神明放置在身后的太师椅上,他没敢多作停留,大脑一片空白,横冲直撞地下楼出了往生堂,停步在街道上。

他把神之心握得太紧了,紧到掌心出现一道紫红的压痕,隐隐作痛。

“哎哟、哎哟!骇死我了、骇死我了!”

达达利亚如此冲出来,险些撞到一个正在路边晒太阳的老大爷,他连连拍着胸脯,显然被吓得不轻:“小伙子,你这怎么一身的血啊!太吓人了!”

他眨了眨眼,这才发现,他这次行动太过仓促,连水元素的运用都忘之脑后,竟带着一身血迹就敢出来。

稍加辨认,达达利亚认出这是万民堂卯师傅的父亲,时常在街上转悠,与钟离和他打过招呼,慈眉善目的一个老先生,对达达利亚愚人众的身份没有什么偏见,于他心目中算是个好感度较高的璃月人。

达达利亚笑着掩饰道:“想给钟离先生炖只鸡补补身体,谁知道在后厨杀鸡溅了一身血,哈哈,怪不好意思的,吓到您了!”

老先生听到了“钟离先生”四个字后,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倏然落地,不疑有他,点头称是:“哦!你就是钟先生的天乾吧?感情好啊、感情好啊,”他说两句,又颤颤巍巍地坐回路边石墩椅上碎碎念,“年轻人感情就是好……这样好。”

达达利亚知道这时候他应该尽早离开璃月市区去愚人众据点,避免引起更多的麻烦,胡桃不知何时就会回来,看见一个病恹恹的钟离,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来找他。

还有他身边的众多追随者,无论是谁前来纠缠,都足以让他头疼许久。

单凭武力来说,他未尝不愿一战,可他们每一次到来,都必定会把这件事摆到面上再说一次,让他直面最不愿意听到的真相。

他履行了愚人众风评中卑劣的一部分,设了一个爱意的局,潜伏等待一个神明身为地坤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他趁虚而入,胜之不武。

但他的腿就像是被粘在了街道上一般,半天挪不动。

见达达利亚没有走,老先生又开始絮絮叨叨:“像钟先生这样的地坤还是很少见的吧?看上去可要比我见过的大部分地坤都健壮啦!现在也有天乾愿意呵护他了,真是件好事啊。”

“小伙子,说句过来人的话,有的地坤看上去很强壮,但是他们说到底还是地坤,可千万要仔细点照顾,别太相信表面,我年轻的时候,可见过不少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的地坤,最后都落下了病根。地坤啊……唉!地坤啊,就是娇贵,底子都是薄弱的。”

他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也不管达达利亚有没有听进去。

达达利亚动了动腿,踱到石桌旁坐下,他捕捉到一个太过缥缈的讯息,似乎是在他时空倒流前即将从女士口中得到的回答。

钟离作为地坤,对于他来说,元素之力最薄弱的时刻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先生,”达达利亚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有礼貌,塑造出一个乖巧的后辈形象请教:“那么,依您之见,地坤什么时候才最需要被呵护?”

一说到这个,老先生浑浊的眼珠仿佛在熠熠生辉,他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谈及过去:“当然是**的时候,我家那个老婆子啊,没**前能砍三捆柴火,一**连上楼梯都要人扶,你说地坤这种性征奇妙不奇妙?……”

达达利亚明明凑在老先生的跟前仔细地听,可是他又开始了无限的耳鸣,嗡嗡作响的尖锐声把苍老的声音掩盖掉七七八八,无论他如何聚精会神,都无法听得仔细。

他不信邪地掏了掏耳朵,试图自救,手掌触及到头颅的时刻,整个天地都颠倒起来。

世界在融化,声音也在融化,倒流堵进他的耳道,让他看不见也听不清,石墩椅在天上,倒着飞的鸟踩在脚下。

达达利亚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神之心,这样冰冷的器物捂在掌心这样久,怎么都捂不暖,冰冰凉凉地嵌在指缝里。

又要……又要回去了吗?

他眩晕着痛苦着睁大眼睛,试图看得清晰一点,但他的眼珠被蒙上了融化后流淌的世界,他伸出手想抓住眼前扭曲的老先生,却导致神之心脱手而出,他急忙去抓取,虚空一捏,捏到了柔软的系带。

他睁开了眼,他一直都在睁着眼,就在他稍一分神的时刻,颠倒的世界霎时摆正,为他构架出一个全新的璃月港。

达达利亚呼吸困难般喘了两口气,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点,手上提着的桃酥饼随着他的动作一齐轻晃。

这是他第三次回到原点,他的手捏得很紧,似乎要把桃酥饼盒子的系带捏断。

他敏锐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显然不是女士为了夺取神之心而搞的鬼,如果竞争者不是她,还会是谁?不知所踪的散兵吗?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愚人众?

这个疑问被埋没下去,他隐约觉得这和愚人众没有关系,不像是同行竞争,如果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世界本身在帮钟离隐瞒什么东西,因为他已经连续两次试图获取一个答案而中断了。

他灵光一闪,莫非这个答案对于时空的扭转相当重要?

像是寻到了一条合理的道路一般,达达利亚豁然开朗,他回过头,在缓慢流动的人群中,看见了正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胡桃。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胡桃被他拦路,快步离开了街中央,在拐角看见了一点红艳艳的糖葫芦小贩,他正坐在台阶前和熟人扯淡,还没有准备开始叫卖,他继续往前走,在石拱门的花坛前发现了一朵漂亮的、盛放的琉璃百合。

在无人发现之处,它悄然盛放,昭示着时空错乱。

达达利亚一路疾行,与太过熟悉的人群擦肩而过,回到了往生堂的书房。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钟离正在铺纸,包裹着纤细指节的黑色手套一点点抚平宣纸的褶皱,古老精雕的镇纸一上一下,铺张开白花花的一片,新鲜研磨的墨散发着一股书香气息。

被惊扰的钟离回过头,疑惑地道:“阿贾克斯…?不是说要去街上逛逛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三次面对这副场景的时候,达达利亚被磨平了太过的愧疚和颤抖,他仿佛已经习惯于地板上被浸透的鲜血,习惯于钟离颤抖的身躯、滚烫的血肉,乃至沾染血腥味的沉香。

“很抱歉,摩拉克斯。”

达达利亚把手中的桃酥饼放在桌边,偾张的天乾信息素铺天盖地涌向被标记的地坤,醉人的伏特加变成了扼杀行动力的帮凶,被天性压制的地坤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软绵绵地伏在了刚刚才铺好的桌上。

他快刀斩乱麻地从背后洞穿了岩神的后心,飞溅的血渍落在褶皱的宣纸上,作画一副落梅图。

“这次的欺骗,就到此为止吧。”

达达利亚没有空去听钟离对于身份被大方揭穿的辩解,他急于通关这一次的任务,去寻找女士,把未说出口的话听完,这也许是破解无限轮回的唯一方法。

被强取了神之心的岩神软塌塌地陷在血腥黏腻的太师椅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声,除了一点必不可少的痛哼,这得归功于熟能生巧的达达利亚,他已经能够快速利落地取出神之心,不再有多余的犹豫和动作。

达达利亚怀揣着已经被他描摹记下形状的神之心赶回愚人众的据点,在会谈大厅看见了正举杯独酌的女士。

金边雕花的白色果酒壶精致得握在手中毫无分量,女士显然已经饮下不少,微醺地撑着下颚打量着从门口疾风般冲到桌前的达达利亚。

“哟,公子——”

她拖长音,上下觑他在自己跟前站定:“可真是稀客呀,还记得自己是愚人众的执行官。”

达达利亚没跟她废话,把手中本该百般藏匿的岩神之心放在桌面上。

女士瞬间就变了脸色,古怪又疑虑,看看桌上泛着泠泠柔光的神之心辨认真假,又掀起眼皮看看一脸阴沉的达达利亚,猜忌着他的心思:“岩神的神之心?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看不明白。”

达达利亚直入主题,生怕再度轮回,让他再一次错失可能得到的重要答案。

“摩拉克斯的神之心可以给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实回答。”他说。

这太过荒诞,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其中的真假,但这颗无价的神之心就在咫尺的桌面上,给予了几分可信度。

“没有人会做这种毫无价值的交易。”女士怀疑道。

达达利亚没心思跟她啰嗦,冷冷地逼问:“要,还是不要。”

女士勉强颔首答应:“嗯……好吧,什么问题?”

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问:“一个omega元素之力最薄弱的时刻是什么意思——女皇给我的神之眼里添加了什么?”

女士稍一愣怔,继而仰天大笑起来,毫无淑女仪态:“哈哈哈哈!公子,你可真是无情,取了岩神的心,还不知道为何才能有这样的力量?……咳呕!咳咳咳!”

她嘲讽的话并没有说完,达达利亚一掌便扼住了她的咽喉,掐着她的脖颈按在软椅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字一句地警告她:“你最好在我的耐心用尽之前回答问题。”

女士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她嘶哑着嗓子答:“是**!一个omega最虚弱的时候就是**,神也是如此,钟离**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达达利亚目眦欲裂,他竭尽全力去贴近女士的红唇,企图从她一张一合的嘴里听到那个被尖锐耳鸣模糊去的字眼,可并没有任何作用,他眼中的世界又开始崩塌,像老掉皮的破房子,墙皮一点一点脱落模糊。

他嘶吼着,对抗着这样的时空力量。

“是什么!”

达达利亚怒吼着,几乎要把女士掐死在自己掌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直到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是什么!到底怎么了!”

他质问着无情的虚空,直到手里掐住的脖颈都融化成碎屑,他握住了一片虚无,站立不稳地头晕目眩,想转身扑去拿桌上的神之心,但他被石板地的翘角绊了一个踉跄,只扑向了璃月港的大街。

手指勾住的桃酥饼盒子随着他的前扑动作而晃动着,昭示存在感。

他再一次回到了原点,一无所获。

午后刺眼的阳光落在达达利亚的脸上,他抬手遮了遮,看见从西边升起的太阳夺目耀眼,倒飞的团雀滑稽地振着它的翅膀。

达达利亚感觉自己好似像个被时间与神明玩弄于股掌中的笑话,但他又无比确信这是报应,如果他有抗争的地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他还能与之一搏。

这到底是因何而起啊?

如果是夺取神之心的惩罚,让他放弃神之心,那女士拿走了风神之心也没有这样的惩罚啊,怎么还搞针对呢。

达达利亚没有着急回往生堂,在街角寻了个石阶坐下,看见卖糖葫芦的小贩因无人光顾而逛了一圈溜到自己面前,主动推销道:“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啊,先生,要来一串吗?”

他太烦了,顺手付钱买了一串,就地拆开纸套包装,咬着糯米纸啃下了第一个山楂。

甫一入口他就被酸了个跟头,面目扭曲到恨不得追上去把这个无良商贩打一顿,怪不得没人买他的糖葫芦,原来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他的糖葫芦不好吃,只有他这个冤大头人傻钱多。

但他没有扔掉,而是吮着这一点近似折磨的酸,继续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自我清醒一般。

达达利亚左思右想,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欺骗了神的感情。

难道坦诚或者终结这段感情就是最合适的答案吗?

扪心自问,他确实是计划了刷好感度留在钟离身边,但在追求钟离的过程中,他所付出的努力和心思,无一是假,况且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他们的关系发展会到了这步田地。

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可以接近钟离,并没有想发展一些真情实意的关系,他也曾仔细筹谋过,如璃月随处可闻的岩神传说所言,他早已在尘世间度过六千余年,这是他身为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年岁,却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他并没有任何伴侣的记载。

摩拉克斯的心是坚硬的、无情的,他的计划也许并不能顺利进行,哪怕只是稍有撼动,已然足够使用,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近似一路顺风地抵达了钟离的心,为此衍生出太多不必要的情愫和行为。

计划之外的意外应该及时止损,可是当爱意倾泻,现在已经无法收场。

达达利亚承认自己恶劣又无所不用,但他无法辨识自己做错了哪里。

是哪里错了?是他原本谋划的欺骗,还是出格的感情?

他所赋予的钟离的东西兴许都裹了一层有目的的谎言,但它们都实质性地落到了钟离的手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欺骗,每日筹备的餐点也好、床榻厮磨的亲昵也是、甚至他心甘情愿被蒙在鼓里,一次又一次为出手阔绰的地坤平账,这又该如何细分呢?

他并未从钟离身上索取过什么,唯一所需的就是他的神之心,难道这也有错?

达达利亚很没道德地把啃干净的山楂核吐了一地,他惹得路过扫街的伙夫一直拿眼睛扫他,左右思量后认出他是愚人众的人,也没敢出得了胆子去阻止他。

在他恨不得抱头仰天长啸的纠结和一声声“钟离先生”的问候里,有人遮挡了午后开始东斜的阳光,站在他的面前。

达达利亚抬起头去看,撞进了一双过于温柔的金瞳里,撞得心底都塌下一角,恨不能直接坦白所有的事实。

“……先、先生!”达达利亚一时间有些结巴,“你怎么来了?”

“看你太久没有回去,出来找一找。”钟离答道,他看了一眼满地的山楂核,大抵猜出达达利亚在这里坐了多久:“你有什么心事吗?或许我可以解答一二。”

要是放在往日,达达利亚很赞同钟离的提议,身为历史创造者的岩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天大的疑问,只要问了他都可以获得回答,哪怕涉及到了知识盲区,他也可以给予相当有用的建议。

可偏偏是这样的问题,他无法提问。

最后在钟离审视的目光下,达达利亚还是憋出来一句:“对先生而言,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觉得自己是被多次的时空倒流给磨坏了神智,竟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来,他指望能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人类想要计划筹谋的小心思而换来的一场亲密接触,对于短暂沉沦其中的神明能有多少值得铭记的意义,大抵夺取了神之心的恨都要比这段感情长久。

钟离低头看着显得有些狼狈的达达利亚,他坐在自己的阴影下,如同被欺凌抛弃的狼犬,可怜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回答。

他抿了抿唇,用温吞的嗓音阐述:“本想游历尘世万千,遇到你,我觉得停一停也可以。”

达达利亚屏住了呼吸,与钟离长久地对视。

这样的话听上去轻描淡写,但对于神来说,却是至高无上的地位,达达利亚能明白其中的珍贵——前来游历人间的岩神,魔神降世都不会绊住他的脚步,那么还有什么能有这个资格呢?

达达利亚就绊住了他,让千岁的神明为他停下脚步。

他们从未在如此顺理成章又各怀鬼胎的感情里坦诚过什么,仿佛并不需要。

而如今又无比深刻和现实地添上了一笔,坐实了一点实际存在的意义。

他们在相爱,这是现实。

达达利亚哽了一下:“可是,钟离先生,我是愚人众的人,就像胡桃小姐说的那样,你不怕我是来骗你的吗?”

钟离翘起了唇角,他洞悉一切的眼瞳像是要把达达利亚融化在里头:“孰真孰假,你认为能骗得过我吗?”

达达利亚张口结舌,他此时竟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寒意,好似认知到了一点以前从未怀疑过的事情:他的计划真的骗过了岩神吗?

究竟是他在将计就计,还是摩拉克斯心甘情愿踏足其中?

达达利亚试探着问:“……如果这真的是骗局,钟离先生觉得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钟离反问他:“你呢,阿贾克斯,你想继续骗下去吗?”

这句话落在耳里,达达利亚听出来两种寓意。

他究竟是想继续这段感情,还是随着任务完成早日结束。

他是决定继续以欺骗的姿态瞒下去,还是真情实意地坦白相对,承认这是计划之外的感情。

达达利亚一时间无言以对。

钟离的视线落到了他足边放着的纸盒,询问:“这是给我买的点心吗?”

“啊、是的!”达达利亚回过神,把纸盒抱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这里坐了太久……已经凉透了,我等会儿给先生重新买支糖葫芦吧,我吃过了,很酸,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钟离轻笑了一声,道:“好吧,如果你想多逛一会儿,我可能无法奉陪,最近身子越来越懒了,我需得先回往生堂。”

达达利亚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过唾手可得的答案,如果从别人嘴里问不出答案,而答案的本身就是钟离呢?

他赶忙出声唤住钟离:“等等、先生!”

钟离回头看他:“嗯?”

“先生身体最近一直不舒服吧?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如一起去不卜庐看看,也好放心。”达达利亚提议道。

钟离给予他的建议一个过于意义不明的笑意,他点头赞同:“以普遍理性而言,这个提议尚可,那我们就慢慢走过去吧。”

达达利亚松了一口气,这似乎意味着他选择了一条相对正确的道路,也许就是无尽轮回的破解点,他得好好把握。

他连忙迈上前一步,想挽住自家地坤的胳膊,为他分担一把力,手伸上前去,却穿透了云烟般的身躯,让达达利亚忆起了前几次掏心的重手,不由一个寒颤,钟离的背影被搅得一团模糊,融化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熟悉的、眩晕的疼痛窜上头颅,达达利亚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几次轮回后,他太熟悉这样的感觉了。

谁来救救他,他又要回到原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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