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魈空】错位婚姻-26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5-13 19:20      字数:5947
达达利亚还想追问“是谁”?

但堵在喉管里的哽咽令他开不了口,女士手指中夹着的烟快要燃尽,充斥在办公室里没有散去的烟味仿佛凝固起来,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吸气堵塞在用于呼吸和发声的喉咙里,他感到窒息和失语,被剥夺去所有的生理活动能力。

他已经清楚地听到了,是大脑让他无法消化解析,比吃下一块陈年的冰块还要寒彻心扉。

达达利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了对他满是怜悯的女士,背后的房门关上,他步履维艰地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见窗外树枝上的积雪正在融化。

他站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也没力气往前迈出去一步。

这种感觉像是深陷在齐腰高的雪堆里,至冬边境的交战区域多是这样的环境,达达利亚深有感触。

因终年不化的积雪和极寒的天气,这样的雪堆除却表面的蓬松柔软,踩进去才知道其中的恐怖,冰碴可以轻松划破布料扎进柔软的肉体里,零下几十度的雪层温度则会很快把膝盖都冻烂,陷进去就拔不出来。

他重伤将死的时刻,正深埋在这样的雪堆里,那一日的雪比往日要清冽,他感觉不到寒冷刺骨,只感觉到奔赴梦想的炽热血液。

怎么会是摩拉克斯呢——怎么真的是他呢?

达达利亚的膝盖毫无预兆地一酸,他顺着门滑坐了下去,坐在铺设着软绒地毯的地上,半晌都没能爬得起来。

翻涌在胸膛中的情绪太过五味杂陈,以至于过了好长时间他仍旧没能给予一个合理的情绪反应:他究竟是该为寻得心上人而感到欣喜,还是为他被欺骗了这样久而感到愤怒,还是为了……为了钟离已经另有alpha感到悲痛?

伟大的至冬女皇、庇佑于这片冻土的神明,会有谁来解答他的困惑,为他打开这样的心结?

达达利亚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毫无理由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开始发抖。

他的笑声干涩又疯狂,像是在宣泄一些没有出口的过量情绪,否则再这样沉默下去,他要硬生生被自己逼疯。

他是在发疯,也是在自嘲,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蠢的执行官?

在围剿中重伤脱逃的心上人,一直裹在披风或大氅中异常怕冷的钟离,他所表现出来的病态、魈和空对他的照顾,无一不在昭示他正是在雪山中受重伤而留下的后遗症;

他不是第一次觉得钟离穿着披风的模样眼熟,甚是自以为逾矩地说出“你真像我的爱人”那样的话,还为此心虚了许久;

乃至他们在极光之旅中钟离提及的“大雪让我想起一些往事”,和他在无人知晓的隐秘夜晚,他在钟离的腺体附近闻到的浅薄清雪气味;

无数个细小到被忽略的细节如同回放般在他的脑海中映射,一点一点拼凑出足以勾勒出真相的疏漏,这一切都让他向钟离打听的行为和自以为精神出轨的愧疚显得滑稽可笑,他到底在洞悉一切的心上人面前上演了一出多么可笑的独角戏?

而钟离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境看他表演的?

他在拿一颗赤诚又焦急的心当做高高在上的生活中的乐趣吗?

达达利亚笑不动了,他咧开大笑的嘴角酸胀地抬不起来,生理泪水堆积在眼眶中,湿润得难受,这是何等的荒唐,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可谓是喜剧的顶峰。

他娶了心上人的下属,并让他怀孕了,现在他却想着要怎么把他的心上人从另一个alpha手里抢回来。

这是多么可怕的念头,他简直毫无人性,把alpha的贪婪发挥到极致,甚至置omega的性命安全于不顾。

钟离显然是被魈生殖腔标记过的,他不能接受其他alpha的信息素,没有进行完全标记的omega对其他alpha的排斥不会太过极端,或许达达利亚把他强行占有不会令他死亡,但这足够痛苦。

可是达达利亚不在乎,事情发展到了这种荒唐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后,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还有什么更加罔顾人伦的后续了,即使对方是一个怀孕的omega,是遥不可及的武神,是需要王室署名的引见信才能见到的人物——

都不妨碍达达利亚开始恨他,或是更加爱他。

门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旋即停在了门口,门被轻轻敲响。

“大人,”执事的语气哪怕是隔了一间房门都能听得出来其中的愉悦,“夫人回来了!”

这是每一个知情者都会为他感到高兴的事,只有当事人一点也笑不出来,达达利亚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用袖口把潮湿的眼眶擦干,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走吧,”他说,“去接空。”

执事跟随着他的主人往楼下走,达达利亚的脚步显得有些虚浮,下楼时甚至磕绊了一下,执事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免去从楼梯上滚下去这种意外。

“大人,您别紧张,慢慢走。”执事以为他的主人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怀孕的夫人,有些慌不择路,含着笑意担忧道。

达达利亚接不了这样的话,他抵达宅邸门口时,远从璃月来的马车已经停驻了有一小会儿功夫,看来被璃月政府照顾的空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大包小包地从车顶取下来一堆母婴用品。

空就站在旁边盯着仆人搬送东西,达达利亚向他走了两步,从马车后头一转出来了个魈,和他打了个照面。

“……他怎么会在这里。”达达利亚用一种不满的语气问。

“啊,魈大人是顺路过来帮我搬行李的,他马上就会回大使馆。”空生怕达达利亚会怀疑魈和自己的关系,急忙解释道。

“哦?‘顺路’,”达达利亚揶揄道,“这可真够顺路,从璃月顺到至冬,连自家怀孕的omega都不要了吗?”

魈忙着转身帮空放东西,冷冷地觑了他一眼,没工夫和他玩这套阴阳怪气的文字游戏,空抿了下唇,提醒他:“魈是和钟离先生一起回来的,不是专程为了送我。”

“钟离先生”四个字重重地敲在了耳膜上,达达利亚张开嘴却哽咽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故作不在意地随口道:“……哦,先生也回来了。”

空看他的反应有些寡淡,一时间喉咙里的提议憋不出来了。

不对啊,空费解地想,他不应该很喜欢和先生待在一起吗?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天一个样。

达达利亚沉默着和空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对妻子的怀孕有所表示,堆起一点笑干巴巴地说:“啊对了,你怀孕了就不要这样站着吹风了,我听……钟离先生说,之前那个璃月的医师说过至冬的天气不适合璃月人养身体,以后你多在家里待着,宅邸暖气供应还算到位。”

空捂了捂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同样挤着笑应答下,转身往宅邸里走。

“嗯……”达达利亚跟在他后面支支吾吾地别扭了半天,用很快的语速尽量无意地问:“先生怎么样了,在大使馆吗?”

空的眼睛一亮,轻快地捉住了这个话头,暗示道:“先生在大使馆!你身为执行官是不是应该去慰问欢迎一下啊?你之前经常做的,不去了吗?”

话已经说到这种份上,达达利亚还要做出一副被推拒的模样,顺水推舟地答:“好吧,那我就去看看他。”

他话音未落,招呼执事备车脚不沾地往外走。

空松了一口气,他正愁怎么把达达利亚劝去大使馆,给予钟离一点信息素的安抚,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上套,还算圆满。

达达利亚一路多次催促车夫快些,坐在车窗大开的车厢里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这般近似没骨气的倒贴行为太没道理,像和自己打架似的,掀开车帘又让他慢点,不用着急。

驱车的车夫实在是不知道自家主人今天是抽什么风,他甚至觉得自从上次他病倒的时候起,主人可能是被烧坏了脑子,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他能揣测的,只能是拿钱办事,规规矩矩地按照他的要求。

于是时快时慢的马车像吃错药了一样,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短短的车轮印,最终还是抵达了大使馆的门口。

许久没有再来的大使馆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站在门前的达达利亚心境却完全不似当初,胸膛里揣着的那一颗满怀期许或是在沉浸日常乐趣的心脏跳不动了,在极端的火焰下点燃成了蓬勃燃烧的死物。

他比之前更加热烈,可一点都不开心。

达达利亚深吸了一口气,春日的至冬不再下雪了,地面上残存的都是开始融化的旧雪,浑浊且潮湿。

他踏入大使馆的大厅,前台招待的工作人员认出了这个许久未来的常客,热情地招呼道:“公子大人,您怎么会过来,是为了拜访大使吗?”

达达利亚“嗯”了一声:“钟离先生在楼上吗?”

工作人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他便提步上楼。

因大使今日才回来,大使馆里的工作人员并不多,这一路上他只碰到两个协助的小职员,抵达顶层的办公室后,广庑走廊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达达利亚轻车熟路地拐到了钟离的办公室门前,这个地方他来拜访过无数次,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他曾怀着对和心上人重逢的喜悦一次次推开这扇门,现下他的心上人就在里面,可他的手腕有如千般重。

他的最终目的、他所追寻的、所求的,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他竟然连推门的勇气都需要被鼓舞,无法义无反顾地奔向他的心爱。

他在宁静的走廊里面对着一扇门站了许久,最后抬起了手,象征性敲了两下门,用尽可能和往日无异的嗓音道:“先生,我来看看你。”

出口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被复杂沉重的情绪压下去太多活力,达达利亚的礼貌没有得到回应,他试探着拧开了房门,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房间里点了灯,窗帘是拉起的,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澈的雪香。

这一次,达达利亚可以清楚地辨析出这是来自omega的信息素气味,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挥发至充满整个房间,他几乎就要瞬间被勾起兽性反应,还好定力非凡,咬了咬牙根,往房间里跨进去一步。

进去之后,他才看见陷在沙发里的人形,钟离侧卧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他常披的那件大氅,双目紧闭,大抵是睡着了。

达达利亚蹑手蹑脚地关了门,踩上地毯走到钟离的面前,那股诱人心扉的寒意愈发明显起来,明澈地和他的记忆相重合,是他魂牵梦绕的大雪,也是他曾追寻到稍纵即逝的端倪。

他站在熟睡的omega跟前,实实在在地意识到:璃月的摩拉克斯、现在的钟离就是那位令他苦苦找寻的敌方军人,他杰出的身手和纯粹的武道仁心,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复刻。

现在,所有的记忆和现实重叠,融合成一个近在咫尺的钟离。

达达利亚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侧头去端详分明熟悉又格外陌生的面容。

就算是睡着了,他的面色也难掩倦意,眉头微蹙,仿佛睡得并不安稳,下颚的线条比一个多月前的记忆中明显。

怀孕之后,他好像更加憔悴了,也瘦了,并没有他记忆中会被滋养到丰润的仪态。

难道说魈并没有好好照顾他吗?

达达利亚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魈放任自己的omega在这里蜷缩着休息,却在外面帮其他omega,哪怕是公职如此,未免也太——

太什么呢?

他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找了许久的形容词,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那一个。

太格尽职守了?还是太无情、又或者是太生疏?

达达利亚沉下去的怀疑再一次浮现,目光炯炯地盯着钟离眉尖蹙起的纹路。

魈到底是不是钟离的alpha?

他百思不得其解,盯了半晌,伸手用指腹去抹他的眉间,一点点抚平他在睡梦中的不适。

也许是他的动作有了效果,钟离在睡梦中紧皱的眉头果真逐渐平息了下去。

他睡了多久,达达利亚就盯了多久。这不怪钟离,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一觉,梦中他被合意温暖的信息素包裹,像是未曾拥有的恋人在拥抱他安抚他,为他驱散所有孕期的不良反应,得以安枕。

钟离抖索着眼睫睁开眼,鼻息间尽是鲜甜的信息素气味,办公室的壁炉燃烧了这么久竟没有要熄灭的意思,依旧是暖融融的。

眼前的人影总算被聚焦,他吃了一惊,倏然睁大眼睛,下意识往沙发里坐了一寸:“……达达利亚?”

被唤到名字的当事人答道:“我在,先生叫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钟离掀开被掖好的大氅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似乎还残存着温暖的眉间,让自己的大脑快速清醒过来,免得说出不该说的话,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已经过来多久了?”

这句话看似是普通的询问,当真相大白之后,达达利亚却能从中读出他的小心思——他在担心自己在睡觉时无意识释放的信息素味道被闻到,这等隐瞒的意味太过浓厚。

达达利亚狡黠一笑,答:“不久,我才刚到。”

钟离的神情有些恍惚,可能是长久缺失alpha信息素给他带来的副作用,也可能是孕期的懒怠降低了他的警惕性,没有怀疑其中的可信度,“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喝点水。”达达利亚把茶几上提前斟好的白开水递到他的面前。

明明是精致的茶杯,里头装的是寡淡无味的水,钟离有些不悦地捧住了杯子,一口一口地啜饮。

达达利亚仍是盯着他看,钟离刚睡醒后过于迷糊的神态可不多见,他还用双手捧着小小的一个茶杯,咬着杯壁一点一点喝水,睡乱的长发胡乱地搭在肩头。

“阁下为何会来此?”

钟离喝完一杯水,总算是有些力气来供应大脑了,他缓慢地调转着平日聪慧过人的思维,谨慎地问。

“听闻先生回来了,以至冬女皇的名义前来慰问。”达达利亚的官话滴水不漏。

钟离也客气地回:“多谢。”

他话音落下,把盖在身上的大氅扯下重新穿好,在客人面前衣衫不整实在失礼,显露出宽松的腰腹。

达达利亚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聚到了他的腹部,问:“……已经几个月了?”

“三月有余。”钟离被问得有些突然,他颇为心虚地低头看了一眼,用大氅的衣襟遮住了微有显怀但并不明显的腹部。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有了空的假孕之后,少说也有十个月不需要亲密接触,他并不打算回至冬,但这才三个月出头,魈和空就以不容抗拒的态度强行把他带了回来,说是为了他的身体好。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能和达达利亚重新相处的感觉要比他在孤云阁度过的每一日都愉悦,能够和自己的alpha待在一起——

他被自己出格的想法惊得一愣。

这一定是孕激素作祟,钟离肯定地想,他从不需要alpha,不沉溺于情爱,他不需要一个alpha成为他的避风港,也不会去依赖任何一个alpha。

无情无欲的摩拉克斯怎么会去渴求一个不属于自己的alpha呢?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低头发呆许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曾经被欺瞒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意识到这个精明的omega恐怕又在谋划什么远离自己的计划了,这太过可怖。

他毫无预兆地起身扑向了钟离,将刚坐起来的omega压倒在了沙发上,给予了一个满怀的拥抱,他的力道不容置喙,将瘦削下去的omega紧紧地揽在怀里,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再一次的远去。

他做梦都想这样拥抱他的爱人,钟离和他记忆里、睡梦中幻想的一模一样,抱起来柔软又匀称,熟悉地像是拥有过千万次,身上的气味寡淡却甘甜,令他心甘情愿地发疯入迷。

“嗯?……怎么突然,阁下?……!肚子、压到肚子了!”

钟离被滚烫炙热的alpha挤在沙发和拥抱之间,铺天盖地裹挟而来的信息素将他包裹起来,舒适地像是坠落在了极光旅行里的那层雪里,他姗姗来迟地意识到,雪地并不是温暖的,温暖的从始至终都是达达利亚。

他想伸出手去回抱,但能做的只能是轻轻推了推他。

这太反常了,达达利亚一定知道了什么,可是他无法思考,他要融化了。

“达达利亚,你难道……”

“嘘……别说话,”达达利亚像是在对钟离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险些就要质问出口,把一切都摊在他和自己的面前,变得更加糟糕,但是他意识到,钟离和自己的妻子都有身孕,即使现在坦白一切,也不能改变什么,要等孩子出世,一切变得尘埃落定,他再来争夺他的omega。

无厘头到来的达达利亚无厘头地走了,快速地像一团风火,钟离还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发呆,达达利亚已经帮他重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走出办公室的达达利亚在无人的走廊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方才意乱情迷的神情挥之不见。

他的眼睛冰冷又精锐,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就是这样近的距离,他也没有从钟离的身上捕捉到来自魈的信息素气味,一丝都没有,孕期的omega正是需求信息素的时候,他们回璃月养胎这么久,又是被政府所默认的结合,以魈平日对钟离的忠心程度来说,不可能在孕期都不做最终标记。

他已经完全肯定了,魈根本就不是钟离的alpha,这一定另有其人。

他要找出那个alpha是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