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完结

“001号实验体生命体征监测，体温正常、脉搏正常、呼吸正常、血压正常、信息素低……”

铁门滑开的声音响起，研究院新来的小孩Cier推着轮椅走进漆黑的房间，不出意外的在床上看到了一动不动的黑影。

Cier按照流程，开始检查床上人的身体数据，状况和机器播报的差不多，机器只做出了基本判断，而Cier手上的这份数据里能看出来他的信息素不只是偏低的问题，而是每天都在大幅下降，已经从最开始的紊乱爆发状态降回正常值，又一路下降，现在已经不到正常值的四分之一了。

床上人睁开眼，身体却没有一点动作，像一具尸体般躺着，连眨眼的频率都非常低。如果靠近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上如糊了一层厚膜，混浊不堪，漂亮的眼珠失去光泽，仅仅变成了两个点缀在眼眶中间的黑点。

Cier 收起记录屏，轻轻拍两下床上人的肩膀，不知道沉浸于那里的人突然被唤回，吓得瑟缩了一下。

“Khaotung先生，我带您去晒太阳。”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Cier对此接受良好，上前扶起床上的人，撑着他坐上轮椅，贴心的拿过毯子为他盖上，推着轮椅出门。



Cier是研究院的新人，跑腿打杂或许是职场新人在哪里都逃脱不了的命运，所以他的工作是监测照顾实验体001号。

若是放在以前这自然算不上闲事，001号实验体是整个研究院的核心部分，但在他进入研究院前不久，也许是实验摧残的副作用，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001号实验体突发变故，成了如今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体内信息素也每况愈下，大有要回到分化前的趋势。

研究院想了各种办法想要挽救，但都无济于事，那些药剂进入身体反而加快了他的退化。那些人又舍不下这个实验品，只好由他在此，祈祷着有一天他能自愈。



Cier接下这个工作后他便获得了一手数据，那些让人不敢置信的数字居然来自真实测量，曾经完美实验品之强大，而今竟孱弱至此。



推着轮椅走过白色的长廊，Cier向着路过的前辈们打招呼，他这样开朗又明亮的人总能得到不少人的喜欢。

“又去校场了吗？”

“嗯。001号在那里会开心些。”

听到这回答的人不以为然，“他都这样的还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你别费力了。”

Cier不反驳也不赞同，笑着和那人告别以后继续向西楼走去。



铁门才刚刚推开，监控仪器上数据就开始变化，001号对这个地方有着不可言说的感情，即使是如今这样的状况，也依然能用身体表示出情绪。

这块能接触到外界的场地实在很小，阳光甚至都难以顾及，说是晒太阳，其实也就看看天空罢了。

校场的土地得到翻修，变成了坚硬的水泥地，上空盘着如荆棘般的电网，连低空飞过的鸟儿都会被击落。

Cier不明白为什么翻修时不带上被无规则黑灰覆盖的墙。



“Cier。”一道声音传来，粗粝的嗓音好像喉咙被砂纸磨损，每个音节都模糊不清。

突然被点名的人从愣怔中惊醒，低下头看向薄如纸片的男人，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001号并不是哑巴这件事让他惊讶，不过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作为曾经盛极一时的实验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缺陷。

Cier是个有礼貌的小孩，他感受到了001号的发声困难，立马跨步躲下身，将耳朵凑近了些。



“你见过……火吗？”

没头没尾的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伴随着嘶哑的声音无端的让人有些寒意。

Cier转头看着001号，他的眼睛并不清澈，眼珠因为那层厚膜看起来泛着灰白色。身体检查显示，他的视力和听力都不超过20厘米，眼睛耳朵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摆设。但此刻那浑浊的眼里却仿佛映出了一场火，一场烧向天际的大火。



大概从普罗米修斯盗火开始，火便伴随着罪恶来到人间。



罗库溴铵进入身体，肌肉被快速松解，金属颈环扣上纤细的脖子，另一端连着坚固的墙体，Khaotung被几人架着丢在了校场上，他努力地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被身边的两个士兵压着跪在地上，看向前方的木台。

台上的男人被捆绑着跪下，板正的军装此刻已经污脏，脸上伤口往外渗着血，丝丝划过脸颊，留下了满脸的血痕。

Khaotung努力的想要恢复肌肉控制，用尽全力把精神集中在了手指上，突然对上了男人的眼睛，那双眼和初见时一样，引人溺入深海。没有恐惧，没有后悔，没有悲伤，平静的落在自己身上，随着挑起的嘴角，眼睛也弯出了温柔的弧度。

大概这反应不如人意，身后的人下令，“点火。”“不要！”khaotung开始剧烈地挣扎，甩开士兵的禁锢，却又被颈环给锁住

点火的人已经准备就绪，khaotung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一双平日里清明的眸子里全然只剩下了绝望，他给这群人下跪，他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拿出所有可以交换的东西哀求他们

“求求你们……我再也不敢了……”

“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可没人回答他，随着处于中心的领导者一声令下，微弱的火苗落进堆起的燃料里，瞬时间便炸起了烈火，它伸长了火舌，肆无忌惮的扩张着，要将周围一切毁于高温。 

跪在中央的男人闭上眼，坦然等待着。

火焰点燃了他的衣角，柔软的布料成了助燃力，火苗爬蹿，很快吞没了他的下半身。

男人的眉头皱成一团，牙关紧咬着让面部都变了形。



Khaotung用力的和药物抗衡，不顾一切地用力扯拽着脖颈的项圈，整张脸由于窒息而开始发紫，可一切都是徒劳，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火越烧越旺，越爬越高，吞噬那人。



火焰吞噬了一切，热浪一波一波席卷而来，空气中传来烧焦的刺鼻味道，肉体与火的抗衡注定无法胜利，火中的人被炙烤，衣物消逝皮肤溃烂，最后终于也败倒于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崩溃的叫声从中传出打破宁静。



Khaotung的眼睛充血，顺着眼角流下了血泪，耳朵鼻子也因为体内爆发狂乱的信息素而流出了汩汩鲜血。耳边的尖叫声，火焰的爆炸声逐渐变小，他彻底的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体内的自己在尖叫，大喊着First的名字，向着各路神明祈祷赎罪，宁愿大火中的是自己。

大概是向来不信神明，于是神明也将他弃之不顾，不愿聆听他的祈求。




火焰中的黑影彻底没了生气，随着烧枯的木桩一起倒下，只有浓浓烈火还在起舞，在校场的地上墙上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



药效开始流逝，身体的恢复就变得迅速，Khaotung用尽全力支起身体，四肢并用歪歪倒倒的爬向还在燃烧的大火，恨不得跳进去和那人一起。项圈的固定让他靠近后寸步难行，只能伸出手，意图摸上火边，让跳跃的火舌将他也卷入其中。



没了燃料的火焰很快小了下来，慢慢显露出被席卷过的校场一角，墙面地板都被黑色覆盖，木台早已烧塌，弥漫着浓烟，黑烟散去，中心处被烧成灰碳的尸体面部狰狞，焦黑的肉和背后的木桩粘在一起，覆盖着股骨的皮肉也已经消失，露出发白的骨头。




悲哀的嘶鸣声划破天际，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又慢慢停下，Khaotung直愣愣倒在地上，巨大的悲痛已经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已经无法控制，只有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堆残骸，一直深深地刻进灵魂里。 

这就是研究所对违反纪律的军官所实施的最残忍的刑罚，在研究面前，人命早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first的死，就像一滴水坠入大海，掀不起一点波澜，围观的人渐渐淡去，只留下khaotung一人。



“我见过的，先生。”Cier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还是认真的回答了问题，怎么会有人没见过火呢，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老烟枪。

001号没有其他回应，缓缓的闭上眼睛。

Cier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回答。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看来放风时间结束了。

他不再纠结，起身推着轮椅走回研究所。  




 曾短暂地拥有过最珍贵的宝藏，如偷到香甜糖果的小老鼠，却忘了再如何用心珍藏，糖果依旧会化于高温。

贪心的人总要付出代价，他本就不该肖想这些不属于他的幸福，阴沟里的老鼠永远也拥抱不了太阳，美丽的玫瑰最后也只能烂在一片泥泞之中

 他始终只有失去

 研究所重新开放，新一批的孩童此刻正在校场训练。

身后微风拂过，落叶翻卷着靠近，被电网无差别攻击，变成了灰烬，在校场上下起了一场黑雨。

  可惜再无人观看。



所求所愿皆为虚妄。

The End