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一无所有-27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8-21 20:23      字数:5466
钟离人还没从疲惫中睡醒,潮湿急迫的吻先落了下来,铺天盖地把他按在床褥里动弹不得,努力回神的理智也在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吻里被轻易击碎。

要说这样不容反抗的强硬,确实是公子的脾性,他一向掌控欲爆棚,恨不得把他抓握在手心里搓圆捏扁才舒服,但在这两年已经收敛了太多,姑且称得上是个德行兼备的好丈夫。

医生给钟离开出的病例一口咬定了他流产难愈,生殖腔受损严重,需要温和滋养,公子就规规矩矩地碰他,即使是易感期,情到深处也没再进去过生殖腔,十分自觉。

现下一看,这样粗鲁的吻就有些怪异了。

混沌懒怠的大脑被这样激烈的亲吻强行开了机,钟离惊慌失措地伸手就要去摸床头暗格的手枪,另一只手试图把身上紧紧压着他的男人推开,可谁知向他索吻的家伙像被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似的,愈发不肯松手,唇齿相磕间咬破了娇嫩的唇瓣,尝了一嘴血腥铁味。

“……呜——!”

艰难对焦的视线终于投射出眼前人模糊的轮廓,钟离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伏在他身上亲吻他的人不是公子。

他对公子封地的安全性毫不怀疑,甚至在骇人听闻的邪眼事变后,公子为了保证安全,弄了四个机械守卫在封地里巡逻,导致魈无法再掐换队时间差避开巡视的愚人众来找他。

但是他身上的人,确确实实不是公子。

钟离因为惊惧紧张而狂猎跳动的心脏噗通停顿了一刻,他简直要为此耳鸣起来,想要出口的呼救如鲠在喉,顺着温热搅进口腔的舌吸吮唾液,一并吞进了肚里。

他的询问尚未出口,滚烫湿润的水珠就滴滴答答地往他面上砸。

他们吻得太深太狠,呼吸许久没有通畅,两个人都窒息一般剧烈地喘息起来,即使是这样,他们的唇也没有分开,粘湿地厮磨着,要把嘴唇上的肉也撕扯下来,吃进胃里似的。

“是我,钟离,”阿贾克斯哽咽着抵着他的额头哭,他的抽泣是无声的,但字句悲恸无比,“不要喊他,是我啊!”

好似连嘴唇上火辣辣的疼痛都不再明显,钟离用力地呼吸起来,他的胸口像是被过量倾倒的吻撑裂,豁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噼里啪啦地往外掉着过期的爱意,往里灌着至冬寒冷的风。

他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全都被气栓堵在了喉口,窒息般地愣怔。

“…阿贾克斯。”钟离慢慢地读他的名字。

他呼唤爱人的名字,声音轻不可闻,即使是无人知晓的房间,仅有两人紧密相贴的场合,他也不敢放出嗓子里的声音,他害怕这是一场睡得过深的梦,他在睡梦中呼唤一个危险的名字,如果被多疑善妒的公子听到,是何等的可怖。

他已经学会在无意识的梦境和肌肉记忆中阻止这四个音节跳出,成为名副其实的哑巴词汇。

“是我。”伏在他身上搂抱他的男人应答他,并更加用力地搂抱他,勒得他手臂发痛。

钟离失神地停顿了片刻,他像是思索了许久,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放空思绪。

然后他又开口念:“阿贾克斯?”

这一次,他用了正常的音调,真正意义上是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而非窃窃私语,回应他的是一个更加炙热用力的拥抱。

“是我,”阿贾克斯不厌其烦地回应,埋在他裸露在外的光滑脖颈处,呼出的热气聚拢在耳畔,他含着一点喜极而泣的哭腔,一遍一遍地答复:“是我,钟离,是我,我来带你回去。”

他靠得太近,蹭得钟离昨夜被咬得一塌糊涂的颈肩作疼,钟离嘶嘶地倒抽着凉气,即使思念不舍,还是将紧紧搂抱着他的爱人推开一些距离。

“…怎么?”

阿贾克斯不明所以地退开些许,他掀开厚实的白色被褥,看见钟离赤裸的身体上满是性爱过后留下的淤痕,牙印和指痕交相错叠,而他身为beta永远无法留下记号的腺体更是被咬破了皮,像昭示领地一般,把他划分在外,宣誓现实。

钟离对此无言相对,他轻轻捏了捏阿贾克斯僵硬的手,又屈起指节去擦他眼角垂落的泪珠,压低声音说:“……很抱歉让你看见这些……可以把地上那条睡裙拿给我吗?”

其实早在阿贾克斯第一次在会客厅看见闯进来的钟离时,他就看见了这些痕迹,但那时并不鲜明,被遮挡得转瞬即逝,他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

可当他直面相对时,他又手足无措,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处理这样的情绪。

他应该愤怒吗?冲钟离发火?宣泄那没用的守身如玉和姗姗来迟的怒火?

不,其实这都是他的狂怒无能,他怪不了任何人,唯一能怪的只有过去的自己。

是他的无能造就钟离的万劫不复,报应不爽。

阿贾克斯抬头看钟离,他的语气更像是试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认错似的低眉顺眼,和记忆中曾经孤傲脱俗的小王子相差甚远。

他原以为无法压制的愤怒就在面对钟离时烟消云散,干涩地咽了口唾沫,起身去捡地上丝绸的裙子,单薄的布料捏在手里吹弹可破,很难想象钟离平时就穿这些用来蔽体。

“他一直都让你穿这个吗?”

阿贾克斯难过地把睡裙抖开,钟离以为是要递给他,但他在床边蹲下,示意钟离起来,小心翼翼地帮他穿上。

这样温柔到不掺杂一丝情欲的肌肤接触,自和阿贾克斯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体验过,钟离一时间甚至无法适应,他看见阿贾克斯认真地帮他拨开长发,拉上肩带,抿了唇许久才开口:“是的,但这无伤大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活到现在,并不是亏本买卖。”

“我知道,”阿贾克斯帮他穿好睡裙,从背后抱住他,他答:“你不用向我解释,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也不会自愿委身于他,我永远相信你的选择。”

钟离迟疑了一下:“即使是……”

阿贾克斯坚定地打断他的话:“即使现在这样,也并不影响我想把你带回去,想和你结婚。”

啊,钟离的心跳又咯噔顿了一下,他的神智有些恍惚。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公子改变了太多,他还以为自己会坚守本心,有一颗纯洁无瑕的心,他竟然已经不再习惯随口应承的相信,要去筹谋每一句出口的话会为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他已经开始殚精竭虑,陷于城府谋略之中了,连和一个人交托信任都做不到。

“你是怎么进来的,”钟离不敢再想,他快速地问:“那些家伙都没有发现你吗?”

“魈给我说过要怎么找到你,你放心吧。”阿贾克斯说,“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会把你带回去,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钟离连忙从他的怀里挣脱,转过身问:“什么,魈已经能回璃月联系上你了?那璃月呢?璃月怎么样了?”

虽然早知道钟离第一个会问的是璃月的事,当他真的说出口时,阿贾克斯不免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如实告知:“你放心吧,璃月现在有凝光在管,她想出了区域隔离制度,把璃月的各个地区分块治理再集中治疗,所有佩戴了邪眼的群众都被安置了,不会再流离失所。”

钟离听后却更加焦急:“邪眼在璃月的扩张程度……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阿贾克斯沉默了一下,缓着语速说:“……几乎全国覆没。”

“如果我能有办法再早一点把报告传出去,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深受其害。”钟离悲悯地闭了闭眼,满是自责。

“这不能怪你,”阿贾克斯连声否认,“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你留下的报告,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推翻……我爸的暴政。”

说到这里,钟离复述了一遍:“你找到了我留下的报告书。”

“当然,”阿贾克斯微微带了些笑意,“我当然能找到,夹在了你最喜欢的诗集里,那本诗集你睡前一定要读,一直都是平摊放在书桌上,临走前你却把它合起来放进了书柜,我都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们更默契。”

至冬的太阳升起来了,照旧被掩埋在厚实的风雪之后,只能徒劳无用地提高一些亮度证明这是白天,没有拉开窗帘的卧房依旧昏暗,钟离看着和自己面面相对的少年爱人,他的面颊轮廓是在公子脸上描摹过千百回的,一如既往。

他的眼睛还是如海洋般深邃,吸引得他移不开眼。

但他更瘦也更高,在记忆中的年轻上雕琢出磨难的尖锐,磨去了曾经熠熠闪亮的光点。

钟离主动抬头吻他,先将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眼罩上,又挪下去吻他潮湿的唇,他裸露的手臂搂住了阿贾克斯的脖颈,随后他就收到了成倍的回馈。

阿贾克斯扶住他因彻夜欢爱而酸软的腰,将被调教得软若无骨的omega托进怀里,这是他从未在钟离身上摸到的触感。这一次他们的吻又轻又柔,像是在分食易碎的美梦,共享曾经念念不忘的爱和承诺,舌尖舔舐过咬破的唇角,吸吮去渗出的血珠。

“那么,你呢?”钟离在气喘吁吁的吻中轻声问,“阿贾克斯,你经历了什么?你的眼睛怎么了?”

“公子给璃月发了丧,说你死了,所以我也……做了一些傻事,说出来怕你责备我,就不说了,就当是英雄救美途中的勋章好了,”阿贾克斯笑眯眯地说。

钟离隐隐有了些猜测,他想和以前一样责怪,时过境迁,他们都被迫承受改变了太多,没有人再和以前一样,所以以前的话也都说不出口。

他只好说:“你怎么还是像个笨蛋?”

阿贾克斯不予否认,他认真地说:“但是,钟离,我有件事一定要和你澄清。”

“答应回去看你的那次,我没有失约,我知道爸爸不让我回去见你,所以我五更天就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结果还是被抓住了,他把我锁进了王宫里,全都是铁栅栏,我尝试了很多种办法,甚至用自残威胁——我没有办法出来,我真的很想见你。”

阿贾克斯字字诚恳地解释,钟离也仔仔细细地听,然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轻吻。

“我知道,我相信你,”钟离说,“正如你所说的,你不用向我解释,我相信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一定要告诉你,”阿贾克斯情绪激动地打断了钟离的话,一股脑倾倒着他埋藏太久的隐忍。

“从爸爸百般拒绝兑现我们的婚姻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我回家的那几次,在半夜溜出房间,偷偷跟着那些千岩军,看他们从王宫里运输大堆的尸体,我怕你难过,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一直在试图掩盖真相。”

“我并非不知道爸爸的病是假装的,我知道他想拖住我,想让我和你分开然后解决你,我想保护你,但是我没有任何实权,我连自己的自由都无法掌控,所以我只能假装不在乎。”

“我冷落你,是我故意的,我以为我只要不关心你不在乎你,不再想和你结婚,让你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能力,爸爸对你的杀心就可以少一点,最起码你还能活着,但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钟离,我没想到他会把你送给至冬的执行官……”

阿贾克斯呜咽起来,他痛苦地说:“那时候我没有权利,我真的很无力。”

钟离的眼睛因他的话一句一句地深沉下去,他无话可说,一句想要酝酿出来的评价都没有,甚至连安慰也没有,他只是看着。

他看着这个看上去较往日成熟太多的青年在自己的眼前仍旧像个孩子一样倾诉自己的委屈,他仍旧感觉心痛,克制不住地想要安抚他。

他看着这个以为与自己一样一直生存在温室里的青年在谈及“权利”,时间时快时慢,一刹那就足以让他变成前所未见的模样。

他像是在做一场被固执停滞在过去的梦,他试图在时事易变、生死刹那的末世保留一处心底不愿成长的净土,里面有被暂停的纯洁之心,有无关权欲的爱,还有他想要见到的、原本的阿贾克斯和自己。

沉默被轻巧的敲门声打破,门外的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您醒了吗?有没有见到那位来自璃月的军臣?他似乎迷路了……”

钟离故意停顿了片刻,才迟迟地压哑了嗓音,答:“…不,不要打扰我,我还没睡醒。”

“好的,抱歉,打扰您了,快要到中午了,您可以先起来洗漱,公子大人很快就会回来陪您用餐。”管家应下,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得走了,”确认管家离开后,阿贾克斯紧接着说,“我还会找时间来见你的,别担心。”

走之前他们还交换了一个粘湿缠绵的吻,阿贾克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卧房,拐进了楼下的武器库。

得益于无辜的演技,阿贾克斯在管家发动多名仆人的寻找中从满是武器的房间里出来,解说自己等得无聊,随便逛逛,进了武器库就被迷住了,忘了时间。

他是千真万确从武器库里出来的,管家不疑有他,客气了几句,阿贾克斯便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公子和阿贾克斯的行程刚好打了个擦肩,管家给他汇报了阿贾克斯的来访,并将午餐的菜单给他过目,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职,他没有提到阿贾克斯中途失踪的事。

幸好公子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听管家桩桩件件地说,瞄了一眼千篇一律的菜单,把冰凉的皮质手套脱下丢给了他,打断他的絮絮叨叨,直截了当地问:“夫人呢?起床了吗?”

“约11点时去敲了一遍门,夫人还没有睡醒。”管家答。

公子“嗯”了一声,他推开白色的卧房门,管家懂事地为他将门重新掩好。

厚重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被褥倒还是散乱的,看样子确实是才醒,没来得及让仆人来打扫,钟离披了一件针织坎肩,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

梳妆台与至冬西式风格的装潢格格不入,这是公子发现钟离喜爱摆弄头发后专程命工匠打造的,仿制了璃月古式梳妆台的样式,甚至为此找了至冬稀少的红木,摆在窗户前,和窗外纷飞的雪和偶尔的天光交相呼应。

钟离仔仔细细地将柔顺的长发梳得如同瀑布,照旧用一根象牙白的簪子挽起来——公子就站在身后看。

一开始他也尝试过帮钟离梳头,但只能止步于梳头,诸武精通的手明明能将轻巧地枪刃把玩于掌中,却怎么也弄不明白璃月人的传统手艺,到底是怎么用一根木棍左戳右绕就能把一头长发固定成一团漂亮的发髻,而这些在钟离的手里行云流水只需几秒,像艺术品。

于是公子这样不服输的人专门逃了一天的工作,一上午就坐在梳妆台前给钟离挽头发,幸好钟离脾气好,即使昏昏欲睡也由他摆弄了一上午。

结果自然是毫无进展,纵使不服输也只能投降,公子转而选择给钟离做簪子,他之前没见过这种束发工具,为此泡在书房里找相关书籍研究了很久,也能磨出一点花样来。

给钟离的簪子用的都是白桦树的木头,象牙白的发簪嵌在黑棕的发团里,黑白分明,衬得钟离愈发白皙,是最好的颜色。

等到发髻定型,公子才贴近了敞开毛绒绒的军大衣,从背后将钟离整个儿裹进怀抱里,他低下头去亲吻钟离的鼻尖,从挺拔的鼻梁吻到柔软的唇瓣,用于外穿抵御风雪的大衣宽大厚实,几乎要将钟离埋进去。

公子吸吮过配合他打开的唇舌,尝到了一丝腥甜的血味,只需一扫便能触碰到鲜明的伤口。

“嗯?”

他结束了这个吻,将钟离在怀抱里拧过身子,搂得直面相对。

“好奇怪,钟离,”公子捏起钟离的下颚,在咫尺之遥上下打量他的嘴唇,看见几处磕碰的伤,他慢声慢气地问:“你的嘴怎么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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